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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谷崎润一郎的中国因缘:古典文化、美食、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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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崎润一郎(たにざきじゅんいちろう,Tanizaki Junichiro,1886.7.24~1965.7.30),日本近代小说家,唯美派文学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源氏物语》现代文的译者。代表作有《刺青》、《春琴抄》、《细雪》等。
  谷崎润一郎生于东京一米商家庭,1908年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国文学部,大量接触了希腊、印度和德国的唯心主义、悲观主义哲学,形成虚无的享乐人生观。三年级时因为拖欠学费而退学,从而开始了其创作生涯,文学上受到波德莱尔、爱伦·坡和王尔德的影响。辍学后,与剧作家小山内薰、诗人岛崎藤村一同发起创办了《新思潮》杂志,并发表唯美主义的短篇小说。根据诺贝尔奖官网公布的资料,谷崎润一郎曾经在1958年、1960~1965年7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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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金佛山
 楼主|奶茶好喝 发表于: 2021-7-15 21:30:02|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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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的中国因缘:古典文化、美食、旅行

源自:澎湃新闻
原文标题:谷崎润一郎的中国因缘:古典文化、美食、旅行

  1886年7月,谷崎出生于东京的一个商人家庭,祖父是家业的开创者,经营过旅馆和活字印刷所,可是到了他父亲手里,家道日趋衰落,最后日常的营生也变得颇为窘迫。1892年,他进了附近的阪本寻常高等小学念书。当时日本的教育体制,小学中的寻常科是四年制,高等科也是四年制,总共八年,中学四年,高等学校(勉强可称作高中)四年,之后进入大学。谷崎的少年时代,全日本仅有一所大学──东京帝国大学(1886年建立,被命名为帝国大学,1897年改称东京帝国大学,二战后正式定名为东京大学)。从现有的文献资料来看,谷崎在幼小的时候便显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天分,求知欲强,领悟力高。
  在他8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使他第一次感受到中国的存在,这便是中日甲午战争的爆发。全日本都为之狂热起来。但幼小的谷崎不解为何会有这样的一场战争,于是某日在吃晚饭时向父亲询问。父亲兴致很高,滔滔不绝地跟他说了一大通话。他事后回忆说:“不过说老实话,父亲的解说太难了,我理解不了。我觉得最匪夷所思的是,东学党叛乱是发生在朝鲜的事,为什么日本一定要出动军队呢?而且日本的军队到了朝鲜,还要跟中国的军队交战,这又是为什么呢?这个道理我怎么也弄不明白。”
  在他的少年时代,直接与中国有关的体验还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汉学的习得,另一个是与中国饮食文化的接触。
  先说汉学的习得。日本对汉学,即有关中国的文史知识、中国古典文化的学习,其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遣隋使、遣唐使的时代。在飞鸟时代、奈良时代、平安时代前期日本有专门学习中国典籍、培养高级官僚的官方学校“大学寮”等的开设。武家当权的镰仓幕府时代,在僧侣阶级中兴盛的“五山文学”差不多就纯粹是汉文学。后来稍有式微,在江户时代再度勃兴,朱子学被幕府定为“正学”,传统的儒学或新兴的“宋学”普遍为朝野接受,对中国历史典故的熟悉一度被看作是是否有学养的标志。明治以后,日本的主流社会开始服膺西洋文明,儒学以及中国的思想文化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阻碍日本社会进步的负面因素,中国的形象在日本社会中也越来越低落,日本的汉学家逐渐被边缘化。不过,长期的文化影响不可能一朝消散。江户时期极为兴盛的汉学到了明治时代即便成了强弩之末,也仍然有一定的势力。谷崎的少年时代,汉学的鼎盛期自然早已过去,然而余韵犹在,汉学的教养仍被看作跻身中上流社会的身份标志,虽然它的色彩已经逐步褪落。
