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主义在澳大利亚的实践

飞翔 · 发表于: 2014-6-20 11:45:02

源自：中国民族报 : 吴金光

澳大利亚是典型的移民国家，70％的人口是英国及爱尔兰后裔，18％为欧洲其他国家后裔，亚裔占6％，土著居民约占2.3％。自英国移民踏上这片美丽的土地之日起，已先后有来自世界120个国家、140个民族的移民到澳大利亚谋生和发展。多民族形成的多元文化是澳大利亚社会一个显著特征，被社会学家喻为“民族的拼盘”。（资料图片）
　　当今世界，每个人都有民族的背景，几乎每个民族都有国家的归属，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每个民族都需要或者有条件建立自己的国家。
　　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约有2000多个民族，分布在200多个国家和地区。这说明现今世界的国家格局不仅以多民族国家为主流，而且也决定了数以千计的民族分别归属于数以百计的国家的基本现实。民族与国家的这种组合，使以多民族国家为主流的世界国家格局，普遍存在着国内和国际两个层面的民族问题。这些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延革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社会发展水平和社会制度都不同，因而解决本国民族问题的方法和政策也不同。从世界范围看，目前解决民族问题主要有以下几种模式：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多元文化主义政策、一体化政策、“民族主权国家”或“民族自决权国家”政策、民族和解放政策、种族和文化熔炉政策、同化政策和民族歧视政策。
　　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西方发达国家基本上完成了现代化和都市化的进程，它们现在面临的民族矛盾也许是许多发展中国家以后会碰到的。战后资本主义国家大大加强了对经济生活的调节，其自我调节也已扩展到了生产关系和社会领域的各个环节，多元化主义就是其社会管理方面所采取的措施之一。本文着重考察西方一些国家使用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笔者选择较有代表性的澳大利亚做个案分析。
　　什么是多元文化主义
　　多元文化主义理论最早产生于加拿大。同其他移民国家一样，加拿大也经历了民族同化政策，后来因为移民结构的巨大变化和法裔加拿大人的强烈抵制，加拿大政府于1967年最终取消了种族歧视政策，宣布英、法裔加拿大人同为两个建国民族，英语和法语同为加拿大的官方语言。1971年，加拿大制定了多元文化主义，其核心是承认其他民族文化的存在；承认其他民族的贡献；反对种族歧视、民族歧视；民族平等。加拿大联邦政府制定了《加拿大人权法》、《权利和自由宪章》等，并在联邦政府和各省市建立了“多元化文化委员会”和“人权委员会”，以维护各民族的权益。
　　加拿大的多元化主义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所有加拿大人都必须以加拿大国家的利益为最高利益，离开这个前提的任何形式的多元文化主义都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加拿大联邦政府还提倡“做一个加拿大人”。这一口号强调各民族都是加拿大人，既有平等权利，也有相同的义务，都应该也必须为建设加拿大而贡献力量。加拿大一位总理曾概括加拿大：“加拿大是一个国家、两种语言、多元文化”。当问及何谓多元文化时，他说：“加拿大是一个大花园，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1973年，澳大利亚时任移民部长拉格斯访问加拿大时，“引进”了多元文化主义概念，并于当年正式宣布推行多元文化主义政策。二战后，澳大利亚民族政策经历了3个阶段，即同化阶段（1945年至1964年）、一体化阶段（1965年至1972年）和多元文化主义阶段（1973年以后）。导致澳大利亚政策改变的原因是，二战后大量移民涌入澳大利亚，居民的民族构成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就使澳大利亚变成了社会和文化有很大差异的国家。
　　澳大利亚多元文化主义的内容包括所有澳大利亚人民须献身澳大利亚并为澳大利亚国家利益分担责任；所有澳大利亚人都不受种族、民族、宗教和文化因素影响的歧视；所有澳大利亚人应该享有平等机会和社会公正，平等地分享政府代表社区管理的资源；所有澳大利亚人必须有充分机会参与社会并参与直接影响他们的政策的决定；所有澳大利亚人应该能够发展并利用他们的潜力为澳大利亚的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服务；所有澳大利亚人应该有机会使讲英语的能力提高到流利程度，还要学习其他语言和发展跨文化的理解；所有澳大利亚人应该能够发展和享受他们的文化传统；澳大利亚各机构应该了解、反映澳大利亚社区文化的多样性。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加澳两国多元文化主义政策有其产生的特殊背景，但核心不外乎是：国家利益至上，公民的权力和义务是相辅相成的；承认各民族的不同文化差异，反对种族和民族歧视，提倡相互尊重；各民族都有权参与国家的政治经济生活，同时发展和享用自己的文化传统。
