印象中的上河街

孟树堂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我的记忆中，总是浮现嘉陵江一汪碧水拍岸，船儿在十字口码头装船卸货的繁忙。在碧绿河水边的二十来米高的条石砌成的河堤上，住家户每晚闪动在夜幕中桔黄色油灯光芒。还有河堤上的每个院落后门通向河边的一级级石梯和碧绿河水荡漾中，穿红戴绿的浣衣女子在水边石头上捣衣声，笑声和浸泡在水中如藕节一般白嫩的小腿，成为河边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广元老县城沿着嘉陵江长长的河堤的那条街道，自古以来以来都叫做河街。以大西街与河街交汇的十字口为界，以北为上河街，往南叫下河街。我家住在上河街，从十字口往北右手边挂着十八号门牌号，宽六十公分的巷子进去。便是生我，养我长大的故居了。尽管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河街拆迁改建，昔日的青瓦木板门街面建筑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七八层钢筋混凝土和砖块砌成的商住楼。于是河街就时时走进我的梦里，成为一种常常的幻觉，让我魂绕梦牵。

听老人们说，国民革命前，河街就叫本名。国民革命后改名叫民族路。大概是街上有众多伊斯兰民族兄弟居住，同时还有清真寺，民族小学等伊斯兰民族的设施，所以街名也有民族气氛。一九四九年广元县城解放，人民政府成立，劳动人民当家作了主，河街被政府命名为民主街，寓意人民当家做了主人。一九六六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破四旧，立四新，河街被县革命委员会改名为向阳路。上河街为向阳北路，下河街为向阳南路。一九七八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拨乱反正，人民政府重新恢复了千年古名河街。我家的门牌也换上了上河街的千年古名。

　 几十年梦一般，悠悠地过去了。那个青瓦木板门，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上河街；那个青波拍岸，一江碧水沿着江堤下轻轻流过，木船在河边恬息的嘉陵江图画；那沿着条石逐级高砌的江堤上，节次鳞比的各形砖木青瓦楼房和各色木格小窗和每个通向河坝的巷子口一直曲折蜿蜒到水边的石板阶梯；那上河街北头柴厂子渡口边院坝的百年皂角树构成的一幅水墨画卷，不断浮现在我们的眼前。还有十字口码头的多少个夜晚，躺在马扎子上摆不完的龙门阵，满街从早到晚“白菜，萝卜，葱子，蒜苗，芫须，芹菜！”“热甜糕，黑了做。”“五香呃、牛肉，有盐又有味，下酒又打伴！”“汤圆呃，醪糟！”的吆喝声时时浸润在我深深的梦里。

上世纪从清朝末期到五十年代中期，上河街满街都是私人开设的各类商号，店铺。从早到晚车水马龙，餐馆，酒肆，百货，杂货，五金，茶社，旅店，药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当时如果把它形容成广元的春熙路，的确是一点不过份。那时，川陕公路虽然已经通车，但是路上跑的汽车太少，五十年代的广元县，只有绵阳专区第三十七汽车队有三四十台解放牌卡车，还分别派驻青川、剑阁、旺苍等县从事运输。那时的广元县城里，只有县委有一辆美式吉普车。到了六十年代初，才有了一辆华沙牌小轿车。除此之外，全县的机关厂矿很难看到有几部汽车。所以，嘉陵江上的木船牵起线地往来于苍溪，阆中，南部，南充，重庆之间，运来盐巴，布匹，百货，运走煤炭，木材，油桐，中药材，一派繁忙。那个年代，上河街有柴厂子，十字口两个码头停泊装卸货物的船只。船上的货卸下来，最早是用鸡公车，人力背架子搬运到商号店铺。到了五十年代开始用两个胶皮轮子的架架车来搬运货物。那些年月的上河街的石板路上，入夜之后，街道两边商铺点燃白色的气灯和昏黄色的煤油灯光，映照着头上包白色布帕子，裤腿挽得老高，脚穿草鞋的船夫，三三两两在街上摇来晃去。船夫在街上或进餐馆炒个菜，喝二两酒，或在茶馆泡杯盖碗茶，听他半夜评书，或逛戏院，烟馆，药铺，杂货铺。总之，那个年代的上河街，不管是十字口点油灯当路灯，还是四十年代后期开始有电灯光照亮街面道路的时候，上河街的繁华和辉煌留在了那个历史图画和街坊们永久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