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天” 公案呼唤科学精神
□ 东夫
今年四月,美国海军天文机构观察到太阳系边缘的一颗行星,声称发现了太阳系的第十大行星。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节目中播出了这个新闻,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的多家大报也作了报道。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报道的重大发现。但我觉得这条新闻至少还应该加一句话:“六十多年前,中国留法学者刘子华博士曾预测到太阳系第十颗行星的存在并公诸于世。”因为第一,一旦太阳系第十大行星被认定,那将是人类认识宇宙的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有关的人物将被载入史册,也是他的国家和民族的一份荣耀。第二,我们的四川老乡龙泉洛带人刘子华确实早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便预测到太阳系第十大行星木王星的存在。所以有必要让更多的中国人和外国人晓得这件事,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就像天王星、海王星也是预测在先发现在后一样,预测者和发现者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同样名垂青史。 那么中国媒体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是不晓得么?这完全可能。虽然近20多年来,刘子华的研究成果已由媒体介绍过,但似乎仍处于边缘状态,知道的人有限。那么发这条消息的作者如果知道刘子华其人其事,他会添上这一句吗?我看也未必。因为他即使知道未必认同,即使认同未必会写出来。为何?刘子华是用易经“八卦”预测出了第十大行星! 刘子华作为第十大行星的首位预测者,有着在国外被承认,在国内被反对的奇特经历。特别是被一些“唯物主义”科学家封杀,被海外不法书商盗版,酿成了半个世纪的学术公案和悬案,报告着半个世纪的科学学术环境。 我接触刘老多年,对“刘子华现象”颇有感触,在此谈一些感想。
一、权力话语打压“堪天”发现 为了方便不了解刘子华或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读者,先做个简略介绍。 刘子华出生于现成都市龙泉区洛带镇贫寒家庭,1919年赴法勤工俭学,曾在八所学校就读并广泛涉猎西方现代科技知识。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对易经八卦的研究,创立“八卦宇宙论”,并依据其理论,结合西方现代天文数据,推定太阳系存在第十颗行星。1941年以学术论文《八卦宇宙论与现代天文──一颗新星的预测》,获巴黎大学颁发的法国国家博士学位,其学说轰动西方。1946年刘子华回国,建国后任四川省参事室参事,1992年去世,归葬于家乡龙泉山长松寺公墓。享年93岁。 刘子华以对中国“国粹”易经八卦的研究闻名西方,并运用“堪天”之术首先推测出太阳系第十个行星的存在,算是给中国人争了光吧。可恰恰是一些中国人,尤其是少数懂“科学”的中国学者不以为然。中国国内关于刘子华的第一篇报道,见于1942年1月27日的《大公报》的通讯《沦陷后的巴黎》(如果笔者没有记错,应该是萧干关于欧战的大作)。其中写到: “此外还有一件类似滑稽小说的最近新闻而有确为事实者。有一位20年前由勤工俭学来法的四川学生刘子华君者,用八卦为根据推算结果,证明行星中尚缺一个,为今日天文学家所不知。刘君对此研究有年,源源本本,言之凿凿。外国学界,甚为注意,新闻报纸,争相记载,称之为中国少年天文学家。刘君因此写博士论文,巴黎大学因此而与刘君以理科博士(原文如此,应为国家博士)。作八卦者为“仰观天文”之伏羲,去今不知几万千年了。演绎易经者为文王周公孔子诸大圣人,去今也远在3000年前。