　　30多年的实践已经证明，这一政策在一个多种族、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是较为成功的。这也是笔者之所以选择这一模式研究的理由所在。
　　世界上实行多元文化主义政策的国家，大致有加拿大、澳大利亚，还有瑞士等一些欧洲国家，选择澳大利亚做个案研究？有以下几点理由：
　　一、美国的熔炉理论和现在提倡的文化多元主义理论都是学者提出来的，政府并没有一个相应的政策，所以种族歧视的事件还是频频发生；应该指出的是加澳多元文化主义和美国的文化多元主义概念是不同的。前者着重政策，后者着重现象。加之美国在人权问题上采取双重标准，打着人权的幌子横加干涉别国内政，而自己的人权记录并不光彩，所以美国在多元文化方面，应该说只是一个学术研究。
　　二、加拿大虽然最早提出了多元文化主义理论，并且最早作为国家政策推行，但法裔加拿大人并不领情，魁北克独立的阴影始终困扰着历届加拿大政府，致使加拿大政府在多元文化政策方面“雷声大，雨点小”，或者“说得多，做的少”。此外，加拿大的多元文化主义现在越来越限定在文化领域，这一点从它将多元文化事务部并到文化遗产部的一个局就可以窥见一斑。基于上述两点，我们可以看到加拿大在把多元文化主义政策落到实处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三，欧洲许多国家虽然也开始引进多元文化主义政策，如德国柏林的外来移民和劳工问题，但由于居民民族成分远不如移民国家复杂，所以缺乏典型性。而澳大利亚几乎各方面的因素都具备了：经济上它属发达国家，政治上是联邦制君主立宪制和议会民主制度的结合，文化上有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的移民，涵盖了五大洲。这些移民带来了自己的语言、文化、宗教等无形资产，大大丰富了澳大利亚的文化；它没有贩奴史，所以黑人与白人的种族冲突不明显。如果比较美国与澳大利亚后来移民的成因，人们会发现澳大利亚除英国人以外的后来移民全是自愿来的，而美国则有一部分是非自愿去的（如黑奴），这也是造成民族关系紧张的一个深层次历史原因。
　　当然澳大利亚同其他移民国家一样也面临着土著人的深刻矛盾，并且至今没有很好的解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其整个社会民族关系的分析。从某种程度讲，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主义对不同民族、种族国家处理民族问题有着较为典型的意义，人们或多或少能从它的多元文化主义实践中悟出一些道理，得到一定的启迪。此外澳大利亚也是多元文化主义的积极推广者，行之有效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已经使它的国际形象得到大大的改善。
　　澳大利亚多元文化主义政策的内容和实施
　　在澳大利亚，多元文化是描述文化和民族多样性的一个术语。作为一项社会政策，它要求政府对这种多样性采取适当的措施，多元文化政策产生于移民国家，但是它的作用不在于移民选择，而是将个人和社会作为一个整体，从这个角度来管理文化异同所产生的后果。这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一、文化认同：所有澳大利亚人有权在指定范围内表述和分享他们自己的文化传统，包括他们的语言和宗教。
　　二、社会公正：所有澳大利亚人有权享受平等的待遇和机会，消除由于种族、民族、文化、宗教、语言、性别或出生地而带来的障碍。
　　三、经济效率：所有澳大利亚人，不论背景如何，其技术、才干都需要得到支持、发展和有效地利用。
　　从以上3个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澳大利亚实行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已不局限在文化领域，也不仅限于民族范畴，它还包括宗教、妇女、老年人、青年人、乡村人口流入城市等等一系列问题。简言之，它涉及的是不同性别、不同地域的人们如何平等相待、和睦相处的问题，是一个庞大的社会体系。
　　在澳大利亚，多元文化主义理念可以说已经渗透到了各个领域。1989年联邦政府制定了《国家议程》文件，明确将多元文化上升为基本国策，要求各部门的工作计划都必须包含多元文化的内容。
