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肚皮＂史学仁

“烂肚皮” 史学仁 　　文/李成忠

从洪雅县城西行10公里，有个中保镇，解放前镇上有位名气很大的落魄文人，姓史名学仁。他家原本殷实，是镇上排得上名的财主。清朝末年他曾就读于四川省立乐山中学，与郭沫若同校学习。他虽有点才气，但游手好闲，放荡不羁，还染上了鸦 片烟瘾，在双亲过世后，一份家产被他糟塌得干干净净。好在他写得一手好字，篆、隶、行、楷、草无所不能，颜、柳、苏、王各大名家手迹，他能临摹得似模似样，毛笔字写得飞鸿舞鹤，铁画银钩，号称“中保第一笔”。他的文章也写得通泰，是镇上公认的“文章大家”。他曾在镇上开馆授徒，当了几年私塾老师，大家尊称他史老师或史先生。家境败落后，他就凭一支笔在镇上混吃混喝混鸦 片烟抽。为人书写打官司的讼状、买卖字约、纠纷字据，也为办红白喜事的人家写对联、贺帐、贺词、祭文、挽联，最忙是在腊月天，镇上人家排着队请他写春联。他虽穷愁潦倒，仍架子很大，请他作文写字要价也高，先请抽几泡鸦 片烟，再请喝酒吃饭，过足烟瘾，酒足饭饱后，才说动笔的事，写完后还要再招待一顿烟、酒、饭，送上润笔费才肯走人。他为人尖酸刻薄，肚里坏主意多，谁要得罪了他，就要踩谁的怪叫整蛊人家，镇上人当面尊称他史老师，背后骂他“烂肚皮”。从下面两个他整人的龙门阵中，可看出他的肚皮烂到何等程度。

记不清是解放前的哪一年的腊月间，镇上剃头匠汪麻子请史学仁写春联，因经济条件限制，买不起上等烟酒招待，得罪了他，在春联内容上做了手脚，害得开年赶场后，凡识字者，本要去汪麻子那儿剃头的，一看对联扭头就走，不识字的剃头者听人一说，也不去汪麻子处了。汪麻子不知道是何处得罪了人，求教于关系较好的老顾客，才有人点水∶“汪师傅，把你门上那付春联扯来烧了吧，不然你今年不会有生意做，谁看了它还愿去你那儿剃头、洗脑壳！”原来春联∶上联∶卷起一双擦球手；下联∶刮净天下众额头，横批∶愿者上门。

按春联所述，谁到这家剃头谁的头就是球（地方话中男性生殖器）；谁到此处刮脸谁就是猪（“众” 与“皱” 同音，“皱额头”者猪也），而且是自愿送上门去当球作猪，谁肯干？汪麻子气得把春联扯来填了灶洞，生意才开始好转。

中保镇后有个土老肥徐九成，略有家产但为人悭吝，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年娶儿媳办喜事，怕花钱没请史学仁写喜联、喜帐，没想到婚礼那天，他主动登门祝贺，还送了用一大张洒金大红纸亲手书写的贺帐。徐九成高兴得半天合不上嘴，把贺帐贴到堂屋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只请史学仁吃了顿九大碗，喝几杯水酒就打发了。他心里暗暗盘算，如果自己请史学仁写喜帐，连招待加送润笔钱，恐怕要花十几个大洋，史学仁主动贺喜送帐，就赔一顿饭，没花一块钱，值得。

徐九成除纸币和银元上的数字认识外，斗大的字也不识半升，对史学仁送的贺帐，他除了“纸红得鲜艳，字黑得好看”的评价外，对写的内容一窍不通。贺喜的宾客中，粗通文墨者一眼就看出贺帐上写的是骂徐九成的诗，但谁也不愿在大喜之日点破此事扫主人的兴。更有甚者，在徐九成向来宾炫耀贺帐时，明知上面是骂人的话，还恭维几句，或随声附和∶“写得好！”直到婚礼后的笫三天，儿子陪媳妇回门去了，徐九成在县中学读书的表侄儿才告诉他史学仁贺帐写的内容，差点把他气昏死。原来贺帐上写的是一首以三国赤壁大战为内容的藏头诗∶

徐庶识破连环计，九郡江南几属曹。

成功只待东风到，新野之兵在称豪。

捐躯苦肉是黄盖，烧得曹兵无处逃。

火仗风威风仗火，老贼可惜出笼牢。

将全诗各句的笫一个字连起来念，就是“徐九成新捐烧火老”。“烧火老”是地方话中对老不正经，同儿媳关糸暧昧、爬灰公公的称呼。封建时代有钱可以捐官当，诗中却骂徐九成花钱娶儿媳，新捐“烧火老”来当，骂得既新鲜又别致，令人不得不服史学仁的歪才。

解放后史学仁被划为破产地主，因他整蛊人太多，有点民愤，斗恶霸时让他去陪斗过几次，吓得他尿了裤子。后查明他无其他劣迹，就没再让他陪斗了，还用其一技之长，开大会前让他写大会横幅和标语。开始让他写字时总写不好，民兵一叫他就两腿哆嗦，一到会场就两手发抖，写不出好字来。后来才弄清他被陪斗吓破了胆，民兵一叫他就以为去陪斗，手脚发抖写不好字。知道症结后，每次让他写字前都给他讲明今天开会没他的事，果然有效，字又写得龙飞凤舞。因长期吸鸦 片烟损害了他的健康，解放后要求他参加劳动，自食其力，是有点免为其难，没过两年就病逝了，不过有关他的故事还在民间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