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字的方音──方言趣谈三

⊙作者：何平

　　先说个少年时听来的小故事。
　　说是四川才子李调元乘船赴江南科考任考官，恰巧有几位秀才同船，秀才们踌躇满志，在船上高谈阔论夸夸其谈，似乎今科头二三名早已抄（揣）进荷包一样。李调元不露声色地说，听几位说话，是赶考的秀才，我听来一首诗，写不起，几位可否为我代代笔？几位秀才看是一位衣着普通的老者咡，竟不屑地说，小事，不在话下。李调元念道：咪咪一小舟，嗯哈水上游，砰嘭三桡片，啊嗬下扬州。诸位，早先，这些象声词有的还没通用，几位秀才写完第一句，第二句开头两字竟写不起。这一卡壳，结局就可想而知了，几位秀才最后当然只有打道回府了。
　　也许，看官们要说，你都写得起，秀才还写不起？说实话吧，我也写不起，为了要摆伸抖这个龙门阵给你听，我只好用了近似音的嗯哈二字。这第二句是描写小船在水流冲击下而摇晃有声，以及桡片在船帮上摩擦发出的声音，所以是“嗯哈水上游”。这近似嗯哈音的二个字，如我们骂人时说：你都听到了，咋个不“嗯”一声，“哈”一下腮嘛！这才是嗯哈的本音。其中的“哈”，是我们说的如“轧油”，“轧菜子”等的音和义。（轧，字典注音，一为ga嘎，义为挤压物品，这义相同，但发音与方音有很大差别）。还有，我们说被人故意刁难，也说：“你这是在哈旮我”，哈，这里也是用的近似音。要说，这故事不一定真有这回事，只是个闲龙门阵，可诗却老记着，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嗯哈”二字能表意的乡音本字甚至同音字，这回要写出这故事，就只好用近似音的字了。

2018-03-10 18:17:22，四川省屏山县中都镇雪花村，夜色渐浓的山村，身着彝族服饰的本土美女，这里的老房子 ...  RX100V_02110.jpg  保存到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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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10 18:17:22，四川省屏山县中都镇雪花村，夜色渐浓的山村，身着彝族服饰的本土美女，这里的老房子都是用她身边的红石头垒砌而成　◎摄影：雷康

　　近来，川台广告“远离老烂腿”中的“火巴耳朵”，（火旁一个巴）写作“耙耳朵”使人好生纳闷，堂堂四川电视台竟打了这样一个字，那是我们称呼农具“耙梳”，耙田的“耙子”，猪八戒的“钉耙”等的“耙”字啊。后来我用拼音搜索，才知原没“火巴”字，虽用拼音pa打出来了“火巴”字，却注明是“搜狗自造字”。（火巴字在民间早就“造”出来了的）难怪那广告用了普通话的“耙”字，但这咋能表示耳朵“火巴”的意思啊。
　　这样看来，这写不出字，有的是真没有这字，如前面说的“嗯哈”，又如这“火巴”字；有的是有字我们不知道，如“挼”字；或者是原本没这字，后来造出了，也被大家公认的字，如“咡”字，“火巴”字等。又，特别是很多方音中的象声词，就更不好写出能表意的相应的字了。
　　还有的是一回事几种说法。如我们把有些食物先在开水里稍预煮一下，普通话称为“焯一下”（焯，音抄），而我们是说“出一下”，这一稍变音成了“出”，这字我们就写不出来了。而这“出一下”，对有些食品如肉类又说“紧一下”，这就更写不出能表意的本字了。

2018-03-10 8:58:47，作者的家乡，四川省屏山县中都镇360度全景，晨光下的中都河从小镇的油菜地边穿过  100_0348.jpg  保存到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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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0×900像素超大图片，电脑端点击可放大6倍，原图像素为22,000×6,000】2018-03-10 8:58:47，作者的家乡，四川省屏山县中都镇360度全景，晨光下的中都河从小镇的油菜地边穿过　◎摄影：雷康

　　我们屏山一些地方话，尤其是中都，新市一带，保留有很多古入声字音，又没有后鼻韵，卷舌音，以至有的发音与他处不同，而且音也重，如门读如蒙，粪读如凤，开口呼，合口呼及塞擦音等均没有严格区别甚至混淆，以至于杨、言；汤、贪；谭、唐、谈、坛；忠、宗；江、奸；东、冬等各组字，分别都发音一样。由于这些原因，有时外地人听不懂，我们也被整得很尴尬。
　　记得92年，一次我在重庆火车站买张内江票，一位女售票员接连问我买到哪里的票，我反复说了很多次内江内江，就是到成都的中间，就是自贡，隆昌附近等等解释，她还是一脸茫然。后来，我改说川普，来个陕西骡子变马叫，叽哩咕噜，把那位售票员也逗笑了，那真是费了“洪荒之力”，我才买到票。后来，一起学习的外地伙伴听我讲了这故事，才笑着告诉我，你的方言发音不对，把内江说成“内奸”了。我的川普也不地道，一次在颐和园门口，一群小伙子围着要给我当导游，我用川普说我不用道游，人家马上大笑，说：不是道游，是倒游！

　　当然，方言并不是很简单的非此即彼，有时，尽管发音有些差别，意思也一样或我们能懂其含意。如李伯清说的“玄龙门阵”，要说，应是“闲龙门阵”才对，但玄，有玄奥，玄乎，慢，拖沓等意，所以这样说也没错。我们说慢、拖沓意思时，如：你咋个做啥子事都那么玄啊。还有的字，各地读音不一样，如普通话“凹凸”的凹，音奥，而有的地方读窝，而作家贾平凹，应读成娃，平声。因他原名平娃，后改平凹，音虽一样，意思却大不同了。
　　有些是发音习惯，如“淘务头”，应是堂屋头，房圈头应是房间头，而现在时兴是说“客厅”、“寝室”了。其实，这些事本身是微乎其微的小事，但却又有那么多扯头。要说，方言也是文化，是我们家乡文明的传承。再说，就是北京话，也有很多“土话”呢。
　　这些年来，因打工，各地人口流动多，又由于电影电视中东北话，粤语的泛滥，以及电脑网络的普及，致使南腔北调互相渗透，同化。再由于教学，讲普通话的人也多了，方言方音少了，大家交流起来也就更方便些了，我所说的那些笑话也少了。可我有时难免要想，要是哪时没有了方言方音，我们对家乡的情愫，我们的乡愁，我们的家乡特色，到那儿去找寻寄托的平台啊？
　　但反过来一想，我这不免有些杞人忧天，时代在进步，语言也会进步，乡愁情愫的表现也会有新的形式，我这担忧倒怕是有些多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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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言趣谈 | 中都镇
  

谢谢雷康先生的配图，让我又看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