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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石油钻井工人,荒山野岭中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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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澎湃新闻
原文标题:石油钻井工人,荒山野岭中的守望者

  原创人间掌柜人间故事铺
1
  “我做什么的?钻井工人?我向您解释一下,就是钻地球,打石油。还不明白?王进喜,王进喜都知道吧,这就是我以前做的工作!”
  离开那里之后,我再去找工作递简历时,都得这样耐心地向对方解释。
  2013年我专科毕业,所在学校是某石油的专科学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将源源不断地向石油行业输送劳动力,但老一辈人还是习惯将已经升成专科的学校称为“技术学校”,俗称技校,听说很早以前,学校的前身全名叫“技术学院”。
  三年的大专生活很快结束,最后,招聘日子到了,很多人为自己能进国企而感到高兴,谁都知道,石油这一行业,不会差钱的。
当时可以去的公司及片区有很多可选的:河北、河南、东北、新疆等地。我们窝在宿舍,正商量要不要一起报同一个公司时,就有人传出消息,离家近的河北片区的招聘名额已经满了,不再招人了。
  “要不……去南方也好吧?”宿舍里的老三说。
  “南方潮乎乎的,咱们不习惯,我不建议。”边打游戏边吃零食的老五说道。
  老二有点沮丧,他是很想留在河北的,不过既然传出人满的消息,很明显,老二自然只能选其他地方。
  “如果我会游泳就好了,我就去海上平台,听说挣得多,但我怕水。”老二往床上一躺,一脸痛苦地说道。
  我一直没有说话,既然河北没有了名额,我倒是很想走远一点。那会儿我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渴望跑得远一点,越远越好,好好地闯闯这个世界。
  于是我心里有了决定,要去新疆。
  2
  认真地准备了资料和简历,所以面试不算难。很快,我就办好了手续,培训一个月后就可以出发了。
  目的地,库尔勒,我们一行二十多号人,从北京坐火车到西安,再从西安转车到库尔勒。同行的队伍中,只有同班的宝健是我熟悉的。大家都是来自各个院校或其他专业和班级的毕业生,不过年轻人终究是相熟得快,上车前我们就用一根烟拉近了距离,像是组了个大型的旅游团一般,高高兴兴地去新疆。
  到了西安后转始发车,登上火车,车厢内放出维族的欢快乐曲,和着地上鲜艳的地毯,让我们内心欢快不已,每一个人都在说:“你看,还是咱们选的对,他们留在河北有什么意思?大丈夫就应该闯荡四方。”
  “大丈夫就应该闯荡四方”成了这两天火车上常调侃的话。
  一路上的风景很贫瘠,在平原长大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贫瘠,但同样,我也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风景,一切都很辽阔,很壮观。突然间,仅在学生时代听老师说过的话语都开始往外蹦:“没到过新疆,就不知道中国有多大。”
同行的人要么在睡觉,要么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不停地抽烟。一路上,我醒着的时候就没有离过耳机,听了一路的刀郎,照了一路的风光。
  3
  到了公司后,我们只停留了两天,重点培训了安全知识后,便被分到各个井队。幸运的是我仍和宝健在一个队,外加其他院校的两个朋友,一起坐上了井队接我们的车。
  路上司机向我们介绍,这条沙漠里的公路是世界上最长的沙漠公路,我们的井队没有在沙漠里,而是在沙漠边缘。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井队,我们被眼前的风景所震撼,但想了半天,脑袋也只有这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伟大的词汇。
在队里,每个人都有一个师傅,前期会进行工作指导。钻井是很危险的特殊职业,稍不留神导致伤残是常有的,死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俗话说,一个司钻手上三条命。这还不算,在几千米的地层中,还可能藏著有毒气体,一旦泄漏,如果工人不能及时穿戴呼吸瓶,就会全部玩完。培训时,我们已经听过了各种真实的案例:有的人操作不当胳膊被机器像被撕鸡腿一样撕下来、有的人在吊装时没有安全操作被砸死、有的人被有毒气体毒死……
  现在想想,当初这些都没有吓到我们,年轻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胆子大。但最难容忍的是环境,每天做着同样的工作,12小时上班,下班再休息12个小时,吃的是超级大锅饭,住的房子是铁皮营房,里面配有空调和电暖器。
  卸几吨甚至十几吨的物料,这是常态,反复地起下钻,全部是重体力劳动。
  新疆冬天冷得不行,夏天热得不行。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有一次要长途搬家,师傅递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棉手套。
  “哎?师傅,这是夏天啊,怎么给棉手套?”我愣了。
  “不戴?那你摸摸咱们的机器。”我师傅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一头雾水地摸了下机器的铁皮外壳,我的天,太烫了!
