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江进夔门[散文]

⊙作者：何平

　　夔门天下雄，如雷贯耳！可是，先前只在十元人民币背面看到过那身影，早就想身临其境，目睹其雄姿！

　　去年那次游三峡时，从万州乘船下去，是夜晚过的瞿塘峡，没能看到那峡口夔门，入三峡而没看到夔门的雄姿，心情好不沮丧，心里不免耿耿。好在导游说，回来时是白天过瞿塘峡，能看到。又因峡短，船会很快驶过，为不误大家欣赏奇景，导游说到时会提醒大家的，我因之就在心里牢牢记着这话，至船回程时，不知问了导游几多遍：还有多久到瞿塘？

　　心中还有一个情结。记得少年时读李白的《长干行》，其中有“瞿塘滟滪堆”之句。因这诗句及注释对险峻美景的描述，故早有一睹其貌之夙愿。那首《长干行》写得极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这些是我记得的句子。就是这首诗，竟含有好几个成语和典故，给人挥之不去的记忆。不用说，我辈不再年少，那青梅竹马的故事早已淡出记忆，可那长风沙在什么地方，众说纷纭，愈显神奇，但这“瞿塘滟滪堆”却众所周知是有定位的，是找得着的神奇，怎不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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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滟滪堆”，早先还以为就是江中小小一堆礁石，谁知据《太平寰宇记》记载：“滟滪堆，周回二十丈，在夔州西南二百步蜀江中心，瞿塘峡口。冬水浅，屹然露百余尺。夏水涨，没数十丈。”这描写可就吓人了！后来，我去搜索到一幅老照片，那可真是想象不出的一座江中小山！可想而知，早先江水直奔礁石，激起巨浪，那该是多么的壮观！难怪文人会美其名“滟滪回澜”。据说林语堂写《苏东坡传》，其中提到滟滪堆的由来，是因为“惊涛骇浪向巨大的岩石上冲击，水花飞溅起来，犹如美女头上的云鬟雾鬓，因此而得名。”

　　其实，要说，那真是名符其实的“中流砥柱”，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船只被它粉身碎骨，葬身东流，那是船家行船中极惧怕又极谨慎之处。当然，我也早就知道，为行船安全计，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滟滪堆就已被炸掉，虽“滟滪回澜”之奇景不再，可是行船却从此安全多了。还有，听说白帝城也在瞿塘峡口，那是诗仙李白登上轻舟，启程一日还千里江陵的地方，在谪仙人到过的遗址，看看也许能沾点仙气也说不定，就是沾不到仙气，至少能了了那朝圣的心愿，那可是少年时在课堂上第一次听老师念“朝辞白帝彩云间”时就萌生的心愿啊。

　　总之，因为这一大堆拉拉杂杂的印象，更使人想看看这三峡之首的雄关了。

　　那日下午，船从巫山上来不久，就说是已进了瞿塘峡了，从网上得知，峡中两岸山石奇特，形状各异，有凤凰昂首畅饮山溪的“凤凰饮泉”，栩栩如生的犀牛翘首东望的“犀牛望月”；那垂挂绝壁袒胸露乳的“倒吊和尚”，充满神秘色彩排列成“之”字形的“孟良梯”……可是，没人指点，又身处行船中，移步换景，真没法弄清这些山石的真面目。我举着相机，从船的左舷跑到右舷，从右舷急忙窜回左舷。那两岸的山崖真是险极美极，好在现在的相机是数码的，能自动调节景深，只管卡嚓卡嚓按快门就是。这瞿塘峡在三峡中最短，资料上说只有8公里多，要是早先，在这汹涌的长江里，溯流而上，怕要费一两个小时。现在，因三峡电站蓄水，七百里三峡水平如镜，装几百人的大船在这高峡平湖中真如离弦之箭，峡中景致目不暇接，没等人闹明白哪是哪，就说船到峡口了。果然名不虚传，夔门两岸的山崖刀劈斧削，昂然屹立，高且险峻，江面也窄多了，据说未蓄水前，最窄处江面仅几十米宽，两岸壁立的山崖仿佛要棚到一起似的。书上说，夔门两侧的高崖，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夹江对峙，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巍峨峥嵘，峡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有的文章说得更具体：“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及百米”，好一个夔门！雄而且险！难怪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仰头向天，高天流云，蓝天下只有两岸山崖边参差突兀的山石，在这江天一线的地方，曾经酿就过多少飞舟拉纤踏沙搏浪死生挣扎之生活艰辛！演绎过多少如李白诗中送行和盼归那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曾经谱写过多少波起云涌地覆天翻的历史篇章！今天回首江面，眼前已是一片平湖碧水，涟漪拨动江水倒映的蓝天白云，船行其中，如行进在长空银河间，真有亦真亦幻，亦人亦仙的感觉。在峡口的江心中已没有那个滟滪堆，（如若就是有，现在也应淹在百多米的水下了）船稳稳地前行，不是两岸绝壁对照，现在这样的水面，你还真看不出船是在溯流而上。夔门慢慢地在我左顾右盼中向下游远去。我还在问哪是白帝城，能不能看见，很多同行的人都不知，找导游，大家正围着他七嘴八舌，问这问那，他一时也说不明白也不知先回答哪些好。我正东看西看间，不觉船就出峡口好远了。这下我慌了，忙举起相机，卡嚓卡嚓直按快门，眼看瞿塘峡就要消失在视野外，这才猛然想起让人给我拍一张我与夔门的合影，谁知别人也慌里慌张，按了几张，不是景不对，偏了，就是人只有半个头。在这一团慌乱的几十分钟里，我竟没闹明白哪是奉节，哪是白帝城，只能在脑中寻寻觅觅，默默轻抚古迹历史之旧痕。这并非附庸风雅发思古幽情，单是那些什么“白帝托孤”之类的故事就曾让人心潮澎湃。后来，回家后又上网去搜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白帝城就在瞿塘峡口，夔门旁边。那原话是这样的：“瞿塘峡口，但见长江北岸高耸的山头上，有一幢幢飞檐楼阁，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这就是三峡的著名游览胜地白帝城。”先前忽略了这句话，而在实地举目寻找时，可能因为心目中的是“城”，竟然把收入眼底的古迹也从眼皮底下放跑了！当时，我还以为那只是几户幽境中的人家或是无名庙宇呢。又因网上把奉节，白帝城并在一齐说，也以为这是在一起的两个城，当是规模不小。而导游说进了奉节，却又是指的奉节境，而那县城还在上游十多公里呢。好在，当时，我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举着相机一阵乱拍，终究留下了白帝城之依稀远景。而那夔门，我一口气拍了好多张，近景远景一网打尽。

　　目送渐渐远去直至淡出视线的夔门，总算身临其境目睹了她的雄姿和诗仙登船东下的地方，为心中的想象“朝辞白帝”早晨的彩云情景加深了色彩，偿还了心中几十年的夙愿，不虚此行，聊以慰藉。

　　再见瞿塘峡，再见白帝城，再见夔门！

　　（此文写于去年，再翻出来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