  谷崎在汉学上的启蒙者有两个。一个是他小学高等科的班主任稻叶清吉,另一个是他小学快毕业时去上的一家私塾的汉学先生。稻叶并不是一个旧时代的冬烘先生,而是一个新式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人,却对古典文化感兴趣,自己也想成为一个志趣高雅的哲人贤士。他不爱穿西服而常穿和服,怀里揣着的不是中国的古书就是禅宗的经典,或是日本的古籍。比起文学来,他更醉心于哲学和思想,尤其对于王阳明的诗文几乎奉若圣书。谷崎评论说:“稻叶老师的汉文素养,即便在比现在水准要高的当时,也远在一般小学教师的水准之上吧。”谷崎回忆说,稻叶老师在青木嵩山堂购买了一套十卷本的《王阳明全书》,有时候带一卷到学校来,教谷崎读解,谷崎至老年仍然记得的语句有: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还有诸如“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等警句。谷崎还常常见到稻叶手里拿着弘法大师(空海)的《三教指归》和道元禅师的《正法眼藏》。他还把朱熹训诫弟子的一首诗让谷崎背诵:“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这些儿时习得的汉诗,几十年过去了,谷崎仍可轻易地背诵出来。在稻叶老师的亲炙下,谷崎自幼耳濡目染,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汉学熏陶。另一个老师野川则会对他说起楚汉之争时的鸿门宴、垓下之战、四面楚歌等故事。这些在无形中塑造了他心灵中的中国情结。
  在谷崎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家里估计难以供他念中学,为了多补充一些知识,就让他在上学之余去汉学私塾和英语学校学习。他上的汉学私塾叫秋香塾,规模不大,讲课的只是一个六帖(11-12平方米)大小的房间,主讲的是一位蓄着长须的六十来岁的老翁,有时也有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来代讲(谷崎后来听说是老翁的小妾)。在秋香塾里,谷崎先后学习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以及《十八史略》《文章规范》等。塾师并不讲解,只是按照日本训读的方法教学生念。几十年之后,谷崎仍然记得《大学》中的句子:“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为修身正其心。”但是只是跟着念,谷崎并不能满足,就时常向老翁或年轻的女子发问,他们有问必答,且讲解简明易懂,由此加深了少年谷崎对中国古典文化的理解。私塾里所读的《十八史略》可以说是谷崎了解中国历史的启蒙书。此书是元代曾先之所著,将《史记》以来至宋代为止的各种官修史书浓缩而成,后来又不断有人为之补充修订,使其更为完备。原来只是一部作者名不见经传的民间编撰,却因为其言简意赅、文笔流畅,到了明代大为流行。这部书在室町时代传到了日本,受到日本朝野的欢迎。至江户时代,该书被各个藩的官学定为教科书。于是无论宫廷还是民间,几乎人手一册,成了学习中国历史的入门书,其影响甚于中国本土。谷崎最初有关中国历史的知识,大抵是从其中习得的。有时候里面有些难以读解的字词,他就回家询问母亲,不意平民出身的母亲竟然也可以为他讲解,这使得谷崎深有感慨地认识到:“说起来,在那个时代,即便是一般的市民,只要家里经济上稍有些余裕,就像今天大家学习英语那样,都会让女子去学习汉文,我母亲大概就是在年轻的时候获得了这些教养的吧。”
  由于早期的汉学教育和习得,谷崎在少年时就能作汉诗了。1901年刚刚考进东京府立第一中学的他(15岁),在学校的《学友会杂志》上发表了几首汉诗。第一首题曰《牧童》,兹摘录如下:
  牧笛声中春日斜,青山一半入红霞。行人借问归何处,笑指梅花溪上家。
  后两句明显是借用了杜牧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意境和句式。诗虽然写得浅白,却也可看出谷崎至少是读了不少唐诗宋词,有了一定的底蕴。他另有一首《残菊》。
  十月江南霜露稠,书窗呼梦雁声流。西风此夜无情甚,吹破东篱一半秋。
  这首诗相对就要高明不少,尤其是后两句。诗中用了“江南”一词,日本并无江南之说,这显然也是受了唐以后中国诗风的影响。而其时,谷崎还只是一个15岁的少年。
  少年谷崎的另一个有关中国的体验,可以说在他的时代里差不多是绝无仅有的,那就是与中国食物、中国菜肴的接触。他进入小学时认识了一位同班同学、后来结为终生之交的笹沼源之助,其父亲是东京最早的一家中国餐馆偕乐园的经营者。通过这层关系,谷崎成了这一时代最早体验到中国滋味的日本少年之一。位于东京桥龟岛町的偕乐园开业于明治十六年(1883),当年的厨师主要是来自长崎的中国人后裔和较多接触中国饮食的几名日本人。即便是在锁国的江户时期,幕府仍然允许在长崎一隅与中国人和荷兰人做有限的贸易,从中国人集聚区“唐人屋敷”中流传出来的中国菜肴演变成融入了日本元素的“桌袱料理”,即不完全采用中国的桌椅形式,场地仍是榻榻米的房间,但有一张低矮的圆桌,人们席地而坐,食物的烹制以中国菜肴为基调,肉食也是被允许的。明治以后,最初在日本出现的中国料理,基本上还是长崎那边传过来的“桌袱料理”的样式,后来随着中国移民的增多,才逐渐演变为比较地道的中国菜。源之助带到学校来的午餐便当大抵是中国菜,诸如红烧肉丸子、糖醋排骨等,而明治以后肉食禁令虽已解除,但在谷崎的孩童时代,肉食尚未普及,且谷崎其时已是家道中落,带来的便当多是素食,两人经常交换食物,谷崎由此较早品尝到了中国料理。后来谷崎也常跟着源之助到偕乐园去玩,免不了也能获得中国菜的犒劳。1907年他在第一高等学校英法科念书时,在经济上还时常得到源之助父亲的援助。后来谷崎颇有感触地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中国菜。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跟东京著名的中国菜馆偕乐园的老板,自孩提时代起就是同学,常去他的家,尝过那里的菜肴,于是就彻底喜欢上了那里的滋味。我懂得日本料理的真味还在其后,我觉得即便跟西餐相比,中国菜的美味也远在其上。
  这种独有的体验不仅拉近了谷崎与中国的距离,并且让他萌发了对中国比较强烈的好感。这样的体验和情感,在同时代的日本人中是比较鲜见的。
