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大姐”的文人司马相如

一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奇情故事，成为国人乐此不疲的话题，被一代又一代文人们讲得唾沬飞溅，如痴如醉，演绎成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的活教材，误导了一代又一代望子成龙的父母和父母的孩子们。据太史公《史记》记载，司马相如做为梁孝王的门客，在梁孝王死后回到了成都，因家里太穷连温饱都无法维持。幸好他的好友，临邛县长王吉邀他前往，才暂时住进了临邛县政府招待所。好友相见，寒喧不已。在王吉眼里，司马相如只有一点没变，那就是仍是光棍一条。王吉给他介绍了本城守寡少妇卓文君的故事。大龄男青年，见女就是貂蝉，饥不择食，何况还是个才、色俱佳，家境富有的风韵少妇，听得司马相如当即向往不已，两只手不停地挤压着快要流到嘴角外面的口水。司马相如正在兴头上，王吉却说：依你目前家里四壁进风，连打工也没人要的现状，还敢指望卓美人嫁你？要想得到她，保自己衣食无忧，得好好设计一张施工图纸，按图作业才能达到目的！于是，在王吉的导演下，司马相如顶着爱情这块五彩斑斓的“遮火皮”，上演了一出财色俱得、欺人千古的把戏。为了包装出落魄文人司马相如清高的形象，王吉佯装恭敬地天天去拜见司马相如，而司马相如则总是称病不见，王吉便故意去得更加频繁，不见司马相如心不死的雄心壮志成了他阶段性工作目标。果然，王吉和司马相如期盼的广告效应出现了。临邛无人不知当今小有名气的文人司马相如到了临邛，而且就住在县政府招待所。事情的发展便就此沿着王吉和司马相如设计的路径稳妥地启幕了。这一消息震动最大的，还是当地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临邛经济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卓王孙先生。为了在生意上得到县长大人的关照，虽然没有MBA文凭，但卓总经理明白，拍马屁的精髓是投其所好。司马相如是县长大人都敬重有加的朋友，如果能宴请到司马相如，县长大人那里的关照何愁是再玩光收钱、不办事的假打呢？于是，备下丰盛的宴席，款待司马相如和王吉。但卓总经理哪里知道，商场人的精明怎能敌得过官场人的厚黑？他正成为一条咬住了王吉和司马相如钓鱼钩钩的鱼，进入王吉、司马相如圈套的猎物。在卓总经理邀请司马相如的过程中，司马相如故伎重演，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当县长来到卓府时，只见场面盛大，客人已熙熙攘攘。到中午快要开宴时，司马相如还没有到，卓总经理只得再差人前往邀请，但司马相如仍然称病不出，弄得卓总经理心急如焚，很没有面子，只好劳驾县长大人前往。县长大人窃喜着就屁颠屁颠亲自前往，司马相如这才做着极不情愿的样子在卓府闪亮登场，可谓绷够了架子，撑足了面子。正当酒酣耳热之际，王吉照事先与司马相如的密约，把琴拿到司马相如面前说：听说长卿琴弹得高妙异常，大家都希望聆听一曲，以助酒兴。司马相如环顾左右，假意如此推辞几番便答应了。却说那司马相如琴艺果然了得，一曲既出，在场者无不震动。这时，卓总经理那新寡不久、精通音律的千金卓文君被美妙的琴声打动，竟躲在宴会大厅的屏风后面，听得心旌摇摇。司马相如唱道：我独自一人无依无靠，思念佳人啊情绪低落。爱你的人啊今天才到，让心爱的人孤独忧伤。虽然爱你胜过爱自己，但我哪敢奢望得到你。这还不够，他又弹唱起了《凤求凰》：凤鸟凤鸟回故乡，游遍了四海求其凰。没有机遇难有为，谁知今日来到这里。有位淑女在身旁，虽然很近却似在远方。有缘有份结鸳鸯，相陪相伴一起翱翔。
　　凰鸟凰鸟随凤栖，但愿有缘成我妻。两情相悦心相应，半夜来会没人知。两厢情愿远高飞，莫要让我空等你。在《凤求凰》中，司马相如竞公开调情，直接露出了他就是要赢得这位美人芳心的目的，与佳人成为“交颈鸳鸯”。女人就是喜欢胆子大的男人，少妇卓文君果然被司马相如煽情的风采和花言巧唱打动，当即坠入爱河情网不能自拔。这场宴会，成了司马相如求爱求婚的即兴演出。宴会结束后，司马相如又托人悄悄用王吉资助的现金贿赂文君的侍女，再次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但卓文君知道，要父亲答应她嫁给这位既清高又穷的文人，那简直是要给月球贴瓷砖──根本不可能。就暗中与司马相如串通好，夜深人静时偷偷摸摸地跑到司马相如暂住的县政府招待所。两人相见，干柴烈火，云雨那般之后，星夜兼程驰奔成都。

