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杜甫《绝句四首》其三) 走入那幅风景 ──西岭雪山纪行
遗憾的是,没能走到“阴阳界”。那是西岭雪山在目前游人可及的最高处。 3月25日中午,近12时,车到“茶地坪”。我们一行70余人,前前后后,开始上山了。 雪岭就在望中,走进去却是山重水复,峰转路回。路伴着山溪,溪中水流潺潺,清清洌洌似可掬饮。连绵的山峰拥青叠翠,偶有野杜鹃丛中绽笑,引去一些喝彩和流连。山风拂来,拂去旅途的困倦,荡去心头的俗念。头上天色阴阴的,心底却是蓝蓝净净,了无尘染。 只是,许久许久,还不见雪的踪迹。望着起起伏伏的山势,长长陡陡的石阶,腿渐渐有些滞重起来。 走过了两挂瀑布,间有几只乌鸦鸣声上下。瀑布自峰头直落,溅玉飞花,蔚成壮观;只是不知其中一个何以名为“五彩瀑”,或因丽日辉映,幻成五彩吧?可惜此刻太阳不肯赏光。乌鸦在民俗中向被视为不祥之物,此时却是自在之禽,悠悠然在林间翩飞,时而“嘎嘎”几声,奏着天籁,给人(与其“暌违”已久如我辈)一些邂逅的亲切。走着走着,有湿气隐然拂面,见道旁杂树青藓裹身,形似槁木;细看,却有绿芽几点,摇曳枝头。不一会儿,忽有洁色照眼,哦,那就是了,蛋团般未及化尽的白雪,闪在路边:草间,石罅。皓皓雪峰还在山后躲躲闪闪,这星星点点的雪光已恍如恋人的眼神,招引着游客,去领略那幅迷人的风景。 雪多起来,厚起来,四处敷白,路面若隐若现。有些路段,临崖对谷,壁立陡直,雪覆冰镇;脚下一踩一滑,身子偶或失重,闹出些惊险。不得不学学人类先祖,放下两手,抓葛附藤,攀援而上。 艰艰难难间,途经“桂花林”,到及“大山门”。驻足小憩时,不由得欣喜于眼前的莽莽,皑皑:旅舍屋顶,周围空地,远山近林,全都拥着雪被,披着雪氅,一派纯净和安详。适在下午4时,偏西的太阳透过云隙,照临雪山,白雪承了光彩,浴着辉煌,可不就是“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画境!心头雀跃,纷纷地,你抓一把雪,我捏一团雪,向空中,向远处,扬出去,抛洒一颗颗未逝的童心,放飞一阵阵笑语欢声,一切俗累通在脑后,整个身心已融入这派无暇的自然。接着,捧一团雪,坐在铺了厚厚一层白雪的长凳上,背倚巍巍雪峰,对着镜头,留下一瞬凝固的时光。的确,此时此地,自然与人,和谐成了一帧值得留存的永恒。倘使,倘使杜甫老人仍寓身浣花溪畔,这份永恒或可成为他留连西窗的又一风景。──果其如此,他老先生或许在窗边呆不住了吧。 继续走啊,无限风光在险峰呢。先行至此的人本就不多,响应者又是寥寥,于是,便只6人,朝那让人神往的雪山深处、高处,继续走去。 好不容易爬上一道冰滑的陡坎,贴崖稍息时,有冰挂凉凉浸面──晶亮亮的冰裹着细小的树茎,悬出石缝;抬手欲摘时,却惊异了:一粒,两粒,那梢上竟有猩红色的芽苞!是啊,毕竟春天来了,任是雪封冰锁,也挡不住生命的萌动,勃发。于是,一种对生命的感动漾于心间,会于脚底。 雪更厚了,路在虚虚实实间,只能循着茫茫雪地上连连缀缀的脚印前行。陡险处合力携上,不耽后怕;开阔带捧瑞扬撒,恣情笑闹。有雪伴行,心意融融。“杜鹃林”,“观云台”,“怪石林”,一路遗趣。下午近6时,来到海拔2700米的“金猴峰”旅站。 这里其实是谷,还不是峰。那地形,颇似一张铺满了茸茸白毡的座椅,靠着向上的山路;金猴峰旅站两簇粉堆玉砌的木板房,散漫地落座于椅面上。 又饥又乏,距“后队”想已太远。几位向山上送东西的背夫说,离阴阳界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行程,连他们也走不到的,只能在前面的“红石堡”留宿。天色渐暗,开始起雾了,便决定住下来。 围着火塘,烤一烤湿漉漉的鞋袜,各人尽其行囊所有,在蒸蒸腾腾的雪气柴烟中,传酒递肴,吃着山林野趣,吃下一顿难忘的雪谷晚餐。是夜,星光烁烁,雪色皎皎,睡在白雪堆裹的木屋里,入梦的便尽是雪道雪坡,雪林雪峰…… 凌晨即起,残月在天,敲门呼伴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白色的静谧。捧两团雪,放到脸上,揉揉,搓搓,一份冷的刺激换来一些热的辐发,这把脸洗得人神清气爽。天色明亮起来,有人呼指,看,那里怎么啦?好美!哟,真的呢,“椅”背后面的峰头,白里濡丹,在蓝净的天顶下,卓然耸辉,亮着魅力。哦,有太阳,太阳也睡醒了!虽然,还看不到她的红脸盘。 确是好天气,几座山峰之后,巍巍“阴阳界”上,定有动人心魄的无限风光。可惜,约定12时前赶回“茶地坪”,不能再向上走了。 西岭雪山,你这幅借杜甫诗笔凝就的千秋风景,我们有幸走此一遭,同你呼吸与共一场,现在,我们要离你而去了,“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能带走的,只有心里这份充实的遗憾,还有一缕缕洁白的梦幻,和怀恋。 1995年4月原稿 【附记】 那时的西岭雪山,刚开发不久,“原始”风味还很淳厚,没那么多漂亮的房子,没那么多好玩的物事。还很“平民化”。像我等,花不了几个钱,还可以凭脚板,凭眼睛,在那里玩个痛快。现在呢,从报纸从电视从网站,看到的西岭雪山,已然是“今非昔比”了,她大气,她豪迈,她雍容,她华贵,她身价不菲,她让我等草民“敬而远之”了。 遗憾的是,那阵子,我没能攀上“阴阳界”。 2004年5月录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