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隐私(22) 林德纬在电话那端一反常态,显得异常兴奋。他渴望当父亲,渴望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儿子。他千叮万嘱丁一岚要保养身子,吃好、休息好,把胎儿养好。第二天,她找来同学李阳。这是她的同窗好友,两人亲密无间,无语不谈,俨然亲姐妹一样。她毫不隐瞒地向李阳诉说了她在深圳的遭遇后,直言不讳地说:“我想抱养一个明年4月出生的孩子。”李阳吃惊地把嘴张成了一个“O”型,眼睛里充满疑惑和不解,仿佛在听天方夜谭。“老同学求你帮帮我,我必须把这出戏演下去,而且是演得越真越好。我的‘孩子’应该在明年4月出生,到时他会来看望我们‘母子’。所以必须在这段时间找一个明年4月出生的孩子,与他的父母达成协议,孩子一出生就抱过来……”李阳愣愣地看着丁一岚,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应该说孩子好找,在乡下那些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超生又怕罚款的人家有许多。你去找一家,让把孩子生下来。可以出点钱,不过这事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李阳还是显得很为难:“不这样不行吗?”丁一岚哭了:“……你不理解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爱他,我想拴住他的心,惟一的办法就是给他生个孩子。可我又没怀上,只有出此下策,假戏真做,让他相信有了‘孩子’,我就有了我该有的一切,你懂吗?”李阳的心软了,终于答应了。不出10天,李阳就在她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家找到了一个明年4月临产的妇女。这家姓周,已有两个女孩,可他们还想生个男孩,在外打工期间又偷偷怀上了。李阳用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他们,在付了5000元订金之后,周家便慷然应允。在明年4月小孩生下来后,丁一岚还得向周家付5000元抱养费。一切都向着按照既定的目标进行着。1994年4月23日,周家终于生下一个男孩,他的亲生母亲还没来得及看清孩子的模样,便被李阳抱走了。于是,丁一岚立即穿起孕妇裙,包起头巾,躺上大床,怀抱这个陌生的孩子等候林德纬的到来。两天后,风尘仆仆的林德纬来到她的面前时,她正蜷在床上用奶瓶奶孩子。那熟练细心的动作俨然像一个爱心母亲。林德纬把孩子抱过来,仔细地端详孩子,又轻轻地亲吻孩子细嫩的脸蛋。吻着吻着,他突然大叫一声:“我终于有儿子了!”热泪潸然而下。放下孩子,林德纬又轻轻捧起丁一岚的脸颊:“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胖儿子。我毕生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我的钟表事业;二是我的儿子。钟表让我有事可做,有钱可赚;儿子让我有寄托,有精神动力。”林德纬又仔细地把孩子端详一番,自言自语地说:“眼睛像我,小小的,黑黑的,但有光泽,透着智慧的光……鼻子不像我,鼻孔倒像你……嘴巴小了点,男孩嘴小了不好,像女孩的樱桃小嘴……哦!眉毛是剑眉,像我!我家三代都是剑眉……”他抱起孩子又亲又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丁一岚用一种“欣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林德纬,嘴角泛起了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那孩子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林德纬。不知林德纬使的什么分身术,从1993年11月至1997年4月,他像一只“黑蝙蝠”穿梭在香港与四川的两个家庭之间,而他的香港太太丝毫没有察觉。他每月按时汇给丁一岚母子5000元人民币的生活费,他还给孩子添制了钢琴和许多高级玩具。他甚至在百忙之中,每天抽时间在电话里给孩子讲故事。孩子越来越喜欢他这个“爸爸”,每次分别的时候几乎都是“生死离别”。他离不开孩子,孩子更离不开他。丁一岚总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她的朋友李阳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总有一个担心:丁一岚的假戏不会长久。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那天下午,丁一岚去幼儿园接阿贝回家。快进校园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农妇正久久凝视着自己。