今在数万千年之后,居然算出一个未之前闻的行星,而所根据者又为这一套老之又老的八卦,大哉中国人思想之先进而神乎其神,妙哉八卦为理之莫测高深!下士闻道而大笑之,我与读者诸君,其慎之哉勿为下士也。” 大笑之人是“下士”,是落后愚昧的下等国人(不知是否包括“甚为注意”的“外国学界”),像作者这等有智有识的诸君万万不可同流合污。那时虽然还没有到封建迷信大扫荡、全民普及唯物主义的时代,这种观点已是经典,以致迄今不屑正眼刘子华学术的学者诸君无出其右并大有人在。 刘子华1945年功成名就之时毅然回国,他的留法同学、民国政府要员张道藩撰文在《中央日报》对其作了介绍,并邀请其进入政界,被刘子华断然拒绝。然而他继续从事学术研究的理想却在自己的祖国遭到沉重打击。时任民国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所长的天文学家张钰哲在《大公报》发表文章,宣布刘子华的学术是“腾笑众口的闹剧”,“欺世盗名”的“异端邪说”,“贻笑万年”的“复古运动”。于是乎可以在世界一流的巴黎大学开讲座的刘子华,在中国学界竟然难容一席之地,连他老家简阳县主动承诺的50万研究奖助经费,也跟着石沉大海,以至到了衣食堪虞的境地。 建国初期,从不过问政治的刘子华听说要清算他的政治背景,惊恐之下写信给在法国勤工俭学时曾经同住一个上下铺的李维汉求助,李作证说刘是一介书生,谈不上什么政治背景。于是刘子华被任命为省政府的参事。刘子华一再要求到科研单位(比如中医)工作而不能如愿。事实上他什么“政”都参不来也参不了,除了偷偷摸摸的搞他的研究,就是写思想改造的交代材料。1959年建国十年大庆搞献礼运动,他一时冲动,将其博士论文的中文译本献出,参事室没敢往上送。文化大革命中他被批判为宣传封建迷信的“八卦先生”,被抄家数次。1978年,他将其研究成果的简介提交全国科学大会,无回音。随后多名学者拜访并高度评价他的研究,并引来媒体于建国后首次报道刘子华,人民日报、四川日报、成都晚报等党报均有专题报道。1989年,《中国科技史》作者、著名学者李约瑟博士致信刘子华,称刘子华的书《八封宇宙论与现代天文》是剑桥大学图书馆里“一本最有价值的书”,并说刘的新行星推断“令人十分关注”。 但是,自上世纪80年代媒体开始报道刘子华以来,来自中国天文界权威机构紫金山天文台的反对声不断(张钰哲先生任台长直到1987年去世)。1983年,有人在国家科委办的《科普创作》上重载张钰哲1945年发表的批判刘子华的文章,并在按语中称刘子华学术是“伪科学”,《新华文摘》予以转载。1984年《科普创作》在“清污”时发表文章称宣传刘子华是“精神污染”。1987年底,《科学报》同时刊载“最早发现太阳系存在第十颗行星的是中国人”的报道,以及紫金山天文台天文研究室和《天文学报》编辑部的联名信。联名信试图对这桩“公案”作盖棺论定,以“封杀”刘子华。数名学者撰文对《科学报》提出质疑(我手头就存有三篇),但均被退稿。 可以设想,如果某天刘老用于“算天”的易经八卦,被作为中华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受到世界人民的共同保护,那些肆意诋毁刘子华科学成果的科学家将无地自容。
二、科学研究需要科学精神 刘老生前曾对笔者说,他有两件庆幸的事,一是他终于可以在祖国公开自己的学术,包括1989年出版《八卦宇宙论与现代天文》中译本;二是有那么多的人能够用科学的态度──不论认同与否──对待他的学术。的确,科学态度,换句话说科学精神的缺乏,是刘子华这桩学术“公案”所反映出来的一个深层次的文化现象。笔者认为,以科学态度对待刘子华的学术,提倡科学精神,提高民族的科学素养,比承认不承认某个具体的发现具有更加深远的意义。而“刘子华现象”本身,就是一个足以让我们思考和总结的经典案例。 事实上这件事早已有人做过,此人叫梁宗岱,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多半只知道他是个诗人,其实他的学问远不止于此。他留欧多年,归国后任教于北大、清华、复旦、岭南等多所大学,称得上是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家。 