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 者:李修建 李修建,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 李修建(1972-),男,山东省临沂市人,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博士。 导语:人类的审美具有普遍一致性和文化多样性。我们提出“审美人类学”,主张从跨文化与跨学科的角度对美学进行研究。“人类学”具有几种不同的内涵,这些内涵,从不同的侧面丰富着对审美的研究。就其研究方法而论,我们主张,一是对“审美的人”的综合性研究,二是调查世界上小型社会的审美问题,三是用不同的人类学方法对审美进行研究。
Human's aesthetic both have universality and cultural relativity.What we say the anthropology of aesthetics,means that from an interculture and 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 to study aesthetics.The different meanings attached to the term "anthropology" are thereby fully exploited to suggest as comprehensive an approach to the aesthetic as conceivable.The first approach is the comprehensive examination of Homo aestheticus.The second refers to investigate the aesthetic in the world's small-scale societies.And the third is using distinctive anthropological approach to studying the aesthetic 关键词:审美人类学/田野调查/语境/审美的人/Anthropology of aesthetics/Fieldwork/Context
在人的面部和身体、自然、艺术和设计之中,存在所有人都认为具有吸引力或漂亮的视觉特征吗?反之,存在各地的人们都认为视觉上令人厌恶或丑陋的对象吗?如果存在这种视觉偏好的共识的话,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解释这些审美普遍性?
人类在视觉趣味上的喜好和厌恶,像文化史家和文化人类学家所提出的那样,很大程度上是由文化或他们所属的时间阶段所决定的吗?如果果真如此,我们应该如何解释审美偏好上的文化相对性?
这些关于人类审美偏好的普遍共识和文化差异的基本问题又引发了其他一些疑问。有人可能会问,自然环境而非社会文化环境在对视觉偏好的形成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还有人可能会想,个体经验和偏好是如何纳入到情感性视觉反应的全球一致性和时空多样性这一宏大的问题框架的。任何此类问题都会引发审美乃人之为人的基本维度的关注。事实上,由此引发的最基本的问题或许是:为何人类会有审美偏好?我们为什么首先会体验到美和丑?有人或许认为这是一个宽泛的哲学问题,而其他人将其视为一个基本的生物进化问题。
有人注意到,哲学和科学都源于好奇与提问。上面涉及的基本问题,由对人类作为审美存在的认知兴趣所引发,或许会导致持续的研究和争论。适合探讨这些问题的学科,首先应该是美学。不过美学这一学术领域很少关注审美的人这一基本问题。至少在西方学界,美学几乎只关注西方传统之内的“艺术和美”(将“艺术”而非“美”作为主要分析对象)。
除了没有全球性或跨文化的视野,美学还被描述为缺少跨学科的角度。无论西方还是其他地区,美学都几乎被纳入哲学范畴,甚少关注其他学科的成果。在西方,无论是18世纪确立的美学,还是其古典时代的知识先驱,全都主要对艺术、美和崇高的本质和条件进行思考。即使在20世纪,美学这一学科同样极大地忽视像文化人类学、心理学甚或艺术史等相关领域所提供的经验性数据和视野。美学的研究重心是概念分析,对历史上权威思想家的艺术观表现出经久不息的研究兴趣,审视并评价它们,因此,美学这一学科或许可以更为恰当地称为哲学美学,或更好地称为艺术和审美哲学。
本书所提出的“审美人类学”(anthropology of aesthetics),最好描述为从跨文化与跨学科的框架进行美学研究的一种尝试。这一框架可以系统性地提出一些基本问题,对人类生活中的审美所做的任何有条理的考察,都应该进行回答。因而,具有不同意义的“人类学”,完全可以用来作为一种综合性的研究方法对审美问题加以研究。
更基本地说,此处所用的人类学这一术语,在其字面意义上,指的是对人的研究。这一单词anthropologia的最初意义来自古希腊语anthropos(人),由16世纪的欧洲人所创造,帮助他们建构一套思想,能够就人类的审美提出一些既明确又中肯的基本问题。除了探讨审美偏好的普遍性和文化相对性,广泛意义上的“审美人类学”还应提出如下基本问题:人类审美感觉的起源和本质;审美对象的创作、使用、评价和效果的社会文化环境;以及世界各文化对审美的反思或思想。在此需要指出,对人类审美之维的如此综合的研究思路,需要跨学科的研究方法。
一些手册和学院网站仍将人类学描述为对人性的研究。不过,在20世纪,人类学这一术语,尤其是狭义地指“文化人类学”时,更多特指对世界上仍然过着传统生活方式的小型社区的研究。在此语境中,人类学家主要指的是那些通过与当地人共同生活和劳动,获得关于这些社会或文化的第一手知识的人。人类学家的工作被称为民族志田野调查或参与式观察,一般要持续一年以上,至少要学会当地语言。在西方,从20世纪早期以来,对小型社会的在场调查成为人类学家的学术“通过仪式”(后来拓展至在其他语境下的“嵌入”研究。)
西方人类学家──或民族志学者,这一术语在此语境下更为合适,不过用得较少──绝大多数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大洋洲各地和美国土著之中从事研究。他们亦在中亚和东南亚等地区进行考察,不过还未涉及其他地区,包括欧洲和中国。中国的人类学家除了探讨汉民族的民间传统,似乎更多以少数民族为研究对象。
就此而言,“审美人类学”指的不是关于“人性和美”的大问题,而是由人类学家在社会或文化语境内对审美问题所做的调查。人类学家探讨当地的视觉偏好、人与艺术之美的文化标准,以及作为民众审美语汇的关键概念的相关问题。他们还分析审美的社会文化融合,考察诸如美在宗教、社会特权和文化认同中的地位等问题。
的确,从事“审美民族志”研究的人类学家数量不多。不过,艺术史家,或中国的民俗学家,也会对小型社会的审美问题进行同样的研究。这些研究者大多采用20世纪“田野人类学家”发展出来的方法和路径进行当地研究。
尽管这些研究事实上没有寻求与“审美的人”这一更大问题的关联,不过,这种当地研究,对于致力调查人类生活中的审美问题的“审美人类学”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首先,由人类学家和相关研究者所做的经验性研究,长期以来确立了审美感觉的普遍性。到了20世纪,一些学者和外行对这种普遍性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美的创造和欣赏需要一个发达的或文明的心灵,这在世界上的许多文化中是不具备的。
除了揭示审美感觉和审美评价的普遍性,人类学家还提醒学界注意到审美在人类生存中的普遍性。人类学家关注社会各成员的日常生活,而非那些文化精英考究的审美实践和经验,从而使我们认识到美在民众生活中如何具有普遍性──不仅包括本书所关注的美的评价问题,还涉及美的创造和使用。因而,人类的视觉外貌,除了面部和身体,还包括发型、服饰,以及对自然形体的其他修饰,皆在日常的基础上进行审美评价;家庭居室和公共空间常被加以美化,日用餐具也会大加修饰,或者精心设计;美丽的鲜花常用来装饰祭祀先人或神灵的圣坛,当其凋谢之时便被替换,等等。尽管暗示了大量的物品会被生产、使用,并以审美术语进行评判(大多数超出了传统的艺术领域),不过,正是上述这些日常之美,而非精心制作却不具备共同视觉审美属性的作品,证明了审美在人类生活中是一个多么基本的特征。相比审美的普遍性和对人类的任何综合性研究的理论重要性,对人类审美的学术关注的确非常不足,尤其是从跨文化和跨学科视角的关注,更显其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