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与明哥在文殊坊全蜀艺文史书局闲聊,忽有汪先生来访,汪先生七十多岁,由女儿、侄女们陪着夜逛文殊坊,见明哥的全蜀艺文史书局墙上挂有数种老成都、老四川的地图,店内还有许多古籍线装书, 就进来观览。我等忙起立,明哥请老先生坐上座,一聊方知老先生居海外十余年,刚从新西兰回乡,见店中有《赵熙集》忙叫拿来翻翻,自言其家父与赵尧老有旧,是赵门弟子。我一听,便来了兴趣,忙问:“请问先生,令尊大人尊姓大名?”老先生答:“我父亲叫汪玉烟,这玉烟之名就是赵尧老取的,20年代,我父亲是
四川大学文学院的一名学生,那时院长是向仙桥,毕业后就介绍我父亲到赵尧老那里去继续学习。”
──“我记得赵尧老有三个得意门生,人称赵门三杰,其中就有向楚,当时在川大文学院当院长,你父亲是直接到荣县去的吗?”
──“不是,当时,我的三叔叫汪世杰,前清进土,三品大员,任奉天知府,封忠宪大夫,与赵尧老同朝为官,当时赵尧老任江西监察道御史,封咨政大夫、五品。他与我三叔关系不错,还有诗词唱和。故当时我三叔便写了一个帖子(推荐信),我父亲拿着这个帖子到荣县投考。可谁知赵尧老根本不看帖子,命我父与全川各地几十名考生一同参加考试,先父全凭硬功夫,考了第二名,周善伯先生考了第九名。从此父亲便做了赵熙的入室弟子。”
──“刚才您说的是周善培吗?他的确是也是赵熙门生,且很有名。清末民初当过四川警察局长。”
──“不是,叫周善伯,伯父的伯。”
──“哦,那没聽说过此人。请问您父亲在荣县赵尧老那里学了多久呢?”
──“学了五年毕业。后来,到了1936年,那时,我才1岁,我家搬到了三江镇,那里有一个汪家祠堂,我们就住在祠堂里。每次赵尧老从荣县到
乐山,或从乐山到荣县,途经我家时都住在我家里。他老人家最爱吃我母亲炒的菜、烧的鱼。那时,乐山乌尤寺有个传度和尚,他有一个徒弟就是后来的偏能大师,偏能大师俗姓许,名光在,少年时也是赵熙的学生,故赵尧老常去乐山乌尤寺。客驻治学,写了不少诗文。”
──“我记得赵尧老还出版过一册《乌尤山诗集》之类?”
──“是的,这是赵尧老与门生的集子,我父亲写的六首诗也收入这册诗文集。我家原藏有父亲的作文一厚册,上面有赵尧老亲自批改、评语等。字用小楷,很有力度,改得很好,可惜文化大革命中我家四弟怕招祸,便烧毁了,现在想起来真可惜呀!”
──“你父亲毕业后还与赵尧老有来往吗?
──“有的,1936年,那一年是丙子年,我父亲还陪同赵尧老游
峨眉山、青城山等名胜,一路上师生们吟诗唱和,以纪其胜。一起去的还有浙江一个大学者,好象姓陈。赵尧老后来写了一首诗大约叫《丙子秋稧》,专门记叙了这次游历。”
──“这首诗收入《赵熙全集》了吗?”
──“《赵熙全集》我这里没有,但是我90年代看到过原迹,那时我在乐山市政协搞文史工作,任《乐山市文史资料选编》的副主编。我有一次去乌尤寺,在偏能大师的方丈室里见到了赵尧老手书此诗的原迹,用玻璃镜框装着,挂在墙上,我当时抄下了《丙子秋稧》的原诗,回去后,凭父亲过去讲过的内容,写了一篇关于那次游历的文章,当时因为有几个问题还没有搞清楚,就没有发表,我这次回来,专门到那里去打听那篇文稿的下落,他们答复是:找不到了。我记得诗中有一句“麦陇桑沟中宿家”,赵尧老在诗后注明是宿玉烟家,即我家。”
──“后来你父亲又到哪里去了呢?”
──“1948年前后,赵尧老去世了,不久,我父亲也去世了。我们汪家在明末清初是从湖北孝感县迁入四川,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三世了,我是第十四世,我女儿是第十五世,人生一晃就几十年,我是1935年生的,都快72岁了。”
──“您老如今在新西兰生活还习惯吧?”
──“那边空气好,福利也不错,生活还算习惯,不过我最近在整理一些资料,已经写出了一部700多页的书稿,书名暂定为《外国人怎样快速学习中文》,我从常用汉字中选出四千多个,用篆书写出来,解释其本意、古意、引申意,中英文对照,让大家很快掌握一个字的来龙去脉。方便又实用,我希望有出版商朋友能支持出版。”
──“好的,汪先生,谢谢讲了这么多关于您父亲与赵尧老之间的故事,如果您不讲出来,又有谁知道这些佚闻趣事呢?恐怕又会煙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我衷心祝愿您的大作能早日出版。”
夜已很深了,汪老先生起身告辞离开,我与明哥望着老人离去的背景,自是一番感叹,明哥说,快记录下老人家的这份口述历史吧,否则,它会象风一樣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