  1908年9月,22岁的谷崎进入了东京帝国大学国文科学习,以后便沉潜于文学创作。1910年,他在《新思潮》上发表了《刺青》和《麒麟》,受到了当时影响颇广的《中央公论》杂志社总编辑的赏识,便成了该杂志的长期撰稿人。1911年,名作家永井荷风发表了《谷崎润一郎氏的作品》,对他大为推奖,谷崎由此正式登上文坛,声名鹊起。
  1918年10月9日,谷崎启程经已被日本吞并的朝鲜,到达中国的东北(时称满洲),在沈阳(时称奉天)待了数日后,往南抵达北京,再由北京坐火车前往汉口,自汉口坐船沿长江而下,在九江停留,并坐滑竿登上了庐山。再从九江坐船到南京,然后坐火车到苏州,畅游了苏州城和郊外的天平山,最后抵达上海。又自上海坐火车去杭州旅行,住在新新旅馆。这一年的12月上旬坐船返回日本,整个行程持续了大约两个月。
  谷崎为何去中国旅行,好像相关的文献并无确切的记述。但是少年时代的汉文熏陶和中国料理的体验,无疑在他的心头萌生了若隐若现的中国情结,虽然不像芥川龙之介和佐藤春夫那么清晰,但是由此滋生了他对中国的一种温情。可以说,这种温情是在芥川龙之介和佐藤春夫之上的。归国后,他撰写了不少有关这次旅行的文字,计有《中国旅行》《庐山日记》《南京夫子庙》《秦淮之夜》《南京奇望街》《中国观剧记》《苏州纪行》《西湖之月》《中国的菜肴》等,总体来说,他对南方的好感要明显胜于北方。1918年,中国名义上有北京的民国政府,但实际上处于军阀割据的时代,整个社会处于时而动荡时而平静的年代。我们在谷崎描述中国的文字中,可以看到一个有些凋敝、有些破败却不乏温情的图景。北京正在掀起新文化运动,新文学也已崭露头角,但声势尚不浩大。
  1926年1月,他再次来到中国,这次主要是在上海盘桓。据其1926年1月12日给友人的信,他是13日从长崎坐船前往上海的。他在信中还写道,他是1月6日带着家人从神户出发,在长崎游玩了四五天。但从后来的记述可知,他的上海之行似乎是一个人的旅行,下榻在一品香旅馆,并无家人在侧。经内山书店经营者内山完造的介绍,他得以与郭沫若、田汉、欧阳予倩等活跃在上海的一批文人相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中国人较为深入地交往,也是中日现代文学交流史上一次有意义的邂逅。该年的2月14日,他踏上了回国的航程。
  以后,谷崎虽然经历了婚变和数度的迁居,文学的声名却是越来越盛大,1927年《谷崎润一郎集》作为改造社出版的《现代日本文学全集》的一种,卖了60万册。1926年以后,日本对外军事扩张的步伐日益加剧,1931年发动了九一八事变,翌年炮制成立了伪满洲国。为了显示伪满的存在感,宣传日本统治下的治绩,通过在伪满的各种机关陆续邀请了一些文人到中国东北去访问,谷崎一直与此无涉。1937年7月,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气氛也日益浓郁,国家的力量以各种方式恣意干预文化艺术领域。当局动员了一大批由作家组成“笔部队”前往中国战场,慰劳侵华的日军。谷崎退居关西,对此不闻不问,主要致力于《源氏物语》的现代语翻译和长篇小说《细雪》的创作。1940年,或者是当局鼓动,或者是文人主动靠拢,日本文坛正酝酿成立一个配合战时国策的全国性组织,历次的组织者和发起人名单中,谷崎均不在其列。1942年5月,在当局的策动下,日本所有的文艺组织整合成“日本文学报国会”,网罗了全日本几乎所有的作家文人,在理事和各部会长的名单中,我们看到了诸如佐藤春夫、菊池宽、武者小路实笃、德田秋声等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被介绍到中国来的知名作家,但谷崎不在其列。1942年11月,以日本文学报国会的名义在东京举办了规模盛大的第一届“大东亚文学者会议”,共有520人参加,名单中没有谷崎。以后,谷崎似乎也没有参加这一组织的任何活动。作为一名知名作家,谷崎能与当局或以各种形式“为大东亚战争”摇旗呐喊的主流文坛保持如此的距离,在当时绝非易事。究其缘由,笔者认为,一是谷崎始终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在浊流滔天的战争年代,他依然坚持了自己的这一立场;二是这场战争一开始就是针对中国的,谷崎对中国怀有温暖的感情,内心对于当局在中国的军事扩张一直是心存抵触的;三是自从谷崎登上文坛后,当局对谷崎多少是打压的,他的作品曾屡屡遭到查禁。1943年3月他的小说《细雪》在《中央公论》上第二次连载的时候,陆军报道部下令禁止刊出,一直到战争结束,这部作品就失去了问世的机会,甚至连他自己出钱刻印的500部私家版也遭到了查禁。所有这一切,都加剧或坚定了谷崎对于当局以及当局对外扩张政策的抵抗态度。
  战后,由于美军对日本数年的军事占领以及后来冷战格局的形成,日本与新中国几乎处于隔绝的状态。从现存的文献来看,谷崎似乎也没有对中国抱有特别的关注。但是他内心的中国情结,在当时的日本文化界是广为人知的。1956年3月由法国文学研究家中岛健藏、小说家井上靖等人在东京发起成立日中文化交流协会时,谷崎担任了协会的顾问。1920年代在上海时结交的那些中国友人,他始终没有忘怀。1956年,时任中央戏剧学院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的欧阳予倩率领中国京剧团赴日本公演,谷崎闻讯特意赶到欧阳在箱根下榻的旅馆,畅叙阔别之情。欧阳予倩也极为激动,赋长诗一首相赠,题曰《谷崎润一郎先生与我阔别重逢,赋长歌为赠》,兹录全诗如下:
  阔别卅余载,握手不胜情。相看容貌改,不觉岁时更。我昔见君时,狂歌任醉醒。茧足风尘中,坎坷叹无成。别后欲萧条,忧道非忧贫。亦有澄清志,不敢避艰辛。频惊罗网逼,屡遭战火焚。幸得见天日,无愁衰病身。精力虽渐减,志向向清纯。旧日俦侣中,半与鬼为邻。存者多挺秀,不见惭怍形。举此为君告,以慰怀旧心。君家富玉帛,琳琅笥箧盈。可以化干戈,用以求和平。祝君千万寿,文艺自长春。