  “哈哈,明白了吧?这太热了,戴上棉手套,还能阻隔些温度!”师傅哈哈大笑。
  4
  学生时代,我不止一次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读读书,喝喝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交,每天都可以闷头写文字,种种菜,放放羊,坐看夕阳,享受美好时光。
  现在的确是实现了,除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剩下的休息时间我能安静地读书写字了。
  但两个月后,我发现这有些难了,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我疲惫不堪,虽说如今不像王进喜时代几乎所有操作都需要人扛驴拉,但很多工作仍旧是需要人工操作,体力劳动量还是相当大的,队上的老师傅没有一个身体没有毛病的。其实上白班还算好,如果是夜班,上一个月的夜班就一个月见不到太阳,12小时的夜班,上完下班赶紧回去睡觉,醒了依旧是黑夜在等待。
生活枯燥是极度痛苦的,钻井队的队伍多数都在荒无人烟的地区,山里、沙漠、荒野、海上,除了队上这些同事,再也见不到别人,有时手机没有信号,要走几公里的路才能找到点微弱信号给家里打个电话。
  食堂的伙食还不错,每天荤素搭配,但来回也就那么几样,电脑里的电影早就看了一百八十遍,跟每个同事都唠到没有话说,要么拖着一身的泥浆,要么累得倒床就睡,都忘了女人是长什么样子,也快忘了世界是什么样子。
  有天我跟王师傅聊天,他年轻时曾有一个同事,交接夜班的时候,见面还在说笑,结果晚上这个同事就被落物砸到,队上开车从沙漠往外送,路程没走到一半,人就没气了。
  我说:“这种情况太危急了,怎么也得有直升机吧?”
  师傅叹口气说:“那种情况火箭也来不及了!”
  有一个副司钻大哥很喜欢跟人调侃,他一本正经地站在台子上说:“在国外,在这种荒芜人烟的环境中,是必须一个月回家一次!因为超过了一个月,心理学家说人肯定出问题!人的身心健康就会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另一个大哥就会逗他:“别逗了,咱们都不值钱,国外的人多金贵,这边?你抱怨你就别干,有的是人愿意过来干!你信不信?”
  副司钻大哥怂怂地说:“我信,我信。”
  大家哈哈大笑。
  那时,我们难以忍受,便向领导求问,何时才能歇班出队,领导说,正常的倒班是上三个月,休息一个月。一听到有一个月的假期,每一个人都欢欣鼓舞。
  有关休假,后来跟队上的老师傅聊天才得知,以前时间还算正常,但随着前线的人越来越少,很难做到休假时间正常。
  “这么跟你说吧,不是说三个月一歇班吗?你大爷我已经在这呆了6个月啦,还没办法回去歇假呢!”师傅闷闷地说道。
  5
  这时我才知道,大家都很久没回家了。司钻王大哥,8个月没离开这里了。泥浆工刘师傅,在队上呆了7个月。井架工阿谭,6个月没歇过班,阿谭刚结婚就归队上班,阿谭说,他下班后就坐在营房门口默默地抽烟,痴痴地看着一片沙漠,在那默默地想:哦,我还有个家呢!哦,我还有个媳妇呢!
  第三个月,因为干活没有注意,我砸到了手指,检查没有伤到骨头后,师傅说让我休息一会,我跑到场地后的沙漠山包上,坐在那点了根烟,忍不住大哭起来,这种绝望,遥遥无期的生活,我三个月来一直劝自己要享受世外桃源生活的那种自欺欺人的想法,终于崩塌了。
  回到屋里,我对师傅说:“刚才真丢人,我本来想跑后面抽根烟,居然就哭了。”
  师傅拍拍我的肩膀笑道:“丢人?孩子,不丢人,我们都哭过,四十多岁的哭过,五十多岁的也哭过,有什么丢人的?这种地方,神仙来了也得哭!”
