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流氓犯” 文/李成忠 川西山区峨眉县,上世纪60年代中期,开展“小四清”运动时,从教师队伍中揪出了奸污女学生的色狼朱之银,被判处死刑。此事被作为“阶级斗争”的典型事例,在地方报纸上广为宣传。 与峨眉相邻的H县桃江中心小学校的党支书兼校长黄凤志,向来以旗帜鲜明、立场坚定著称,一直在校内把“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紧的,对“阶级斗争”上了瘾,到了“一天不讲嘴巴发痒;一天不抓脚软手火巴”的痴迷程度。屁大的事,也当“阶级斗争新动向”抓,啥子都朝“阶级斗争”上扯,难免有扯拐的时候。有天晚上,学校厨房一碗剩饭被偷吃了,还打烂了碗。炊事员查看现场后,认为是野狗干的,他却坚持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派人晚上值班,抓破坏学校安宁的“阶级敌人”。经过三夜守侯,终于发现到厨房捣蛋的是校旁农民家的大黄狗。他亲自去生产大队查狗主人的阶级成份,因为是“贫农”,才没说什么。知道他德性的人说,如果狗主人是“地主、富农”的话,黄支书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要治他个“纵狗破坏”的罪。他狠抓“阶级斗争”,深得上级赞赏,被整得终日精神紧张的教工们,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送他“黄蜂子”绰号,骂他像炸窝的黄蜂乱螫人。 “朱之银案件”给了黄支书一个抓“阶级斗争”的好机会,决心要在校内抓出几个朱之银式的“流氓犯”,才能显出他黄凤志的魄力。他在全校师生员工大会上念了“朱之银案件”的材料后,立即动员女学生背靠背大胆揭发男教师的“流氓问题”,揪出桃江中心小学校的“朱之银”。接着宣布由他选定的政治可靠的女教师主持各班女生的揭发会,要求学生人人发言,个个揭发,态度将记入操行成绩。 当晚召开了教职工会议,黄支书讲了一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男人对娇媚的少女不动心”的道理后,说在有数百女生的桃江中心小学,不信就没有朱之银式的人物。最后声色俱厉地要求男教师们“认清形势,打消侥幸心理,赶快交代自己的流氓问题。” 黄支书一夜之间将全校的男教师和女学生推进了冰窟窿中,尤其是那些平日对学生严格要求,批评过女学生的男教师,怕她们乘机报复,“狗咬人有药医,人咬人没药治”,整天提心吊胆。山区淳朴的学生们,把黄支书看着党的化身,将他的话奉为圣旨。但他们还没学会撒谎,更不会报复老师,既要按黄支书的要求积极揭发,又没什么揭发内容,怕期末操行成绩不及格,忐忑不安。男教师上课走神,女学生听课无趣,桃江中心小学一半人惶惶不可终日。 停课折腾了一周,女学生没揭出啥大问题,男教师也没交代出什么可以上纲上线的事。黄支书并不气馁,他想到还没调动男学生和女教师的“革命积极性”,于是召开了女教师和男生会议,郑重宣布∶“历史上发生过女教师强奸男学生的事,所以这次男学生要揭发女老师的事,女教师也要交代自己的流氓问题。”接着宣布由他选定的政治可靠的男教师主持各班男生的背靠背揭发会,学校除黄支书外,全被卷进了“交代”和“揭发”的浊流中,整得鸡飞狗跳,个个愁眉苦脸,度日如年。 又折腾了一周,还是没揭出啥大问题,黄支书改变策略,在会上要求学生“从老师碰一下自己的身体,或摸一下手之类的小事揭发起走,顺藤摸瓜查问题。”;要求教师交代“面对漂亮学生时的一闪念,透过杂念查行动。”这一招真灵,不久就有人揭发教体育的李老师上课时碰过女同学的身体,摸过女生的手。还有人揭发教语文的王老师对张霞同学特别好,曾说过∶“第一次见到张霞同学时,非常惊讶她的音容笑貌同已去世的女儿一模一样,真想把她揽到怀里,亲她一下……。”
黄支书对此很重视,认为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揪出潜藏在桃江中心小学的朱之银式的坏蛋已为期不远了。 为了尽快揪出“流氓犯”,黄支书请公社派出所派民警黄凤文来学校办案。俗话说“打虎离不开亲兄弟。”黄凤文是黄支书的亲弟弟,每次抓“阶级斗争”都来给哥哥扎起,黄支书信任他胜过其他人,找他来办案自己放心。 黄凤文进驻学校后,就大张旗鼓地办起案来,王老师和李老师被立案审查,张霞等女学生被单独频频叫到他临时设置的办公室里谈话取证。 折腾了一个多月没搞出个子丑寅卯,公安局的专案人员进驻桃江中心小学,王、李二老师被解除审查,桃江中心小学没揪出一个“流氓犯”,由黄支书掀起的抓“流氓犯”运动烟消云散了。而办案的黄凤文却被公安局逮走了,罪名是“以办案为名,对多名女生耍流氓。”听说这是受害学生家长联名上告的结果。 有人编顺口溜讽刺∶ “黄蜂子”爱整人,三天不整没精神。 学校大抓“流氓犯”,抓了男人抓女人。 无事生非找岔子,引来色狼黄凤文。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送弟弟进牢门。 黄凤志威信扫地,在桃江中心小学混不下去了,只好申请调走。上级领导认为他抓“阶级斗争”的大方向没错,问题只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比例”。为保护他抓“阶级斗争”的革命积极性,提升他到县教委工作去了。 (2004年6月26日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