  欧阳予倩赋诗之后,回到东京的帝都酒店用毛笔将这首长诗誊写了一遍,专程寄到谷崎在热海的住所。后来谷崎请人将其装裱起来,挂在自己雪后庵的客厅里。这一年,谷崎担任了日中文化交流协会顾问,而他自己则直至1965年去世,再也没有机会踏上中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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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峨眉山
 楼主|奶茶好喝 发表于: 2020-7-30 14:04:00|只看该作者

一位日本文豪的江南百景图 | 谷崎润一郎逝世55周年

源自:界面新闻
原文标题:一位日本文豪的江南百景图 | 谷崎润一郎逝世55周年


  按:“有人问我其中何处最有意思,我自己比较喜欢的是南京、苏州、上海这一带。那一带从北方看来景色非常秀美,树木茂盛,人也长得漂亮。”
  做出上述评论的是谷崎润一郎。这位以《春琴抄》《痴人之爱》《阴翳礼赞》等作品闻名于世的日本文豪曾两次访问中国。第一次是在1918年11月,谷崎经朝鲜半岛进入中国,由北向南,历时约两个月,游历了江南一带,回国后写下《秦淮之夜》《苏州纪行》《西湖之月》等文。第二次是在1926年1月至2月,这次他只到访了上海,经内山完造介绍,结识了郭沫若、田汉、欧阳予倩等一批中国青年知识分子,与他们有深入交流,归国后写了《上海交游记》等文。
  在这一系列散文中,谷崎用文学家的慧眼和妙笔,书就了一幅生动的“江南百景图”。在秦淮河畔,他注意到中国的城市“一到夜晚就非常冷清”,幽暗的月色下,乘着人力车疾行于街巷之中,高耸的围墙如迷宫一般令人目眩心慌。在苏州,他觉得这座到处都有拱形石桥“如彩虹般悬在水上”的城市不负“东方威尼斯”之名。虎丘塔给谷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如清水寺的塔与京都密不可分一样,据说这虎丘塔也是苏州城的一个组成部分了。”他发现,中国的城镇大多有这样一座地标建筑,在沿着乡间小路行走或临窗眺望火车外的风景时,接近目的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塔,“这时候,塔便会使游子的胸中充满了无限的亲切和温暖。”
  相比之下,谷崎在杭州的经历更是有悬疑片般的戏剧色彩。在从上海前往杭州的火车上,谷崎遇到了两位气质出尘的中国女子,待在西湖边的旅馆下榻后,发现她们就住在隔壁,是一对姑嫂。那位年轻小姐神韵缥缈,是典型的中国式美人。到达杭州的第二个晚上恰逢十五,月明星稀。九点左右,谷崎从涌金门出发游湖,感叹西湖之美在于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如一幅长卷在面前展开一般,既”雄大壮阔“,又“如盆景般小巧玲珑”。他继而用近乎梦幻的语言描述了清浅的、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此处荡漾着的三四尺深的湖水,不仅如灵泉般地清冽,而且有一种异样的,像凝脂般的柔滑,如糖饴般的黏稠……天空中的月亮女神为了要使这天鹅绒的质地更加富有光泽,以无数根细长的银丝在整个湖面上绣上了逶迤蛇形般的波纹……”在美景中陶醉不已的谷崎指使船工驾船穿过苏堤望山桥,向里西湖行去。小船穿过拱桥的圆洞,茂密的水草触过船底发出些微声响,此时一具女尸仰面躺在水草之上,他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住在隔壁的那位美貌少女……
  1868年明治维新以后,许多日本人远赴海外“求知识于世界”,其中以岩仓使节团最广为人知。使节们在亲眼见证了西方的强大后坚定了向西方学习的决心,亦对积贫积弱的东方失望不已。香港、广州和上海是使节团归国途中的次要访问地,为使节团撰写报告的儒学者、武士久米邦武对鸦 片在中国泛滥成灾尤为不齿,并注意到了中国港口城市里整洁的外国租界和贫困的当地街区之间的鲜明对比。美国日本史学者马里乌斯·詹森(Marius B.Jansen)在《日本的世界观》一书中指出,种种见闻使日本知识分子长久以来对中国文明与风雅的尊敬消失殆尽。而在中日战争和日俄战争后,这种幻灭感和国力扭转带来的傲慢与偏见更是蔓延至全日本社会。
  19世纪末20世纪初,大量日本人来华旅居经商,访华游记以惊人的数量问世。许多游记作者一方面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文化遗产表示尊敬和钦佩,另一方面又对中国的社会现实表达轻蔑甚至厌恶。与许多游记作者不同的是,谷崎润一郎始终用一种唯美浪漫的、充满善意的目光观察中国。在《苏州纪行》一文中,他对在中国人面前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本国同胞表示厌恶;在《上海交游记》一文中,他用同情的口吻记录了郭沫若等中国青年知识分子对中国前路未明的忧愤之情。
  在欧阳予倩和田汉的邀请下,谷崎还出席了一场上海文艺界消寒聚会。中日两国嘉宾轮番表演节目,酒酣耳热,其乐融融之际,谷崎还被拥趸着上台做了一场发言,感慨“今晚的聚会,汇聚了各位坦率真诚的青年朋友,不拘泥不讲究客套礼节,这种气氛实在是令人感到轻松而自由”。据他回忆,翌日早上起床时他仍觉得头晕目眩,“这样严重的宿醉十年以来没有发生过。”通过谷崎的文字回看这段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前的中日民间交流史,令人不禁感慨万分。
  经出版社授权,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从谷崎润一郎中国游记散文集《秦淮之夜》中节选了《西湖之月》片段,以飨读者。

  [日] 谷崎润一郎 著 徐静波 译