刚开始她并没在意,她走进校园时,农妇也跟了进来,那双令人害怕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她觉得有些奇怪,愤懑之中向那农妇盯了几眼,径直进了教室。阿贝得了一朵小红花,见丁一岚进来,立刻跳着跑过来,递上小红花:“妈妈,你看──”“乖乖,我的阿贝真能干!”丁一岚一脸灿烂,孩子的心情也感染了她。当她牵着阿贝的手走出教室时,她又看到了那双忧怨的眼睛。那位脸色腊黄又憔悴的农妇跟着她和阿贝挪动着脚步。她显得心事重重,连汽车的刺耳喇叭声都听不见,痴痴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阿贝蹦蹦跳跳的背影。丁一岚有些害怕起来,拉着阿贝一阵小跑回到家里,临进门一瞬间,她回头一望,吓得全身哆嗦:那位农妇正呆呆伫立在楼下,忧怨的目光还在盯着她的阿贝。“妈妈,她是谁?”阿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看农妇,奇怪地问丁一岚。“可能是要饭的……”丁一岚连忙关上防盗门,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时,电话响了,是林德纬从深圳打来的,每天的这个时间,他都要找“儿子”谈心。阿贝飞快地跑过来,拿起听筒。过了好一会,阿贝与林德纬道了声“拜拜”。丁一岚差不多把晚饭做好了。这时,她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她叫了一声:“谁呀?”凑上猫眼一瞧,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那位农妇立在门口……她始终没敢开门。除了恐惧还有恐慌,这位像幽灵一样的农妇为什么偏偏要缠住她?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天色已经黑尽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台湾言情片。与往常不同,丁一岚根本没有看进去。她脑海里全是农妇那幽怨的眼睛……这时,门又被敲响了。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丁一岚随着一阵紧似一阵地揪心。已经睡着的阿贝翻身坐了起来,嘟囔地问了一声:“谁呀﹖ ”便下床去开门。门刚一打开,那位农妇披头散发一下就冲进来,抱住阿贝嘶哑地大叫一声:“儿呀──”丁一岚自然不肯将阿贝还给周家。那农妇一直在丁一岚家里哭闹。那份执着的母爱已变得近乎疯狂。丁一岚把厚厚的5叠钱放在她手里,流着泪给她跪下,求她不要把孩子带走时,她也流泪了,但她还是不住地摇头。“姐姐,我求求你,您给我一条生路吧!”丁一岚绝望地哭叫着。阿贝不明白眼前的一切,躲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我离不开阿贝,阿贝也离不开我。阿贝跟着我,他会过上好日子,会受到良好的教育,会有一个好的前途,你把他带回农村,他只能受苦。好姐姐,你忍心毁掉你儿子的前程吗?”流不干的泪又一次迷失了农妇的眼睛。“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你如果带走阿贝,无疑是叫我去死,你也是女人,现在做个女人好难呀……”丁一岚的哭叫近乎哀鸣。后来,农妇终于没带走阿贝。在那天夜里,丁一岚叫过阿贝,叫他跪在农妇面前,强迫他叫“娘”。阿贝不叫,死活不肯叫。性急之中,丁一岚挥手给了阿贝一巴掌,阿贝被打哭了。这时,那位农妇也扬起了手,狠狠地给了丁一岚一耳光。打过之后,她又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嚎着出了门。事已至此,一切都明朗了,我实在不忍心目睹这场人间闹剧的最后结局,调查已经失去了意义。这件事本来就没人知晓,丁一岚还可以像以往一样地生活,日复一日地扮演自己的假面角色。但林德纬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向林德纬“告密”的人却是小阿贝。像往常一样,林德纬带着玩具、书籍和威望看望“儿子”,当他走近“家门”的时候,他发现丁一岚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忧伤,有时笑笑也显得很勉强,问其原因,丁一岚却扭过头去不回答,他心里陡然有了一丝不祥。“儿子”依然活泼可爱,他与“爸爸”有讲不完的故事,玩不完的游戏。他永远是天真无邪的。有一天“儿子”歪着头冲他说:“爸爸,我有两个妈妈……”林德纬心里咯噔一下,非常着急地问:“儿子,你说什么﹖”“我有两个妈妈,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儿子”脱口而出。林德纬更感奇怪:“那个乡下的妈妈呢﹖”“她回家了,”“儿子”笑着说,“乡下的妈妈生下我,城里的妈妈养我。”如五雷轰顶,林德纬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他仔细把“儿子”打量了一番,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阵阵恶心。