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雨灵风
当年读巴金的小说,发现“消夜”居然可以做书面语,很有点惊喜。平常我们问别人消过夜没有,一直觉得是很土的问候。本来消夜就是晚饭,算是一天里的正餐,但是,都是晚上吃东西,“消夜”两字反过来念,变成了“夜宵”,时间概念完全变了,夜宵成为副食,额外的吃,吃的成分少,玩的成分多;胃的食欲少,精神的食欲多。
我在成都谋到的职业让我变成了一个彻底颠倒黑白的夜班工作者。这样,我的夜宵和消夜被迫结合成了一顿。在每天凌晨零点到三四点钟,我总要习惯性地觅食:牛奶,面包,面条,这是纯属私人填充肚子; 火锅,烧烤,串串,这是群体夜生活。
当我们一堆人浩浩荡荡奔赴某处消夜的时候,或者在市区某个通宵营业的酒楼,或者在玉林某一个火锅店,或者在玉双路某个冷串串摊子,我们看到一堆一堆的人,和我们一样,在成都那些颜色很深、味道很重的夜里,两眼发出饥饿的绿光,吃着那些说起来想象起来很香,但吃起来并不舒服的夜宵,我从心底里理解,为什么这叫鬼饮食。
这些夜游神中,有的尚未卸妆,精芒四射,有的强打精神,目光游移,但大家都义不容辞地制造着暧昧的喧嚣,和白天一样的说笑划拳,比白天更有利地打情骂俏。他们的面孔,不管在陌生人眼中,还是在熟人眼中,透过昏黄的灯光,一张张都显得很模糊,但一一都被工作无情地烙上了印记,你看得出哪些是耍家,哪些是朝九晚五的人偶而出一下格,哪些是娱乐行业的人曲终人散,哪些就是我们这种规规矩矩上夜班的精神苦力,上完班后来此一游,充实一下胃,放松一下心情。
大家都吃得热气腾腾,孜孜不倦,好像这一顿要吞下一日三餐。而此时,店外是颜色很深、味道很重的成都的夜,绝大部分的城市已经熟睡,梦中的人们也许会梦见冷清的街道,却永远不会梦到这些暗夜里的热闹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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