  可以文化·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8-3
  《西湖之月》
  作者:谷崎润一郎 译:徐静波

  今天早上八点左右起了床,未用早饭,而是以杭州的名产火腿当菜吃了炒饼,然后在阳台上来回踱步,发现隔壁房门的门洞开着。不知怎么的,心里惦念着昨夜的两位女子,便悄然在其门前走过,窥视一下房内的情景。果然除了她们俩之外还有一个男的。也许是她的姐夫吧,是一个三十岁左右,脸长长个子高高瘦瘦的男子。两位女子像是才起来刚洗漱过的样子,姐姐正给坐在镜前的妹妹梳头。不一会儿,三人走到了阳台上,围着和昨天同样的桌子开始聊起天来,年长的女子依然是手不离绒线的编织物。那男子的相貌与小姐颇为相像,我当时猜想,她大概是他的胞妹,而年长的女子也许是她的嫂子。小姐的脸比昨日在火车上见到时更为楚楚动人。这或许是栏杆外如丝绸般轻柔的微波荡漾的浅黄色西湖水和秋日早晨清爽的空气在其容貌上增添的效果吧。她穿着的一身青瓷色的上衣和裤子,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真是相当的和谐妥帖。令人怀疑她是为了使自己的姿态融入湖光山色的画面中而有意从众多的衣裳中挑选出了这一套穿着来到了杭州。其料子是一种底子带有雅致光泽、如细柱柳一般熠熠闪光的缎子,我昨天没注意到,原来在青瓷色的面上还用同样的颜色栩栩如生地织上了像是孔雀尾羽上的斑纹一样的图案。在上衣和裤子的边上,用浅石竹色的绢丝滚上了边。总体上说,中国女子的小腿和脚部长得修长明快,与西洋女子相比也并不逊色。坐在椅子上的她,将双脚搁在桌子的横木上,双脚的线条从裤脚到淡乳色的袜子这一段,渐次变细,在脚踝周围的部分细窄得几乎都是骨头,然后慢慢地又有了肉,在其前端部,穿着一双刚能遮没脚趾的浅色的白缎子鞋。令人觉得宛如鹿脚一般的轻巧雅致、楚楚动人。当然不止是脚,带着金表的手腕,也同样的纤细秀美。稍稍有些长的脸上有一个希腊式的秀挺的鼻子和一张唇部饱满的小嘴,带有孩子气的神情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脸上,透发出一种令人感到是出身于高贵家庭的优雅的气度,然而同时却流露出一种病恹恹的、缺乏生气的、慵倦的神态。黑黑的大眼睛里没有灵动的生气,应是红红的嘴唇却带着茶褐色,有点发暗。肤色说是青白,却是有更多的青灰色,因为显得有点暗黑。光洁细腻的肌肤犹如玉石一般带有一种冷冷的坚硬,稍稍一瞥似是玲珑澄澈,但却使人感到这像是一池旧水塘,若往底部搅动一下的话,沉淀的浊水就会咕嘟咕嘟冒上来似的。尽管如此,这位小姐比昨天更令我动心的,也许就是从她全身中体现出来的病态美吧。说起女子,中国人是推崇那种神韵缥缈,一阵风吹来就会消失似的柔弱纤细柳腰花颜的姿态,也许由他们看来,这样的女子才是东方式的──中国式的美人的典型。前面已讲到中国的妇女大抵都长得娇小童颜,夫人也好姑娘也好很难猜测她们的年龄,这位小姐若是其发型不是梳理得像女孩一般,若是其五官的某些部分不是带有一种朦胧的孩童的稚气,那么从她那如雕刻版端庄匀称而秀丽的容貌来看,也许比她的实际年龄显得更像一个大人。暂且我先猜她十六、七岁,即使按虚岁算也未必会有十九岁吧。
  我打算在这儿待一个星期,细细地看看各处的名胜古迹,想先大致地察看一下这儿的情形,于是早上雇了一顶轿子沿湖畔走了一圈,傍晚四时过一点,疲惫地回到了旅馆。本想今晚尽心地观赏一下月夜的景色,因此在昨晚就预订了一艘画舫,然而实在是太疲乏了,累得都不想动了。于是暂且又坐靠在阳台的藤椅上,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色,陶醉在黄昏的湖山风情中。昨晚已是黑夜,周围已看不清,在阳台下是一个庭园,莲池的四周遍植了柳树、山茶树和枫树。池边有个小小的六角亭,从亭子的石阶到亭内的石板地上,摆放着很多盆菊花。围绕庭园的粉墙上爬满了藤蔓。墙垣外的路上,围聚着一大群人,原来是路边卖艺的人挥舞着刀剑在表演着什么。《水浒传》中常有描写英雄豪杰在街头舞枪弄棒的场景,也许就是以这样的人作为模特儿的吧。那儿是延龄路的一个宽广的十字路口,有很多人在那儿闲逛,很是热闹。也有挑着甘蔗沿路叫卖的商贩。十字路口的右边是临湖的石垣,岸边的码头上系着几艘画舫,旁边停着几台银铃上垂着红缨的美丽的轿子。
  将视线转向城对面的湖上,在吴山后面逶迤连绵的慧日峰和秦望山之间,夕阳宛如闭上了困乏的眼睑似地正静谧地安闲地渐渐沉落下去。昨晚没能看见的雷峰塔离吴山也就咫尺之遥,透过南屏山烟霭迷濛的翠岚高高地耸立着。建于距今近千年的五代时期的这座塔,呈几何形的直线已颓败得像玉蜀黍的头似的,然而只有其砖瓦的颜色尚未完全褪尽,在斜阳的映照下瑜伽反射出红灿灿的光来。我不意在此欣赏到了西湖十景之一的“雷峰夕照”。比塔更靠右一点的遥远的湖上的岛影,正如昨夜所猜测的是三潭映月。在岛的东面于绿树掩映中有一片耀眼的白色物,恐怕是退省庵的粉墙吧。有湖心亭的小岛又在更右边,位于我放眼所及的浩瀚的湖中央,像是被浩渺的烟波围裹着,又像是被舍弃在一旁。再一看,有一叶轻舸从杭州城的清波门畔的柳影中,一直线地滑向雷峰塔下。湖面太平静而轻舸太微小,因此看上去就仿佛似一只蚂蚁爬行在榻榻米上面。就在眼前的亭子湾也有一叶扁舟出发朝仙乐园的岬角方向划去。这艘小船上只有一个船老大坐在中央,用手和脚同时划动着两支桨。不知何时夕阳已完全沉落了。西面山峦后的天空不仅没有暗澹下去反而明亮起来,渐渐地渐渐地燃烧成一片通红,于是半边湖面被染成了一泓红墨水。

“在吴山后面逶迤连绵的慧日峰和秦望山之间,夕阳宛如闭上了困乏的眼睑似地正静谧地安闲地渐渐沉落下去。”图片源自:视觉中国

  那对漂亮的姐妹出去游览尚未归来吧。今晨被她们占据的阳台上的桌子边,有一个穿着大方格罗纱上衣的胖胖的西洋妇人独自支着脸颊坐在那里,那件上衣看上去就像肥大的睡袍似的。我漫不经心地从她跟前走过,这时,她突然用日本话对我说:
  “您是从东京来的吧。”
  “不,不是从东京,而是从北京来的。你在东京待过吗?”
