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奥兰多枪击案谈彝族习惯法

源自：彝族人网  : 沙马曲比兴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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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是全世界平民拥有枪支最多的国家，2016年6月12日凌晨两点，阿富汗裔美国公民奥马尔·马丁，夜袭美国奥兰多一家受当地的夜店，开枪扫射致50死53伤，这是美国史上最严重的枪击案。奥马尔·马丁29岁，是名职业保安，行凶前报警称效忠IS，父亲为塔利班支持者。事件发生后，美国总统奥巴马下令美国境内及驻外使领馆机构及基地降半旗，以致哀枪击案受害者。这是一起令人震惊的恐怖袭击事件，死伤这么多人，造成这么恶劣的社会影响，令世界震惊。美国的法律也是世界上最健全和最完善的国家，美国人将如何利用法律保护人权，惩治枪击犯，保护公民的生命安全呢？因为我不了解美国，更不了解美国的法律及执法程序，我不能妄议美国的安全、人权和法律了。但我了解彝族的社会体系和习惯法。因此，我想以彝族习惯法来分析一下这宗案件，如果用彝族的习惯法处理，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以供大家参考。
　　一、彝族是极重人权的民族，也是极维护人的尊严的民族。彝族男人的尊严表现在天菩萨上。天菩萨是一个男人尊严的象征，即有男人灵魂依附的承载之意，又有男性人格尊严的象征之意。因此，男人的天菩萨即忌讳女性触接，更忌讳地位低的人触摸。同时，同等级男人角力或角斗的时候，可以互扯天菩萨角斗，但这项竞技具体如何操作，至今已经知之甚少了。彝族女人的尊严表现在对母性尊严的维护上，如战争忌杀女性，家庭中忌损害女性五官及生命安全等。在家庭中女性受家暴致死或不明不白死亡，男性都必须承担赔偿责任。但男性被女性家暴而死，则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从生命安全、家庭安全和社会安全维护了女性的权利。
　　二、彝族的家支系统，控制了彝族的暴力倾向。彝族是一个以家支为社会组成系统的民族，没有家支就不是彝族，是彝族必然有家支。家支把同姓家支从分支起，用父系血缘联结在一起，无论繁衍了多少代，迁徙了多少地方，家支关系永远不能变更。有了家支关系，家支内部就禁止通婚，只能与家支以外的人通婚，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支集团。有了家支体系就有了共同的社会责任和相互依存的道义和义务。这样的社会结构，如果你稍有触犯，那就牵动另一个家支系统，牵动了另一个家支系统，就会给本家支系统造成危害。因此，彝族在人与人之间界线十分明确，以缔结友善为主要目的，尽量不制造家支间的事端和矛盾。如果发生如奥兰多这样的枪击事件，死亡达50人，那这50人就可能牵扯到50个家族。那么奥马尔·马丁所系家族，将面对的就是50个家族对其所系家族的讨伐。而奥马尔·马丁虽个人被当场被击毙，但其所系的家庭和家族必须出面承担奥马尔·马丁所制造一切后果。这对于奥马尔·马丁所系的家族来讲，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是一个沉重的压力。你家族成员为其它家族造的灾难，将成为你所系家族也无法逃脱的灾难。这个家出必须出面处理，否则，整个家族可能将被惹怒了的50个家族团结起来进行的血洗。因此，在彝族人构成的社会中，是不会制造这么无理的杀人事件，因为有一个庞大的家族系统不允许你这么无度滥杀，造成如此惨无人道的惨案。
　　三、阳光的程序，公开的调解，维护了法的尊严。有了事件，必须有法予以维护，如果无法，那整个社会就是一个惨不忍睹，又无章可循的乱象。彝族很早就有习惯法。彝族的习惯法叫《维克达界》，《维克达界》的最早制定者叫迪里仑祖。如果按彝族谱系推算，迪里仑祖据今已有330代。如果按每一代以30年来推算，迪里仑祖生活的年代到现在已经有9000多年历史了。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彝族《维克达界》这部法典的创制与运用，据今应有9000至10000年左右历史，这堪称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民间法典了。