二
　　事到此步，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司马相如在假打：一个如此摆架子的文人，竟然爱上了一个既守寡，又从未谋面的女人，而且还非卓文君不娶。如此速配，让人晕乎了一千多年。司马相如娶卓文君的醉翁之意，不在她的美，而在于她老爸是一个家大业大的民营企业家，通过她可以得到转移支付，甚至直接投资之类的融资。卓总经理听说女儿与司马相如私奔的消息后，对这桩强加的婚姻异常愤怒，他看出了司马相如那小子的险恶用心：老鼠爱上了大米。卓总经理很职业地甩出一句：一文钱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司马相如拽得很有风度，这是好多文人所不及的。他要让老丈人给自己输血，但却并不直接伸手讨要，而是通过自己的行为来“捎”老丈人的“皮皮”，让老丈人自己往外拿，到时要不要，还要看你老人家的表现呢。司马相如的计策的确是卧薪尝胆、曲线拯救自己的高招。卓文君到了成都之后，面对司马相如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现实，不得不变卖首饰过日子。日子循环，首饰有限，生活质量江河日下，越过越穷。但司马相如不管，他知道背后有强大的靠山，用不着担心，即使变卖了身上的衣服喝了酒，他依然潇洒。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明明是说：我爱你，就是老鼠爱大米。当生活无法过下去的时候，才能得救，正如兵法上所谓先置死地而后生。在司马相如这般那般的运作下，他们回到了临邛，用卓文君最后的私房银子，租了一间街面房开起了酒吧。这倒也没什么，点睛之笔还在于司马相如完全放弃了架子，穿着短衣，系着围裙，与酒保伙计一起提壶洗碗，端酒送菜，舒畅得不亦乐乎。文君也不施粉黛，亲自在酒垆前卖酒。一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和再嫁寡妇竟然经营起了酒吧，想不到，这行为本身的广告效应大大超过了“超级女生”，满城风雨，无人不知。客人们坐在酒吧里一边悠闲地品茶饮酒，一边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卓总经理这不是那不是。司马相如听到这些言论，窃喜无比：我要的就是社会舆论，舆论可以杀人哩。但卓总经理烦透了那一拨又一拨亲朋好友的指责和劝说，他非常清醒，这是女婿在坏自己的名声，是用行为艺术在要挟自己。一个声名狼藉的企业家，还如何在社会上、在商场中混啊，卓总经理不敢想像后果，只好主动分出家僮百人、钱百万和嫁妆等若干给卓文君，挽回了面子。

三
　　汉武帝刘彻即位后，召司马相如为侍从，数年后又命他以中郎将职驻成都办事处负责处理与西南各部落的联系。不久，武帝念他工作卖力，经常睡在办公室里家也不回，就让他到茂陵疗养。在茂陵，司马相如喜欢上了一个MM，就以夫妻长期不能团聚为由，写信告诉卓文君想纳个妾。卓文君接到信后，写下了流传至今的《白头吟》，表达对往昔生活的回忆和感慨：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两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卓文君不愿意强迫他继续这段婚姻，决定给他彻底自由，于是写了一封决绝信：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亲，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颜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司马相如接到信后，展纸一读，当即傻了眼：要断我的大米！没想到家乡MM真的是辣椒，而自己遇到的又绝对是一只能夺人性命的朝天椒。赶紧收回在外飞翔的野心，写信给赔礼道歉。婚姻生活就这样在两地分居中平稳地维持着。几年之后，纳妾野心不死的司马相如，再次动起了歪脑筋。给远在家乡的卓文君送去一信，惊喜的卓文君拆开信一看，晕菜了。原来，信上只有寥寥几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卓文君明白，司马相如是有意刁难自己，显示他的嫌弃之意，好让自己成全他纳妾的远大理想。当卓文君面对这些数字伤心的时候，司马相如正为自己的高招自鸣得意。拿着这封信，卓文君感到司马相如既可笑又可恼。可笑的是，你司马相如不就是写了几篇拍马屁、歌颂大好形势和狗屁朝政建议的文章吗？还真自以为是了！可恼的是，司马相如根本不想想我的感受，你仅仅把我当成大米而已！
　　当司马相如正沉醉在纳妾美梦的时候，差役送来了卓文君的信。他拆开信纸读下去：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人不圆。八月秉烛问苍天，六月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还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作男。司马相如看得眼睛发花，腿也软，这数字顺来一次，倒来一次，把卓文君心中的艾怨和不满写得痛快淋漓。卓文君以她才、色、财这强大的后盾，把个青史留名的司马相如斥责得羞愧不已，从此阳痿，不再提纳妾之事。

四
　　据清代小说《八洞天》作者的研究：怕老婆有三种：势怕、理怕、情怕。势怕有三：一是畏妻之贵，仰其伐阅；二是畏妻之富，资其财贿；三是畏妻之悍，避其打骂。理怕有三：一是敬妻之贤，景其淑范；二是服妻之才，钦其文采；三是量妻之苦，念其食贫。情怕有三：一是爱妻之美，情愿奉其色相；二是怜妻之少，自愧冤屈其青春；三是惜妻之娇，不忍见其颦蹙。用此对照司马相如，老鼠爱大米昭然矣。好在文君有色、有才、有财，否则，秦香莲的故事就要提早由卓文君来主演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为了达到目的而把爱情当成“遮火皮”的故事，会继续上演……
　　（2005年10月30日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