  “是,在东京、大阪、神户都待过。所以会一点日本话。”
  我猜想她一定是从上海一带到此地来卖淫的,于是便搭上去说:
  “怎么样?你要是一个人,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和丈夫一起来的。”
  和丈夫一起来的就无戏可唱了。不得已,今晚还是一个人到迎紫路上的澡堂去吧。
  *****
  吃完晚饭后,从旅馆后面的码头上坐上画舫出去已是那天晚上的九点左右了吧。船沿着东岸从涌金门朝柳浪闻莺的方向划去,我坐在船头上,这时天空中一丝云翳也没有,我满身沐浴着皎洁的月光。西湖周围的山峦、湖畔的如女子细发般地低垂的杨柳、有时甚至连岸边的楼阁都一一清晰地倒映在水面上,这是一个怎样清朗澄净的夜晚,由此大致也可想象了。以前曾在浔阳江边的甘棠湖赏月,还记得巍峨的庐山的雄姿清晰地倒映在水上,不过今晚的月亮较之那时更加明朗,且湖面也远较甘棠湖开阔。即使水面不是很开阔,在这样的月夜也要比实际的面积显得更加浩淼辽阔,随着船离陆地越来越远,我眼前荡漾着的一泓湖水仿佛像肚腹部鼓胀起来似地不断地从底部往上涌起,随即将湖岸推向遥远的那一方。这里要稍微说明一下的是,西湖景色的美,我想主要在于其面积不像洞庭湖、鄱阳湖那样大得浩瀚无边,而是一眼即可望到尽头,却有一种苍茫迷濛之感,湖与周围秀丽的山峦丘陵相映成趣,极为协调。有时会感到它相当的雄大壮阔,有时会感到它又如盆景般地小巧玲珑,湖里有湾岔,有长堤,有岛屿,有拱桥,晴雨朝夕景象不同,犹如一幅长卷在你面前展开一般,所有的景物都同时会映入你的眼帘,这就是西湖的特色。今晚也是这样,随着船的向前行进,觉得湖面像无止境似地越来越开阔,然而陆地却绝不会从地平线的那一头消失。不过这实际上就在岸边的山峦树林,却令人感到仿佛远在地平线的彼方。在举首环视了四周的陆地之后,我将目光投向了下面,渐入我的视野的便是一大片的水波,不知怎么觉得船好像不是在水上行驶,而是正在不断地沉落下去。要是人真的能以这样的心境,随着船的轻轻悠悠的摇晃而渐渐地沉入水底的话,溺水而死也就不是那么痛苦的事,投身水中也并无什么可悲哀的了。而且在皎洁的月光下,这湖水宛如深山幽谷中的灵泉似地澄澈清冽,在如镜的水面上若无船的倒影的话,简直无法分辨从哪儿起是空气的世界,从哪儿起是水的世界,一直可清晰地透视到湖底。我躺在吃水很浅、如草履般轻薄的船上,在水和空气相交的平面上轻轻地向前滑行,有时几乎感到已完全潜入到了水的世界中,觉得奇怪的只是何以身体却并未濡湿。把脸探出船舷凝视湖底,其深度不过二、三尺或四、五尺。林和靖有句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大概就是指西湖,此“水清浅”的涵义和美,我今晚在凝望这湖底时才品味出来了。我刚才描写说,其水清澈如深山幽谷中的灵泉,然而光此词语毕竟还不足以表达我此时的感受。因为此处荡漾着的三、四尺深的湖水,不仅如灵泉般地清冽,而且有一种异样的,比如说像凝脂般的柔滑如糖饴般的粘稠。若以手掌掏起数滴湖水晾置于空中,在冷冽的月光的映照之下也许会凝成水晶吧。在这浓稠厚重的湖水中,我们的船桨不是轻快地摇动着驶向前方,而是粘滞地费力地推开水面前行。有时我们的桨暂离水面时,这湖水便泛着银光,像一袭薄娟似地蒙罩在桨上。说水里含有纤维也许有些不可解,但确实令人感到这湖水是以比蜘蛛丝更细微的、而且奇妙地富有柔韧弹性的纤维织成的。简而言之,这水虽是相当清澄,但却不是轻灵而是含有凝重的内涵。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其原因之一也许是由于其水底密集地长满了青苔般的细碎的藻草,犹如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似地反射出墨绿色的光泽的缘故吧。事实上,除了将它比喻成编织精巧的、具有惊人美丽的光泽和滋润的天鹅绒外,实在找不到其他贴切的言辞。而天空中的月亮女神为了要使这天鹅绒的质地更加富有光泽,将无数根细长的银丝在整个湖面上绣上了如逶迤蛇行般的波纹。人世间若有这样美丽的织物,我真想将此披挂在我十分喜爱的在东京的女演员K子身上。倘若这湖里有仙女的话,她所穿的斗篷的颜色必是这天鹅绒无疑。湖水太浅,稍不留神船桨便无情地搅乱了这天鹅绒般的湖面。“扑”地一下犹如尘埃随风扬起般地,湖底的浊泥划着圆圈像烟雾一样地浮了上来。
  船经过了柳浪闻莺的前面之后,转往西面向湖中心划去。左岸有一片密集而低矮的黑魆魆的树林,恐怕是桑田或是什么果园吧。再往左岸一看,──不知何时船已调转了方向,令人目眩般地周围突然间开阔起来,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宛如就要沉浸在水波中的桅杆似的,在淡淡的烟雾中,矗立在遥远的天空中。其左边的葛岭的山脚下,有点点灯火在忽悠忽悠地闪烁,那是新新旅馆吧。从这儿向前眺望,湖对岸像是非常的遥远,西湖恍若大海一般的辽阔。但作为海,这水面又过于平静,看不到一点波浪。甚至可以想象我的躯体就如一叶小虫,被置放在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的圆盘中。我记得小时候自己站在原野中,闭上眼睛转上几圈后又突然间睁开,常会感到如今晚这般辽远的、令人目眩般的天地的雄浑壮阔。然而更使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样开阔的湖面,不论行驶到何处水依然只有两、三尺深,或是最多只能浸没到人的胸口处。此时我深切地感到,西湖不是湖,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池塘似的。巨人要是制作盆景,一定会造出像西湖这样的景观来。这湖是如此的平静,其湖面能如此清晰鲜明地映照出所有的物象,归根结底是因为湖水是如此的清浅,不能掀起波浪的缘故吧。就像在水盆中也能映出山影一样,即便只有两三尺深,水还是水。船的正前方是苍郁隆起的孤山,其左面则是低矮绵长的、如女性优美的曲线般起伏的天竺山、栖霞岭、南高峰、北高峰诸山,似要消融在月光中似地朦朦胧胧,然而其壮严的山影还是一一倒映在湖上,当你目接此景时,你怎么会有闲暇去想到湖底是那么的浅呢!

