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你还剩什么[转帖]

西山的云／文　　中午骑车从西门一路荡回东门的家，经过少城路时，突然脑袋里闪过宽巷子的名号，随即掉转车头，南下寻宽巷子去了。　　我不是成都人，现在不过是在此厮混着自己的青春。对这两条古巷着实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常常听到他们的名头。特别前些阵子说到要拆这两条成都最后的古巷时，整个成都倒也闹的沸沸扬扬。几次从宽巷子的巷口路过，也未曾亲眼目睹其尊容，想起也颇有遗憾。　　想象中的古巷应是林立的吊角楼，平整的石板路，青灰色的土墙上偶有几出破落的痕迹，在秋日里，路上，房檐上，角落里，还会有片片的黄叶。一两位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在自家大门口享受着安逸的晚年，用微闭的双眼打量着偶尔出现的过客。晚秋的斜阳懒懒的撒在他们身上，也在古树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先去的是窄巷子，从西口去的。在巷口我下了车，推着它，缓缓步行于巷中，因为我怕那旋转的车抡会惊扰到这沧桑的历史　　进了西口，想象中古朴的老屋竟变成了三层的酒楼，再是装饰着飞檐琉璃，也掩盖不了那钢筋水泥的本质。再是盘着古典发式笑不露齿的迎宾小姐，也让我看不到曾经明目皓齿含蓄腼腆的益州女子。　　这难道就是千年古城的最后纪念？我在心中问着自己。　　继续向前走去，踩着脚下结实的水泥路面，数着上面静躺着的黄叶，心里真是百味交集。　　两旁的吊角楼仍是青灰的墙壁，深陷其中的木门虚掩着，偶然还能看到里面那小小的庭院。墙壁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变的坑凹不平，一两盏钉在上面的路灯看样子也是年代久远，不知在漆黑的深夜是否还能为行路的人们指引家的方向。每个庭院中总有几株古树，梧桐，松柏，最多的还是银杏。在微微拂过的秋风中，几片黄叶在期间翻飞旋转，如同时间的指针般圈圈旋转。　　不知是巧合，还是古巷留给人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走上几步就能看到一个长发青年拿着照相机选取着古巷最美丽的一面，吊角楼，青灰色的墙壁，虚掩的大门，翻飞的黄叶，见证着古巷历史的老人……　　到了巷口，正是一旁学校放学的时间。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在巷口经过，他们并不会侧身看着古巷一眼，习惯了电梯公寓的孩子们怎会瞧的上这老旧的古屋？　　出了巷口左转，不出数步，又来到宽巷子前。　　这个巷口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但都没有走进去揭开它那神秘的面纱，只能把它的美丽化做梦中的神往。　　巷口依旧热闹，杂货店和饭馆前依然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习惯在那里停住自己的脚步，让疲惫的身躯得到休息的机会。　　与其他店铺相比，一家经营豆花的小店前倒也有几分冷清。没什么客人，老板也靠在门口，懒心无长的照看着自己的生意，身边的一碗清茶倒也让这生活过的悠闲畅快，感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也许这也是宽巷子特有的气质吧，在时间的长河里，只有这里的人们才能看清人世的浮华，岁月的迷茫。　　不知是不是和名字的由来有关，宽巷子倒也真比窄巷子宽些，但再往里走，人也越发少了。在窄巷子里，除了收录人间美景的摄影师外，还有几位太婆缓缓行于巷中，象是追赶着时间一般。毕竟岁月的沧桑已经在他们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就如同对待这古巷一般。　　在这一刻，我以为时间已经停住了。　　空旷的街道，凝固的景致，漆黑的木门，小小的石狮。　　行到小观园时，我停下了脚步，但我并不想进去。　　已是深秋，准确的说冬日早已来临，但园内依然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偶有的几棵银杏竟把这景致点缀的更加眩美。掩映在树丛后的长廊小楼影影绰绰，仿佛一位羞涩的姑娘，欲看清楚时却又掩入那一片薄纱中。　　正在我沉醉在这美丽的画面时，一辆白色的本田从身边缓缓驶过。马达的轰鸣似乎都被车轮碾压路面的沙沙声轻轻掩去，带起的微风卷起飘落在地上的黄叶，随它悠然而去。　　也许这位车主也是这里的居民吧，他也想把这里的宁静再保留多一些。　　再走几步，恍惚间才发现自己已经行出宽巷子，一栋栋高楼已经挤入了视线。　　转身回望，才发现在宽巷子的尽东口依然是那高耸的公寓，五彩的高楼。　　一眼望去，古巷中那虚掩的大门前虽然摆着一两张竹椅，但没有老人在那里。青灰色的墙壁虽然依旧，但上面已经帖满了雪白的告示，提示着古巷的居民最后离开的时间。深幽的小园仍是静蔽如昔，但越来越多的小园已成为旧日的回忆，在他们的旧址上耸立起里一栋栋毫无章法的小楼，明亮的瓷砖显得与这青灰色的古巷格格不入。　　跨上自行车，沿着署都大道一路西行，经过一条条街道，念叨着一个个地名，回忆着一段段历史，心里竟泛起几分酸涩。哽在喉咙里，塞在胸口中，我的呼吸有几分困难。　　浣花溪，那浑浊的浪花早已无法涤荡出美丽的蜀锦；　　少城，盛唐时的辉煌，却已化做房产商的噱头回荡在阵阵的冷风之中；　　皇城，几十年前就化为阵阵烟尘消失了在了狂热的空气中；　　护城河，穿行于地下商场中的人们还有多少能忆起它曾经的烟波浩淼；　　十二桥，水逝了，桥自然也亡了；　　……　　宽巷子，窄巷子。　　这，就是成都最后的古巷，最后的历史。　　但，这里就要拆掉了。　　这里也拆了，成都还剩什么呢？　　2003年12月4日

