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自有老成都

沧桑自有老成都冉云飞每星期日从杜甫草堂旁的古玩市场搜旧书回来，至流沙河先生家喝茶聊天，天上地下，百无禁忌，无所不聊，颇有几分逍遥论学的意味，真乃人生之至快。一日谈及成都最近方圆的变迁，颇涉锦江水系和古今沙河的历史，由此想到沙河先生最近所写的《沙河赋》。《沙河赋》从历史沧桑，到个人身历，进而看今朝新浚，娓娓道来，深婉不迫，有四六文之工稳雅致，有骈赋文的词采丰赡，真可谓传尽沙河风神。忽忆数年前，沙河先生《文人拉车记》里，写车辐老被打成右派苦力，不谙彼时右派“人人畏我，我畏人人”的苦境。车老与沙河先生一起拉车，还一如既往地沿路与认识的熟人打招呼，“我非常难堪，而他倒很昂扬自豪，似乎拉粪特别有脸，这不可救药的老天真啊！”在一阵苦笑中，我便向沙河先生问起车辐老被打另册的原因，其中便有与成都东郊沙河的“因缘”促成。车老不只交游广，是著名的“好吃鬼”，成都的“活字典”，堪称成都的“市宝”，说他是二十世纪成都的活见证一点也不为过。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颗率真放旷、好奇善谑的心，实在超出常人的想像。老人家行动方便的晚年，我曾追随他左右不少次，叨陪末座，得尝很多妙不可言的菜品。车老吐属风雅，趣味十足，复活了晚生如我者不曾得见的老成都人世百相。五十年代初，政权新易，百废待兴，荒僻的东郊，因沙河之水可作工业用水，便成为新建各种工厂、实现工业起飞的基地。好奇心特重的车老，每到茶余饭后，便前往各工地，待一个工厂竣工，便在地图上标出该厂的位置。不久，成都地图上的东郊便花花绿绿，如繁星密布，似战区地图（我搜的一九五七年成都市公安局编制印刷的《成都市街道索引手册》，亦可佐证此点）。不特此也，他还拿着地图沿路指指点点，面露喜色，却秘不示人，自言自语好比诵经。彼时的人民群众警惕性之高，远胜今日破案的公安。经此告发，只差把“妄想透露我工业建设机密给敌特”的大帽子戴在他头上，真是冤哉枉也。其实，他完全是高兴于成都东郊的建设成就，自娱自乐，没有任何非份之目的。但在一般人看来，这无全是“无事包金”，不可理喻。在一个普遍认为没有无缘无故之爱恨的年代，有这样没有功利的超然雅好，触霉头是必然的。工厂林立，人潮涌动，文化自然也是不可缺少的养料。于是各厂自设图书室，以满足人们工余的需求。八、九十年代以降，娱乐方式丕变，各厂纷纷改制，厂办图书室颓然无人问津，纷纷抛售旧有书籍，以除累赘。我奔走成都大街小巷二十年，穷搜旧书不已，在东郊各地及沙河沿线廉值得旧书甚夥。其中尤以得四十年末车老任职当记者的《人物》杂志十几册，极为可喜。不可思议的是，在沙河一带的一个废品站点，居然购得一册车老早年于杭州所买的书，书的天头地脚有些车老的批注。是书为《西湖名胜快览．游杭指南》，系一九三三年三月五版。书首引言末尾，有毛笔题词：“瘦舟一九四八年购于杭州旧书店，与外外来游也。题于楼外楼”，未审“外外”为谁，改日定向车老请教。书中一二二页里有“所选诗皆狗屁，不可取也”评语一句，页中有论张小泉剪刀和页末有“忆旧作槐堂”钢笔内容两页，颇有史料价值。沙河自古称为升仙水，与成都喜自然、好享受、重道家的水文化，有相当的勾连，历经千年沧桑巨变而幸存。作为河渠纵横的水湄之城成都不可缺少的参与者，历史的古老，现实的难堪，污染的严重，整治沙河势在必行。好在如今一套综合整治的方案正在逐渐实施之中，沙河治理也初显成效，旧有景致的恢复，新添景观的展现，使我们对清澈之沙河的期待日甚一日。企望有朝一日，在和煦的春风里，在鸟语花香之中，能陪将成都跑了个遍，把人世沧桑看了个饱的车老同游沙河沿线，继续从他身上学习观察一座城市兴废的窍门。

2004年12月24日于成都

冉老师，瘦舟是车老的字号吗？

车老写的《锦城旧事》好看。

沧桑成都，沧桑人生。学习了冉老师的作文，也学习了车老的精神。

我一直在想象成都水乡的模样，可惜了，这一座水路发达的城市。

读冉兄文活灵活现两位老人形象

看冉老师的文字，历历如在目前。似滔滔不绝的言谈。

曹兄，瘦舟就是车老的号。车老又名杨槐，早年还编过《贾树三竹琴选》，民国的“贾瞎子”名震成都，曾有《民国公报》主笔谭剑之撰一联誉奖：唱罢离合悲欢，回首依然贾瞎子；拍开风花月雪，伤心谁问李龟年。真有双剑合璧之美。

另外，谢初MM、寒MM、蜀风兄、罗兄的阅读，奖饰过誉，感惭交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