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早晨,年轻人持月卡拥挤公交,老太婆提篮子拥挤菜市场,和别的城市没有两样。但那些“老茶客”,在薄雾微曦中提笼架鸟,悠悠然步入就近的茶馆,却是成都才有的风景。 就在小巷的社区活动中心,或者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华兴街的悦来茶馆,一例的竹椅、木桌、盖碗茶。放好手杖、挂了鸟笼、栓住小狗,茶客们坐定,三元五元,各自先付了茶钱。看着脸熟,茶师的脚步就格外勤快,茶是花茶,水是滚水,急湍如注,花茶在茶碗里翻滚,“卡、卡、卡”,盖碗一一扣上,香气氤氲。“老剧场的川戏”、“天府广场的隧道”、“二小子的公司”、“幺女的学业”,老茶客的龙门阵一个接一个;有的茶客或斗鸟、或谈画、或“砌方城”。其间,掏耳朵的、擦皮鞋的、看相算命的、卖报纸的,走了来,来了走,总有生意。等到茶水白了,肚皮饿了,茶客便神清气爽而去。 单靠这些喝早茶的,喝不出成都茶馆的气势。“到成都来,我请你喝茶!”听听,多么牛气,成都之于茶馆,仿佛巴黎之于酒吧、维也纳之于 咖啡馆。也难怪,随便在成都街头一站,视野里总能有各种档次的几家茶馆。
档次高的现代茶楼,中央空调、栽绒地毯、自动 厕所、人造景观,带厚靠垫的沙发式考究藤椅,玻璃茶几、三层窗幔,高档音响或现场钢琴演奏的背景音乐,射灯相映、植物青翠,红黄绿青白黑茶、洋酒咖啡鲜汁世界饮,服务生白衣黑裤蝴蝶结、操普通话,中西结合,好一个富丽堂皇了得。门口奔驰 宝马,室内西装革履、珠光宝气,商务洽谈、接朋待友,非如此不能显示排场。
仿古的,如顺兴老茶馆,虽在现代化的会展中心登堂入室,却做了旧时四川民居走马吊脚楼的模式,迈过高高的木门槛,但见青石片铺就的地板上,八仙桌、太师椅,穿对襟衫的茶博士和系月白围裙的女服务生穿梭其间,恭恭敬敬递上茶碗、热毛巾和瓜子,茶博士右手提了茶壶,耍一个把势,几尺长的壶嘴连同滚烫的水舌利剑般刺到面前,茶碗如沸,干净利落。茶客惊出一身冷汗,禁不住啧啧称奇。恰逢时候,小舞台上有地道的川剧折子戏,幕后一声声紧锣密鼓,一声声凄厉悠远的帮腔,茶客喝着、嗑着、聊着,手里情不自禁打着节拍,此情此景,仿佛这座城市的昨日重现。如有兴致,穿过一个浮雕长廊,四川的几组经典景观嵌在清代古砖砌就的墙上,次第出现;长廊里摆放着花轿、鸡公车、风车、犁铧、蓑衣、斗笠;还有一个小摊,顾客可选购弹弓子、草编的蚂蚱、绣花布鞋、响簧、“牛牛(陀螺)”等玩意儿。穿过长廊,有小桥流水、茂竹修篁,木窗草帘,在矮几上浅斟低饮,又是一番境界。
现在的成都茶馆,攻城略地,占据了大楼的数层。一层楼是喝茶的大厅,宽大的藤椅围拱玻璃茶几,绿色植物点缀其间,茶客玩扑克、掷色子、谈天说地,烟雾缭绕。一层楼是喝茶的包间,专供玩 麻将的茶客,多用“机麻”,勿需动手,自动麻将机不动声色地把牌洗码妥当,茶客都瞪大了眼睛,只抽空啖一口茶。一层楼是浴足按摩,去躺椅上把身子放平,将脚朝“嘉熙”木桶里的热水中一伸,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浴脚师和按摩师。当然也有茶、香烟、水果和瓜子,放在枕边伸手可及的地方,可以一边摆龙门阵,一边喝茶、抽烟或磕瓜子。几番折腾,饿了吧,不打紧,喊一声茶师,菜谱立马送到,不几分钟,挪开茶碗、麻将或纸牌,热气腾腾的酒菜摆上桌子,茶馆厨师的手艺绝对不输给专门的饭店,那喜好玩牌的茶客,心急火燎地吃完饭,等不及撤下残汤剩水,抹抹嘴,又摸开了麻将。那泡茶馆的,一边剔牙,一边续水,朝藤椅上一躺,眯缝起眼睛打瞌睡。
因为城市建设,露天的茶馆渐渐少了,在府南河边或免门票的公园里,用几把广告伞罩住沙滩椅和塑料桌,就是简易的茶馆,茶不见得好,但户外的空气清新,价格便宜,如果阳光稍好,去得迟了就找不到位子。
二○○四年十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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