　　为实施这项政策，政府建立了成套的机构。这些机构大体分3个层次。一是国家权力机构：如执政党、在野党的议会都有多元文化委员会负责这项工作。政府在总理直接领导下设立了多元文化事务办公室和土著人事务办公室，专门协调政府高级部门之间的多元文化和土著人事务。部级机构有移民与多元文化事务部（1985年成立，原名“移民和民族事务部”）和土著人与托雷斯海峡岛屿委员会，它们分别负责少数民族（移民）和土著人事务。在各州都设有民族事务委员会，负责各州的民族事务。二是民间团体：如多元文化基金会、民族社团理事会全国办公室、艺术委员会等，这些都是介于政府与民众之间的半官方机构。三是社会服务机构：如土著人研究院、特殊广播电视服务局、翻译中心、民族咨询局、特殊语言学校、多元文化健康中心等等。
　　澳大利亚的少数民族或移民基本上都住在城市里，在城市的格局是大杂居、小聚居，每个民族社团都有自己的聚居区，例如墨尔本维多利亚州的越南人社区，就是在当年政府提供给他们的廉价公寓周围辐射形成的。在民族社区，民族社团在处理民族事务和协调民族关系方面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在利用民族社团处理民族问题的过程中，联邦政府形成了一套比较有效的管理办法。如各州民委委员和民族社团理事会的理事都有民族社团领袖的名额，如果某一民族社区的群众对政府工作有意见或建议，先由民族社团的领袖提交民族社团理事会讨论，讨论通过了，再提交州民族事务委员会，由民委向政府反映。在讨论的过程中，一些矛盾就有可能得到谅解或解决。民族社团不仅帮助政府做了许多具体工作，减少了政府的负担，还起到了政府与民众之间的调解人的作用。
　　澳大利亚多元文化政策还表现在政府直接抓项目工作，这项工作始于1989年，当年颁布的《国家议程》文件特别强调了实施多元文化项目的问题。澳大利亚人说：“加拿大满足于一年举办一次多元文化艺术节，而我们更重视搞实实在在的项目，帮助民族社区解决实际困难。”他们有一个口号：“最小的也是最好的，”这也是抓项目的一个指导思想，即项目越具体越好。
　　项目问题最初是从医院开始的，因为曾发生过移民不懂语言，医生错将好的器官切掉而将坏的留了下来的事件。这使联邦政府强烈地感到对少数民族实施特殊服务的必要，因此开始在医院配备翻译，并开展了对少数民族卫生习惯与医疗需要特点的研究。这些项目大都是围绕着新移民的实际问题展开的，主要是帮助他们适应环境，既保持自己的文化传统又能尽快进入主流社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凭政府发的“传译员卡”，不通英语的移民到政府机关或公立机构办事时可以要求免费安排翻译。非常有趣的是这个卡上还留着一个免费电话号码，你只要一播通马上有人免费为你提供翻译，真正实现了在澳洲不懂英语也能畅行无阻的梦想。
　　还有澳大利亚的SBS（特殊广播电视公司）每天用47种语言进行广播，其中就有中国中央电视台第四套节目。在播出众多民族语言电视节目时，也配有英文字幕，使所有澳大利亚人都能欣赏。
　　这些多元文化项目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让民众切身感受到了政府为他们所办的实事，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什么是多元文化主义。
　　所有移民国家面对的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土著人问题，澳大利亚也不例外。澳洲现有土著人30万人，他们在澳洲大陆生活了4万余年。土著人认为他们是澳洲第一居民，比新移民更为特殊。他们要求承认土著人的独特地位，这种地位除了公民的平等权利外还有原著民的权利，它包括平等的福利、自决、自治，保持自己的特点和拥有所失土地的所有权。应该说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是包括土著人的，但又不完全包括，因为他们的问题非常复杂和特殊，须单独处理。即便如此，在多元文化主义的大旗下，土著人问题还是得到了较大的改善。如1993年通过的《土著人对其土地所有权法案》，在法律上承认了他们拥有对所失土地的所有权。2000年悉尼奥运会开幕式上土著人表演的歌舞占了很大篇幅，最令世人惊奇的是奥运会火炬最后交由土著人女子400米跑冠军福里曼来点燃，这对提升澳大利亚的国际形象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为其多元文化主义写上了浓重的一笔。
　　由于多元文化主义在澳大利亚的成功实践，使其国内民族关系趋于缓解和平稳。这种政策已经得到世界上越来越多国家的欣赏和认同。1995年澳大利亚政府在悉尼首次主办了（目前也是唯一的一次）全球多元文化大会。在会上，美国黑人内阁成员佩尼说，多元文化在世界上已是一个时髦的语言，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主义起了领导作用。

［结论］