当年梁宗岱读到大公报的那段文字感慨万端,写下长文《非古复古与科学精神》,1941年春发表于《学术季刊》创刊号。他在这篇文章的题记中开宗明义:“本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去认识我们民族的一个基本弱点……”这个基本弱点是什么呢?“我们缺乏一种平心静气不偏不倚的研究精神。这种精神也可叫做科学精神。”,他说,这种精神的缺乏不仅影响我们对自身的认识,并且可以解释科学在中国为什么不发达。 “我觉得我国自海通以来,我们对自己固有的文化似乎总不出两种态度:夜郎自大和妄自菲薄。……仿佛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和政治上的左右倾一样,除了两个极端就找不着出路似的。难道我们祖先几千年披荆斩棘、惨淡经营所遗留下的,给我们继承、给我们利用、需要我们发扬、同时需要我们抉择和修改的产业,我们只能抱残守缺,要不然就一笔勾销!” 那么,什么是科学精神呢? 他写道,产生科学的前提有两个,首先,我们的头脑必须习惯于摆脱我们平常信以为真的感官世界,“我以为这实在是解释科学起源的确切不移的哲学基础”。其二是“超然性和无私性”。于是我们可以解答什么是科学精神了── “所谓科学精神就是那无所为而为的好奇心,就是那超厉害的求知欲望,就是那对于事物的平正通达的客观关照。” 他近一步阐述说,从事科学研究必备的精神条件,第一是“心灵上的自由”,就是无论对于任何问题、任何原理,都不要囿于成见,不惑于权威,不盲从、不迷信,而以耐心精细检讨得来的认识为皈依。“在从前,孔孟之道是天经地义;现在孔家店‘打倒了’,其实只是换了招牌,因为许多不容人怀疑不容人讨论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神道又代之而兴”。第二是“坚定的信仰”。信仰和迷信是两回事,“迷信是基于愚昧的盲目崇拜与服从,信仰却是经过清明的理智滤过的自觉的操守;前者是对于已成的偶像的死抱,后者却是对于崇高的有时是遥远的理想的不顾一切的追求。”而我们“不是流于浅薄的怀疑主义,便流于盲目的迷信”,信仰的动机往往是功利性的。第三,必须有知识上的谦逊。就是只求真理或真理的可能之所在,不问出处;不排斥古因为它是古,不崇拜新因为它是新;不因为局部的荒谬则全部推翻,不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永被摧毁;不因为友而全是,也不因为仇而全非。面对着一件事实,一个观念,或一种学说,如果我们不同意而又不发生兴趣,不妨暂时存疑;如果兴趣浓厚呢,就搁下自己的意见去研究研究它的究竟。若口说整理,而心存捉鬼,根本上已失去心灵上的平衡,怎么会获得准确的结果?梁说: “即以巴黎大学赠刘君理科博士一事而论,我们亦可看出人家知识上的虚心。巴黎大学那些科学权威并不因为他的论文的根据是东方一个老大弱国几千年前的八卦而拒绝它。我们相信,如果刘君真能用现代的科学术语和数学公式去说明他的推算,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我相信那些科学家们必定用极大的好奇心去倾听从这辽远的东方的更辽远的过去带来的行星的消息。我觉得单是这点就已经值得我们反省和效法。” 梁宗岱和刘子华素不相识,直到上世纪80年代,若不是刘老一个朋友的偶然发现,刘老可能终身见不到梁公的大作。梁公从来没见过刘公的论文,然而他对刘公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事实上刘子华研究易经八卦纯属偶然,他原先立志学医,是在外国学友的“逼迫”下才开始研究的。自近代中国国门被打开,不仅西方文化令国人大开眼界,古老的中国文化也令西方人大开眼界。西方学术界兴起了一股中国热,产生了一大批汉学家以及浩如烟海、遍及几乎所有领域的著述。翻一翻这些著述──在国内出版极少,是会让许多“专家”脸红的──我们对西方的发现,远不及人家对我们的发现(连我们津津乐道的“四大发明”也是人家发现的)。在当时,作为中国五经之首的易经,在西方一般老百姓中都颇有影响。因为刘子华在国际学联的一次征文活动获得大奖,许多外国朋友向他请教中国的易经。