　　如果由彝族去处理奥兰多枪杀这样的事件时，彝族人必须由德古出面，德古第一步要出面控制受害方家族对肇事者家庭的人员及财产可能会造成的损害。一般此类事件发生后，受害方都要组成家族团队，前往肇事者家庭，对其家庭人员及财产进行暴复性攻击。此时，肇事方人员如果出面，将会造成更大伤亡，只有即非受害方，也非肇事方的人员的第三方人员出面控制，才能让受害方人坐下来对事件处理进行磋商。如果没有第三方男人上前劝阻，那么，第三方的妇女则可以上前劝阻。因为，在任何战争或角斗中，只要女性出面时，男性才非停下暴力不可的最具效力的杀手锏。但这个控制事态会产生一笔费用，彝语叫果木果仑，即用马、用牛劝阻事态之意。这里用马、用牛非指真的马和真的牛，而是用马的价格、牛的价格劝阻受害方，停止造成更大事端，规劝双方坐下来磋商并处理事件。这笔支出不是赔偿，是规劝。所以，这里产生费用是要由肇事方出，是由受害方参与的人员共同分配，中间规劝的人没有报酬。如奥兰多枪击案按彝族习惯法处理，那么，阿富汗裔美国公民奥马尔·马丁家族必须承担50个家族的规劝费用，这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次，是进行生命赔偿价的协商。彝族的生命赔偿叫丛曲即生命价，丛曲共分两大类，一类是他杀类，一类是自杀类。他杀分为打死和杀死两类，自杀分为上吊、跳岩、跳水、自缢四类。赔偿共有35项，其中，主要是受害的户主家庭、舅舅和亲属，另外，因杀死或打死方式的人性程度，给予确定赔偿标准，一般分为黑、花、白级，三个等级。将造成事端的行为恶劣级定为黑级，惩罚最重，将有一人性的行为定为白级，惩罚较轻，其中间行为定为花级，三级的处罚结论是不一样的。判定赔偿内容共有35项，全部以每一项是多少两银子、金子或马为数据定位。后再谈每一两银、每一两金、每一匹马是多少钱，再算现金价。除此以外，肇事方还应给死者衣物、牛、酒作为陪葬物件，以安抚死者，表示赎罪。如果按彝族习惯法《维克达界》标准算，阿富汗裔美国公民奥马尔·马丁这起枪杀案，其家族将承担50笔生命赔偿费，50套衣物、50头牛及相应的酒作为陪葬物所应赔付的费用，这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笔开支必须由奥马尔·马丁直系家庭及其家族共同承担。因此，如果按彝族人的社会构成体系和彝族人拥有的习惯法处理这件枪杀案，谁还愿意制造事端，为活着的家族造成如此惨重的后果呢？
　　四、从习惯法我们认识到自然法的重要性。一谈到法，中国人大部分可能只懂得国家规定的法律条文和执法机构，认为法是标准，执行是施法的行为，只要有法可依，执法严格，似乎就是法的全部了。其实，法应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然法，一种是强制法。所谓自然法是指人们的意识中形成的一种自律意识，即与人群的信仰、道义有关而在自己的意识中形成的一个标准、尺码，无需强制执行。最近我听乐山徐莎老师讲的她在加拿大一个档案馆的亲身经历。她说她在档案馆内查阅资料，管理员告诉他，档案馆内不许吃东西，中午她只好在档案馆外去吃自带的面包和牛奶。但她发现档案底楼有一处食堂，有许多人在里边用餐，她感到好奇，于是就去问。当地人告诉她，那是给社会流浪者提供的免费午餐。既然午餐是免费的那大家为什么不去哪里吃呢？当地人告诉她，我们能自己供给，不能跨越这个界限。她在那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从来没有见工作人员提示过她，也没有看见工作人员或其它人员混入餐厅，去吃免费午餐，这就是一种自律意识和为人标准。另一种法叫强制法，所谓强制法则是由某机构或国家规定的文本性的法律条文，那是必须要通过国家执法机构或执法机关强制执行的法律体系。是非习惯而来，也非信仰约束而形成的，是一种人为规定的标准，同时，必须由机构或群体去强制完成的法。而彝族人传承了数千的习惯法即《维克达界》，则是自然法，是与彝族人的生活、生产、信仰、习俗联系在一起构成的一部法典。因此，习惯法即存在于人的意识中，也存在于彝族人精神中。彝族人知道应该做什么行，做什么将会触犯习惯法，会承担什么样的责任等。这一切对于彝族人来讲是心知肚明。也因为有了自然法，彝区就有了自然的自我约束原则与界限，于是就能有效地控制了彝区的犯罪率。同时，彝族习惯法的处理事件的过程全是阳光、公开、公平，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私自超越自然法，去掌控处理的程序和结果。因此，就有了极高的公平性，这一体现了彝族人对人权及人的尊严的维护。因此，美国的枪击案，我不知道美国的司法机构将如何运用美国的法律去控制和处理，但如果这事件是彝族人能用彝族的习惯法及彝族的社会构成体人系处理，那美国自然也不必为枪支泛滥而发愁的了，也不必为枪杀事件而为难了。
　　（沙马曲比兴义，彝族，马边彝族自治县文化馆工作人员，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