“巨人要是制作盆景,一定会造出像西湖这样的景观来。”图片源自:视觉中国  6ad3-iwxpesy2970104.jpg  保存到相册

  “喂,把船在这儿停一会儿。”
  船正好划到距湖心亭七、八百米远的地方,我突然对船老大说。船老大也不明白我为何要在此停泊,便搁起了桨坐在了船尾。画舫犹如失去了舵的小舟似的,在湖面上缓缓地画着圆圈随波轻轻飘荡起来。左舷的不远处,雷峰塔的长长的影子落在水上,好像鳗鱼似地在飘飘忽忽地扭动。此外没有一件物象在动。要有的话,那就是在塔的左面天空上一点点在向右面移动的一轮皓月的投影了。在遥远的孤山山麓下,我猜想是文澜阁附近的地方,可见一燃烧得红红的篝火。侧耳倾听的话,在如死寂般的沉静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飘飘悠悠的笛声。……
  我蓦地低下头来凝望着水面。亦不知何故,其湖面如玻璃似地闪着波光,那样清澈可直视无碍的水底竟然看不见了。再凝神细视,虽无微风,却如同积水在地震中摇晃似的,湖面上像绉绸似地荡起一阵涟漪,细微的碎波,极其神经质地在不安地颤动着。
  就这样在湖上飘荡了三十分钟左右,我们的船又再次划动了。划过了湖心亭和三潭映月之间的湖面,我们来到了阮公墩小岛的左边,然后向将西湖截成东西两片的苏堤划去。长长的湖堤上,不时有一丛丛桑树,点缀其间的夹道柳树,低垂着婀娜多姿的仿佛被水浇湿似的枝条。传说是由苏东坡修建的苏堤天桥中,从左边数起的第一座桥映波桥和第二座桥锁澜桥掩映在树丛之中,而在我们的船行前方的第三座望山桥和第四座压堤桥呈弓形地展现在面前。
  “喂,穿过那座望山桥到那边的湖里去看看。”
  “到了那边也没什么可看的。而且那边的水很浅,湖里长满了水草,船不容易进去。”
  船老大显得有点为难。
  “船行不易也没关系。能进到哪里是哪里。”
  我坚持要去,他只得勉勉强强地将船划向望山桥的方向。
  爬着藤蔓的古老的石桥,在水面上映出了圆圆的拱形,我们的船仿佛是在整个的圆环中穿行。船在桥下穿过一半的时候,突然船底下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船老大说得不错,那一边长满了长长的水草,犹如随风摇曳的芒穗一般轻轻晃动,仿佛像熊掌触摸似的使劲地缠抚着船底。不过,大约划了十几米以后水草渐渐稀少起来,水好像又深了些。就在此时,离船五、六尺远的水中好像漂浮着一样白色的东西,摇近一看,有一具女尸躺在水草上。虽有一层好像比玻璃更薄的浅浅的湖水冲荡在她仰卧的脸上,但在月光的映照下女尸反而呈现出比空气中更明晰而年轻的容貌。女尸就是昨天在火车上、在清泰旅馆的阳台上几次见到过的那位美丽的小姐。从她双目紧闭、双手交叉地搁在胸前、安详地躺着的情形来看,恐怕是想定后的自杀吧。即便是这样,其表情上却未有一丝痛苦的痕迹,她是采用了何种自杀方法呢?稍稍瞥一眼的话,你会觉得她并没有死,而是安闲地睡着了一般,她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安详甚至是灵动的光辉。我从船舷中尽可能地探出身子,将脸凑近到尸体的脸上。她的高高的鼻梁几乎要露出水面,我甚至感到她的呼吸仿佛吹到了我的衣襟上似的。像雕刻似的过于生硬的脸部轮廓,也许是浸湿在水中的缘故吧,反倒像一个真人似的柔软具有弹性,青灰色的甚至有些黛黑的脸色,也如吸去污垢似的重又恢复到了白净的模样。青瓷色的缎子上衣,在清朗皎洁的月光下也隐去了其青颜色,而闪射出如鲈鱼鳞片般的银色的光辉。
  我忽然注意到,搭在胸口的她的左手上,带着我今天早晨还曾见过的那个小巧的金表,表上显示出十点三十一分的时刻,还在走着。连在水中的那细微的表针在走动都能清晰地看见,诸君就可以想象这是一个怎样澄澈清朗的月夜了。……
  (原载于大正八年(1919年)六月号《改造》(原题《青瓷色的女子》),此处译自《谷崎润一郎全集》第6卷,中央公论社1981年10月出版)
  本文书摘部分节选自《秦淮之夜》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较原文有删节,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2# 四姑娘山
 楼主|奶茶好喝 发表于: 2020-7-27 15:24:00|只看该作者

人物经历

  谷崎润一郎1886年7月24日生于东京一米商家庭。他幼时家生活富裕,后来他父亲的生意失败,家道中落,念中学时曾教过家馆。
  1905年,在亲友的资助下,入第一高等学校,1908年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国文系,接触希腊、印度和德国的唯心主义、悲观主义哲学,形成虚无的享乐人生观。他在读到三年级时因为拖欠学费而退学,从而开始了其创作生涯,文学上受到波德莱尔、爱伦·坡和王尔德的影响。
  1910年辍学,与剧作家小山内薰、诗人岛崎藤村一同发起创办了《新思潮》杂志,并发表唯美主义的短篇小说《刺青》、《麒麟》。这两篇小说因构思新颖、文笔流畅而受到日本唯美主义鼻祖永井荷风的青睐,永井发表专论赞赏他为日本文坛开拓了一个不曾有人涉足的领域,给予高度评价,谷崎从此正式登上日本文坛。
  1916年与石川千代结婚,隔年生下长女谷崎鮎子。谷崎的汉学造诣很深,曾在秋香塾攻读汉文,十几岁时即能赋汉诗。1918年,他只身到中国东北、北京、天津、汉口、九江及江浙等地游历,返国后写《苏州纪行》、《秦淮之夜》、《西湖之月》等。回到日本之后担任了一阵子的中日文化交流顾问。