　　澳大利亚是世界上唯一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的大陆，（尽管两次世界大战它都出兵海外作战），在二战期间，澳大利亚有9个城市遭到日军轰炸，其中达尔文港最严重，日军曾袭击达尔文港60余次。但总的来说，这里的人们一直过着和平、安逸的生活。在这个拥有世界各国移民的土地上，可以说世界上每一个热点地区的冲突都会波及到澳大利亚，如巴以之间、波墨塞族和穆斯林之间、马其顿人和阿族之间、德国人和土耳其移民之间等等。但奇怪的是，这里的巴勒斯坦和犹太人、塞族和穆族人从未发生过大规模冲突，更没有因冲突而引发大规模的种族骚乱像美国的某些城市那样。这就不能不使人想到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所起到的有效的作用。
　　结论一：多元文化主义强调文化多样性，但更强调国家统一性。不可否认，你有某一国家的移民背景，属于某一个民族社团，但你首先是一个澳大利亚人，当国家的利益和民族的利益发生矛盾时，你必须服从于国家的利益。在一个法治建全的国家，一切都必须经过法律。同时，骚乱对所有澳大利亚人都没有好处，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推而广之，多民族国家解决民族问题一定要处理好国家属性和民族属性的关系。在多民族国家中每一个民族都有两重性，即国家属性和民族属性，只要国家存在一天，国家属性永远是第一位的，民族属性是第二位的。如果过于突出民族属性，会被民族主义者所利用，导致社会动荡、国家分裂；如果忽视民族属性存在或压制民族意识，会导致民族不满，破坏民族团结，甚至发展为民族争斗，影响经济建设。笔者认为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恰恰把握住了这个度，它也可以被借用于处理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在国际关系中提倡多元文化主义，也利于国家间互相尊重，抑制强权政治。
　　结论二：纵观世界形势，新世纪的世界民族问题仍将是一个具有全球影响的重大问题，改变世界国家格局的政治民族主义已经走向低迷，经济一体化冲击所激发的经济民族主义将作出适度反应，并在自由贸易的机制中受到制约，但是保留、传承和发展民族文化以及在现代化进程中寻求自我的文化民族主义将会普遍高涨，这一现象将构成未来世界民族问题的主要发展态势。当前，国际社会普遍倡导的文化多样性，一方面反映了在经济一体化和信息网络化为代表的全球化进程中各个国家、各个民族自我意识普遍增强的趋势，另一方面反映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利用全球化进程推行文化霸权所引起的民族主义的抗争。无论如何，国际社会对民族文化多样性的保留、传承和发展正在形成普遍共识。因为每一种文化都是全人类的文明成果，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特别的优长之处，人类社会的发展、一个国家的发展、一个民族的发展都有需要吸收全人类的文明成果。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应美人之美，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结论三：中澳两国历史背景不同，文化和社会制度不同，民族情况和民族政策也有很大差异，但两国在处理民族问题的原则和方法等方面也有许多相近或共同之处，甚至两国的民族工作部门的名称、职责和管理体制都很相近，这在世界上是不多见的。因此，两国间在民族工作方面可以相互借鉴、启迪的东西很多。谁能说随着我国都市化进程的加快，我国城市民族结构不会发生变化，而各民族之间的摩擦和冲突，往往就发生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如果我们能够借鉴澳大利亚的一些做法，如提供少数民族语言服务、落实一些具体项目等等，就可以把一些由于文化差异和误解而发生的矛盾消灭在萌芽状态。
　　总之，和平与发展仍是世界发展的主要潮流，和解与理解、相互尊重与和睦相处也是民族关系的一个发展趋势。多元文化主义虽然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但也不是一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就澳大利亚本身而言，还存在着没有解决好的土著人问题和白人女议员汉森的反对多元文化主义政策的逆流。这也说明，民族问题有其长期性和复杂性。虽然民族关系趋于缓和是一个主流，我们也应看到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还会出现许多的倒退和反复，甚至还有逆流。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做好民族工作，政策对头、方法得当，我想一个繁荣兴旺、各民族彼此尊重、互敬互爱、共同发展的世界大同一定能够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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