王怡／文　　个别外国人到成都，喜欢来逛这条巷子。骑着单车，在中国穷老百姓的家门口停住，细细把玩。他们的眼中，河流在远方，生活在别处。我去年搬到长顺上街，离宽巷子口不足百米。就曾经去逛。　　我原本想象的是仿佛《红楼梦》中荣宁两府之间的那种巷子。甚至有山西平遥县的深巷大院，在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和《炮打双灯》里面那样的气派。有一种任谁也不能小觑的富贵气，连宋霭龄嫁过去，都要禁不住感叹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殷实。成都的宽巷子和它隔壁的窄巷子，也是大有渊源的。这一大片原都是清人的城中之城，名曰“少城”。宽、窄两条巷子乃是满清八旗将士和家眷的驻地，等闲之人不得近之。皇城根下的富贵气跋山涉水，到了西南烟瘴之地，总还剩下些余势在吧。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挺瞧不起首善之区的朋友，他的口头禅，动不动就称北京来的人有一股“阉人气息”。　　走拢了一看。果然一条清风雅静的巷子，生得标致、风雅，但在循规蹈矩之间又有些浮躁，像一个足不出户，又到了虎狼之年的妇人。因为充满鸡鸭腥味的菜市就在巷口。但一入港，就仿佛另一个世道，越往里走，越还有了一份矜持。高高的门坊上面重檐叠瓦，生出一些乱而不杂的植物，有意无意的提醒游人注意它的悠远。　　巷子两边的民居已经老态龙钟，敦实的门柱在红色木门两侧，听人说是往日用来拴马的。我忽然觉得自己身着长衫，正活在异族的治下，脑门后也有长长的发辫。有一扇往昔的门被打开了，这使我觉得时代是不重要的，文化的积淀从时光的远处望去，“反清复明”或者“驱除鞑虏”的口号，都像是可有可无的台词。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时说，如果可以选择生存的时空，他最愿意活在汉末佛教传入中国以后的敦煌。我在走入宽巷子时也在思量，不知康干盛世如何？其实晚清也不错，李鸿章称之为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倒是一个春秋以来最激动人心的时代。那些住在宽巷子里快要过气的的阉党，不知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逛到一半，我发现优雅不再属于这条经过保护的巷子，而是属于游人。就像商品不属于工人而属于顾客一样，过客是比居留在这里的人更为优雅的。在我脑里不断闪回的蒙太奇，一个提着鸟笼的满清爷们晃头晃脑的走在这里，时而黑白、时而彩色，间杂着西服革履的我们，像一场MTV。那些斑驳的墙面，空洞的窗棂，在一些堂皇的仿古建筑面前，又像一个没有名分的赵姨娘，一个失了贞的寡妇。　　一户人家敞开门，围住一张旧式的八仙桌用膳。我一眼瞥见那样一张桌子，我在中学家境很苦的几个乡下同学家里，也没见过如此不堪的饭桌。一个同样西服的男子抬起头，冷漠但是矜持的望我一眼，并没有私隐被窥见时的恼怒。我倒慌慌张张的扭头过去，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外，到一处依然有人户休养生息、生老病死的建筑群来，以把玩的心态寻什么风雅古迹，算不算一种唐突？　　巷子里的人家看来都不富裕。一間矮矮的平房，像我幼年在乡镇常见的那样，深陷下去，比街道低。一下雨就要遭殃，半条街的水都聚汇而来。外面几根长长的线路，从远方一棵树后斜斜的拉过来，又从一个墙洞里塞进屋去。这些都是我不陌生的景象。任何来自乡镇、在平房里长大的人都不陌生。我在少年时有多少次梦想楼宇，多么想离开这样的街道和生活。这构成了我努力读书的重要目标。想不到我在省城住下，居然在这样的小巷里闲逛着，觉得是一件写意的事。当听说这里的保护不力，有些房屋被拆毁时，并且愤怒起来。这样的念头慢慢让我惭愧，仿佛背叛了什么，仿佛这里住着的，竟是我童年时的旧相识。如果偶然碰见，看见我在这里招摇过市，像什么话。　　在我故乡也有这种受到保护的旧居。后来第一次住上楼房，就安家在城南旧民居区的边缘上。从阳台一望，一片平房院坝和蚯蚓般的街衢，远处是一座古城门和一大段石头城墙。这城门是有前科的，王小波李顺的暴民队伍围住这座城门，整整攻打了三个月，无功而返。老百姓痛哭流涕，喜极而泣。城墙据说更有来头，是现存的全国三处较完整的石头城之一。极目远望，城外就是淡而不见的一条江和远山的轮廓。由于不许拆迁，那里的人家过着远离时代的日子，比如线路问题，使这里成为全城停电最多的地方。我曾多次从阳台俯视，那种不可抗拒的优越感令我羞愧。院坝里如米粒般的鸡鸭，乘凉的太爷，以及夏日里女孩子春光乍泄的洗浴。汉子们脱得剩一条三角裤，用一盆盆的凉水提壶灌顶，姑娘们熬不住，就天天去城外的河里。每一年都有辗转认识的人淹死在旋流里。那样的生活，我第一次觉得，财产对于穷人而言，不是意味着富贵，而是首先意味着起码的尊严。　　没有钱就没有尊严，就是别人眼里的审美对象。　　后来又去了一次窄巷子，川师大美术系的师生在巷子里搞油画展，说要把高雅艺术融入老百姓的生活。那次以后我是再没有去过了。我怕那个穿西服的汉子从门缝里看见我，把我看扁了。我怕看见他脸上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又极其佩服他从低矮的平房中走出来，在买菜的乡民面前做到了沉着。　　我是矛盾的，对这里积淀的优雅和乱世之中保持的镇静满怀留念，却又希望这里可以夷为平地。没有人住的旧居就没有生命，沦为废墟。但过往的游人，有谁愿意把他们换出来吗？所以我想，这些巷子里的人家，等于是一种人质。　　满清人也并非面目可憎，至少《还珠格格》就是好看。至于阉人气息，今天神情倨傲的人走在大街上，对于理想的生活已经失去勇气。我们面向盛世的气象，不说话的时候，是不是都有一点。 王怡/2001-07-03于包家巷