孔夫子“苇编三绝”都懂不甚懂,他19岁出国就太为难,但身为华夏子孙,连自家的“经书”都讲不出个道道,实在有失脸面,于是他开始自学易经(这种尴尬现在的留学生也经常遇到,但多数人并不以为然)。令他惊异的是,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易学著作之丰富,国内无以匹敌,更令他惊异的是易经八卦的无穷奥秘,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三、“存疑”的环境就是“发现”的温床 留法勤工俭学的目的是求救国之道──或“主义”或“夷技”,刘子华完全是个另类。他在法国的生活极为简单清贫,打工──上学──研究易经八卦就是他的全部生活。这种研究无任何功利可言,纯粹是对于抽象概括的推论的专致和好奇。许多留法同学不解,说你万里迢迢的跑到法国来搞这玩意,于国何用?于己何用?几乎就把他当傻瓜。然而他的法国朋友却极为尊重他。请读巴黎大学博士,也是受法国朋友的鼓励,这就是文化的差异导致的科学态度的差异。 刘子华博士论文的通过很费了一番周折,巴黎大学科技历史学院院长阿伯海尔审读后,对刘子华用西方天文数据所作的推论认可,但他不懂卦理,就找一个懂的人来审读。此人叫马伯乐,上了《辞海》的著名汉学家。此公饱读诗书却又对卦理持否定态度,因此拒绝审读。然而就在他发出拒绝信的第二天,这位大名鼎鼎的法兰西院士立即向一个不名一文的中国穷学生作了自我否定,并发出接受论文的第二封信。在马伯乐的书斋里,他向刘子华承认自己“思想斗争”的过程:他说,关于易学的书我比你读得多,研究的时间也不比你短,对于卦理我持怀疑态度。可是你把天文恒数与卦理相互印证得到的结果是不可否定的。就算卦理不足为凭,这种推论也完全可以单独成立。如果一齐否定,岂不把现代天文的成果也否定了! 面对一种新的学说,它的依据令人怀疑,但提出的数证又无法否认──换句话说,对一种自己心存疑虑又拿不出有力证据来反对的东西,就承认它,给它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种事在当今中国学界可能么?我们的戴着“科学”顶子、盘踞在“科学”殿堂、把守着“科学”要津的专家权威们,几位有这样心态和气度?按照中国天文学权威张钰哲们的逻辑,“根不红”必定“苗不正”:易经八卦全是封建迷信,尚属“禁书”之列,岂能容它的学术成果滋生。 再看法国学者们对论文的评价: (这篇论文)尽可能地揭示了在《易经》八卦的各种衍变中,隐蔽这一种非常奥秘的科学。我们仅仅根据天文方面例子,便能证明这一肯定的事实。如果我们仅仅承认根据现代天文学家了解的天文特征,与卦的发展和含义之间的联系是一种巧合,那这种巧合就实在是太多太巧了……(马伯乐:《八卦宇宙论与现代天文》序言) 论文证明现代科学与单凭据直觉构成的中国古代科学有深奥的吻合。……这一著作证明了人类思想的一致,即使他们所循的途径不同。(巴黎大学论文审察委员会主席爱米尔卜勒耶教授) 我保证刘子华先生的八卦宇宙论是一篇重要著作。这是必须用很多方法和艰苦的研究才能得到的历史和科学的宝贵文献。(巴黎天文台台长爱斯克朗恭院士) 可以看出,法国学者们没有因对易经八卦本身的不了解而对刘子华的推论下断语,他们能够肯定的是,八卦理论与现代天文数据的吻合是一个惊人的一致。无论这篇论文中有多少他们不了解、不理解、甚而至于不同意的东西,但只要它证明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现,他们就以极大的热情予以肯定。 ……我们并不需要这篇论文作最后的结论,科学的发展随时可以否定它,我们只希望置下的路标对后人有所裨益。(马伯乐:《八卦宇宙论于现代天文》结论)。 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拥有和发表观点的权利。 反观我们的“博导们”究竟有多少人具备这种科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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