  我低头笑笑,跑到宝健那屋,说:“我想请假回家一趟,我受不了了。”
  宝健看了看我,沉默了几秒,说:“我也是,我们一起请假吧。”
  在各种装病,抱委屈,抒发情绪的情况下,队长同情了我们,想了想,他给了我们半个月的假期,帮我们联系了车,明天来荒漠里接我们。
  离队是欢乐的,我长那么大,头一次觉得,一个乡镇能这么热闹,这个世界这么美妙,人口能这么多,街上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好看,连阳光都是带着糖分的。
司机把我们送到城镇后离去,宝健站在街头递给我一根烟,冲我一脸坏笑,起初我没反应过来,但看了看他身后洗浴中心的牌子,我才理解,宝健的这个名字,可不是个虚名。
  宝健是真的喜欢大保健,他熟门熟路地点了姑娘,看我还站在那发呆,说了一句让我大彻大悟的话:“怎么还想不明白呢?干咱们这行的,很容易伤残或死亡,今天你还乐呵呵,半个月后回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在队上一分钱也花不到,出来了再不享受,临到死那天,你会后悔的。”
  我使劲点点头,转身买了包中华烟,跑到对面的饭馆要了几个烤羊腿吃了起来。
  6
  回去后,跟一些朋友碰面,才知道我们二十多号人已经辞职了一半,有的人是当天拉到队,一下车就放声大哭说要回家,以为自己被流放了,有的是坚持了一阵,但是终究觉得这种生活没有意义,宁可辞职回家种地。
  说到这,大家都沉默了,说的是别人,其实自己也一直在做选择题,每当我看到队上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师傅时,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我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想这么过自己的一生,在七八十年代,石油工人是最光荣的,为了奉献能源,多少人因此抛家舍业,有的还落下终生残疾,甚至丧失了性命。不否认,那时石油工人的待遇很好,有些人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生活,有的也是真的热爱石油行业,不论什么原因,他们是真的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石油。
现在时代不同了,如今科技发达,工人的确不像过去那么艰苦了,但一线仍旧有许多如同守夜人一样的英雄坚守在那里,荒郊野岭大山深处,没有任何怨言。同事小胜说,他参加工作2年,换了四个对象了,不是他花心,而是姑娘等不及,3个月甚至半年才见一面,每次回家都像老了十岁,如今的姑娘要的不仅仅是经济,更多的是陪伴,而钻井这份工作,显然是不能满足对方的。
  八九十年代,如果有姑娘能嫁给石油工人,她会感到骄傲和幸福,毕竟国企单位的福利是很好的,可如今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工人阶级反而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更何况钻井这种高危又劳苦的工作。如今大部分人依靠做生意,都过得很富足很舒适,而常年不在家的石油工人,却成了无人羡慕的职业。好像一瞬间,没有了宣传和信仰,新一代的石油人失去了那份用之不尽的力量,在现实生活的种种问题面前,衡量价值的不仅仅是酬劳,年轻人们开始反思,自由的需求和精神的补充是否比有限的酬劳更为重要。
  我记得,那时我总是不停地对着墙问自己,“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走吗?走的话现在就走。”
  但,我终究没有做到,仍旧穿上工衣戴上安全帽往井场走去,在我眼里,每一个向井场走去的工人就像是奔向战场的战士一样。他们披着一身泥浆归来时,就像英雄一般。井场上几吨重的铁家伙随处可见,正是因为有他们每天和这些铁家伙打交道,才让能源得以利用。
  7
  而在后来的故事里,我选择了做逃兵。
  一年后,有一天,宝健跟我说,他的右眼看东西有些模糊,想请假去医院看看,起初我以为他是在给机器加碱类的药时伤到了眼睛,便没有细问。
  他做完手术后回来,我告诉他,我想要离开这,原因很简单,我不希望人生这么过下去,奉献精神固然很伟大,但我太渺小了,渺小到无法支撑这种伟大。
  宝健照例低头沉默几秒说:“你走吧,过不了多久,我也将走了。”
  我办了离职手续,回家休整了一周后,奔向北京。
  后来,我跟宝健失去了联系,微信不回,电话也没了动静。我以为,他是想静静心,或者工作太忙太累了,无瑕联系我。我想告诉他,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好。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宝健走了,而且,是真的走了。
  后来打听才知道,宝健当时眼睛看不清,不是眼睛的问题,是脑袋里长了个脑膜瘤,大概是压迫到了视神经,才导致一系列的病,听说做了第二次手术后,就去世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在北京已经上班半年了,我冲到楼下,站了很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想,宝健很知道疼自己,抽烟喝酒吃大餐,洗浴打牌按摩样样不落下,他早就说过,人不知道哪一天没有,不如提前好好享受。
  时间已经过了几年,有时我还是会想起那段时光,甚至会怀念在那里的日子,很简单很粗犷,很劳累但会睡得很香。经常会有人好奇我经历的那些故事和人,包括鲜为人知的钻井工作经历,我会认真地跟他们说:“你想听哪里,我就从哪里讲起,但我,想认真地为那些荒山野岭的石油钻井工人们再深深地致敬一次。”
  题图 | 图片来自piqsels.com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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