“儿子”的一切都不像他了,眼睛和眉毛更不像……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林德纬按照“儿子”提供的线索,仅一天工夫就把事情搞了个水落石出。他突然觉得丁一岚这个女孩太不简单。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他当了4年多“龟孙子”,替别人养了4年的“儿子”──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他满腹怨气强压着怒火回到家时,正是掌灯时分,丁一岚系着白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回来了!等一会儿就吃饭了。”丁一岚显然没有觉察他的神色,问候了一句又进了厨房。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丁一岚心想:她可能已经习惯了“假”,习惯了“演戏”,连她自己都被她高超的演技麻痹了,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小阿贝坐在地上,专心地砌着他的积木大楼。林德纬陡然升起一种想杀人的念头。这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血红的双眼像在喷火,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搐,胸口憋得似乎要爆炸,他大叫一声,掀翻了桌子。精美的食品五颜六色地撒满了一地。小阿贝吓得“哇”地大哭起来。丁一岚从厨房跑出来,呆住了。她看到林德纬那吓人的样子,仿佛要“吃人”。她抿着嘴唇,喘着粗气,望着林德纬不言不语。林德纬指着阿贝,发疯般地质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骗我﹖”暴风雨终于来了。丁一岚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立在“风暴”中心,丁一岚却出奇地平静。她本不想回答也不想说话,嗫嚅了一下,开了口:“你都知道了?”“你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你把这出戏演了整整4年。你让我给你当配角,一当就是4年,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个女妖!”情急之中林德纬满脸猪肝色,语无伦次的诘问中掺杂着一丝无奈,一丝愤怒,一丝痛苦……丁一岚等他把世界上最恶毒的字眼都骂光了,人已变得很颓然的时候,她扬起头,拼尽全身力气用一种带血的嗓音大骂一句:“恶棍!”林德纬被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丁一岚。美丽的丁一岚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子:“我算什么呀?你的情妇?你的小蜜?你包养的金丝鸟?这4年我过的是什么痛苦的日子,我不能追求我的爱情,不能追求我的幸福,被你这个瘦老头长期霸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早就腻了……世界就是这么怪,女人坏男人也坏,你骗我,我骗你……”林德纬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听着。“你更是骗子!你要我的青春,要我的美丽,让我夜夜去满足你的淫欲。还让我给你生私生子,给你延续香火,我算什么?”说着,丁一岚像疯了一样,她冲进卧房,打开立柜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她拿着一张纸再次来到林德纬面前时,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地轻蔑与嘲讽。她把那张纸递给了林德纬。林德纬一看,双手剧烈颤抖,一种灭顶的悲哀让他不能自持。那张纸是丁一岚的处女膜修复手术单。“想不到吧,我们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大骗局!”丁一岚笑了,笑得很阴险,“早在你之前,我就不是处女了。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哈……哈……哈……”歇斯底里的笑声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让人毛骨悚然,空气顿时充满了一种滴血的恐怖。只有小阿贝茫然地看着这一切,黑亮亮的眼睛看不清这世上的荒唐与怪诞。……这个故事的结局大家可想而知。在林德纬走后的第二天,丁一岚领着小阿贝去了乡下,把孩子还给了农妇,并把所有的钱和值钱的东西一并交给她,农妇不收。丁一岚凄凄地笑了笑:“让孩子好好读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