  他还在1934年到1941年之间,先后用了八年的时间从事《源氏物语》的今译工作。他的《源氏物语》口语译本(1934~1941)文笔明丽酣畅。1949年,63岁时他因此获得了日本文化勋章。
  1923年关东大地震后,谷崎把全家由东京迁到京都,定居下来。京阪一带秀美的自然景色、纯朴的风土人情、浓郁的古文化氛围再次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因此,关西的风土人情成为他后半生写作的背景,代表作是战争期间为回避对法西斯的支持而写的长篇小说《细雪》(1942~1948)。日本战败后不久,三卷本《细雪》全部问世,受到各国文坛好评。
  1926年年初,他又再度拜访中国,在上海与郭沫若、田汉、欧阳予倩等人结识,回国后写《上海交游记》。
  1952年,谷崎润一郎高血压已相当严重,随后到热海静养。1958年,有中风现象,右手麻痹,此后的作品都用口述的方式写作,1960年代,他由美国作家赛珍珠推荐提名诺贝尔文学奖,是日本在早期少数几位获得此大奖提名的作家之一。当时谷崎润一郎已年老病重,在1965年时因肾病去世。葬于京都法然院附近的公共墓园,其墓地立有两块青石分别刻上“空”、“寂”二字。

个人生活
  谷崎20多岁时,他有一种奇异的爱好,要找一个娼妇型的女子做妻子。他迷上了一个艺妓,可那个女子已有人包养,就把自己的二妹介绍给了谷崎。这就是谷崎的第一任妻子千代夫人。他们不久结婚,一年后他唯一的孩子──女儿鲇子出生。但婚后不久,他发现千代虽是艺妓的妹妹,本人却是贤妻良母型,不禁大失所望。他看上了千代15岁的三妹是“可造之材”,于是经常把千代打发回老家照顾他父亲,自己却在东京和三妹半公开地同居起来。这一段培养少女的经历被他写成了前期的代表作《痴人的爱》。后来那位三妹在谷崎的资助下成为了演员。
  有一段时间他真心想和三妹结婚,但谷崎是长子,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觉得一定要帮前妻解决好今后的生活才能离婚。他刻意地经常不在家,拜托他的好朋友诗人佐藤春夫照看妻女,想撮合佐藤和千代。佐藤和千代得到他的暗示,经过一段时间来往,也真的产生了感情。可是事与愿违,三妹拒绝了谷崎的求婚。他又想和千代复合,找到佐藤春夫,要和他绝交,说以前的事一律作废,让佐藤不要再联系千代。佐藤给他玩得昏头转向,却又真心爱上了千代,在绝交期间不能给千代写信,就写了很多情诗发表在报刊杂志上。后来汇总成《殉情诗集》,被誉为日本近代恋爱诗集的压卷作。谷崎也根据这段经历写了《神与人之间》、《食蓼虫》等作品。
  他们这一绝交就是六年。其间佐藤结了婚,又离了婚。谷崎想和千代重归于好,但夫妻关系总是坎坷。六年后,他们在东京的一次聚会上又碰面了,一笑泯恩仇。佐藤说起自己家庭生活不如意,谷崎并没作声。他们三个人讨论之后,联名给亲朋好友发了一张明信片,声明“千代跟谷崎离婚,跟佐藤结婚。鲶子由千代抚养,谷崎家的住房让给佐藤和千代。”当时谷崎住在神奈川县的小田原,这件事被称为“小田原事件”,也就是俗称的“细君譲渡事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被作为文学家道德败坏的例证。
  他和千代夫人关系冷淡期间一直出游在外。一次,在别人招待芥川龙之介的宴会上,他认识了慕名前来见芥川的根津松子夫人。松子出身于关西的大户人家,是四姐妹中的老二,当时嫁在大阪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根津家,已生儿育女(也就是《细雪》莳冈四姐妹的故事原型),谷崎一见倾心,惊为天人。可是,双方都有家庭,而且根津家财大势大,他只是一介文人,所以虽然仰慕,但也遥不可及。
  他一直与松子夫人书信来往,但自己也知道是无望的。谷崎在信中称松子夫人是激发自己创作灵感的艺术女神,用非常恭敬的谦语,表示愿意作松子夫人的奴仆。
  但谷崎明知和松子夫人没有结果,就打算找个新人。他从女秘书带来的3个女同学中挑选了一个,展开攻势。这是一个20岁出头,还充满幻想的文学女青年。谷崎想把她培养成理想的妻子,好像光源氏培养若紫一样。1930年,他和千代离婚,第二年和这位丁未子夫人结婚。婚后,谷崎家和根津家仍是邻居,两家经常走动。
  蜜月后没多久,谷崎发现要把这个日本娃娃似的年轻夫人培养成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对40后半期的自己来说太累了。而根津家因为户主(松子夫人的丈夫)不擅经营,那时经济已很拮据,只剩表面的排场,后来甚至把别墅都卖了。而且根津先生有一个公开的情人,很少回家。根津和松子的婚姻也摇摇欲坠。谷崎看到了自己爱情的一线曙光,在根津家的默许下,两人迅速接近。在谷崎和丁未子短暂的婚姻生活中,数次借住根津家的别墅,没几个月,他们就分居了。谷崎甚至在松子的陪同下,在松子娘家出钱建的寺庙里隐居写作。
  谷崎和丁未子的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在松子和根津离婚后,谷崎也离了婚,并在49岁时和32岁的松子结婚,终于找到了自己终生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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