以下是引用蜀虎在2003-12-16 14:28:40的发言：
没有人住的旧居就没有生命，沦为废墟。但过往的游人，有谁愿意把他们换出来吗？所以我想，这些巷子里的人家，等于是一种人质。　　满清人也并非面目可憎，至少《还珠格格》就是好看。至于阉人气息，今天神情倨傲的人走在大街上，对于理想的生活已经失去勇气。我们面向盛世的气象，不说话的时候，是不是都有一点。 王怡/2001-07-03于包家巷

还是在去年，我有幸得以遍游了江南几大古镇，其中包括“似水年华”中的乌镇，然而，至今仍久久回味的却是江南一个名气不大的古镇南浔，回味这里那种未被现代文明开发过的流动着的风景，回味这里水乡人家质朴的笑容……春节，我回了我的家乡成都，特意去了宽窄巷子，照了好多片片，每每想起不远的将来，经过重新整修后这失去生命的景致，心中不免有些伤感，或许，等到下次再回成都，再无从寻访记忆中的宽窄巷子……

古老的中国建筑能保存至今的已是凤毛麟角，百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更是少之又少。斗拱穿木与西方的石砌砖堆相比，本来就先天不足。 对历史的怀念，就让它留心中，随着那挖掘机的阵阵轰鸣而去吧……，人是需要活在现实中的。旧址新楼在百年之后难道不也是一道城市的风景吗？ 至于“政府”和“专家”，他们才有城市建设的发言权，功过成败，公道自在人心。满清的遗老遗少和现代的人们不也是久久不能忘怀“康熙大帝”和“垂帘听政”吗？ 历史是留给后人评说的。

"没有钱就没有尊严，就是别人眼里的审美对象。　　后来又去了一次窄巷子，川师大美术系的师生在巷子里搞油画展，说要把高雅艺术融入老百姓的生活。那次以后我是再没有去过了。我怕那个穿西服的汉子从门缝里看见我，把我看扁了。"引自上文 看来作者 蜀虎 还是从天堂返回了人间 也从破破烂烂的废墟里 走回了 都市与现代文明! 所以 别为打翻了的牛奶而哭泣 要为防止口蹄疫与禽流感而 抱以 人文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