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关于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自然科学研究的问题】 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唯物论哲学要对唯心论哲学进行不妥协的批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里面包括了用唯物论的观点去理解和分析科学的理论和成果,批评唯心论对科学理论和成果的理解和分析那样一些工作。问题在于,包括量子力学在内的物理学理论属于自然科学而不属于哲学。那么,像我国和前苏联对于“物理学中的唯心主义”一轮又一轮的批判那样,用哲学的手段去批判自然科学,或者试图从自然科学里面鸡蛋挑骨头似地找出唯心论来,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自然科学的著作与任何其他著作一样,会掺杂有不同哲学派别的观点和解释,不过那都不属于科学的范围。) 与此相联系的是,上述对于自然科学开展的那些批判,都是在“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的旗号下进行的。按照上面所讲的“双百方针”,这种做法无疑也是一种可供选择的自由,但显然并不意味着这是唯一的一种必须遵从的条规。我们现在先谈谈这一个问题。 何祚庥在1987年发表的文章《谈谈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自然科学研究的一些问题》里主张“马克思主义哲学能够指导自然科学研究”,并且还引用《中共中央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里“我们的理想建设、道德建设,文化建设、民主法制观念建设,都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指导,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建设。”这一条文,质问道:“科学事业难道不也是属于文化建设的范畴吗?!”。 我们回答说,这是一份官方文件,应该用官方的语汇来诠释。按照我国国务院的编制,文化建设是归属文化部管辖的,而科学研究则是归属科学技术部管辖的。所以,科学事业明显不属于文化事业。你若不信,请向文化部门申请物理学研究项目的经费试试看。 何祚庥又引用这份决议的另一段话“学术和艺术问题,要遵守宪法规定的原则,实行学术自由,创作自由,讨论自由,批评和反批评自由。这样做的目的,是正确发挥马克思主义对学术和艺术的指导作用,造成科学文化发展所必需的安定团结的环境和民主和谐的气氛,使它们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并且解释说:“这里面不是明确地写上要发挥马克思主义对科学的指导作用吗?” 我们回答说,那是何祚庥对这段话的曲解。这段条文的原话说得十分清楚,“正确发挥马克思主义对学术和艺术的指导作用”,在于“造成科学文化发展所必需的安定团结的环境和民主和谐的气氛……”,使得学术研究人员和文艺创作人员,能够充分享有宪法规定的那几项“自由”的权利,“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亦即是说,马克思主义在这里起到的指导作用,是一种高层次的指导作用,并不含有直接干预学术研究和文艺创作的意思。这里对于“学术和艺术问题”,只说要遵守的是“宪法规定的原则”,要实行的是那几项自由,并没有说“学术和艺术问题”必须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我们想,这样的写法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对学术和艺术的指导作用”的“正确发挥”,明显意味着应当避免作出非正确发挥,应该是吸收了过去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旗号下进行的对遗传学、共振论和量子力学等自然科学理论进行的一系列错误批判的教训的结果,同时也是对“双百方针”的正确诠释。 本文就是按照以上文件的规定,依法实行学术自由和讨论自由而写出来的。 【3、声称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物理学研究的一个不成功案例 】 当然,在上面引述的文件里虽然没有说必须要以马克思主义来直接指导学术研究和文艺创作,但亦没有说马克思主义不能够指导学术研究和文艺创作。现在就让我们来剖析一下声称以马克思主义来指导物理学研究的一个案例。 1960年,四位国内知名的理论物理学家朱洪元,周光召,汪容,何祚庥发表了一篇文章《现代基本粒子理论的新发展以及其中存在的一些哲学问题》。这篇文章开头就说,“近年来,在基本粒子理论方面有较大的进展……”,声称要“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正确地评价这些重要的发现。并加以哲学上的总结……进一步探索研究基本粒子 [理论研究] 的道路。” 在这篇文章里,多处展开了对于“形而上学对基本粒子的看法”和“物理唯心主义”的哲学批判。我们对于这些言论暂时不作评论,只集中注意在文章后面提出的“我们是辩证唯物主义者”,“从这个观点出发”不同意把“今天所有的工作都要集中到统一理论上去”这一论断,以及他们对于“今天基本粒子理论研究的主流”,“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工作。首先,是以‘色散关系’为代表的研究方向。……其次,是基本粒子对称性的研究。……第三,是弱相互作用的研究”的主张。他们这篇文章最后说,这一结论表示,“有了‘实践的需要’作为指南针,就不会迷失方向。” 这篇文章就这样明确提出把色散关系理论作为主攻的方向。他们的论据是如下的哲学分析:“色散关系……是从普遍的公认为正确的原理及对称性出发:如空间时间的洛仑兹不变性、么正条件、因果性条件等……所有这些都深刻地反映了时间、空间是物质存在的形式这一事实…… [和]物质不灭定律在微观世界中的精确表现。”并且作出了这样的展望:“它既能满足实验的需要,也有可能发展出更深刻的基本粒子理论。”至于他们讲的“其次”的方向里的“基本粒子对称性质的研究”里的对称性,明白指的是宇称之类的对称性,不是指下文将要谈到的内部对称性。 可惜的是,基本粒子理论的发展并没有按照他们声称“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进行分析所主张的主攻方向进行。虽然当年色散关系理论盛极一时,但它所能解决的问题是很有限的,实际上已经显出了强弩之末的势头。除了在雷其奇点等问题上取得了一点进步之外,无论在国际上还是在国内,过了不多几年,色散关系理论就走向了穷途末路。在今天的基本粒子理论里,除了雷其奇点还可能有点用之外,已经找不到色散关系理论留下来的任何痕迹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中的两位头一年发表的一篇文章在题为“唯心主义的泛滥”的一节里极力反对“片面地夸大色散关系的作用”,并且批评“国内也有人盲目地追随西方物理学家,在累惹极点这一假设在实验上被否定之后,还大力去研究累惹极点。”我们对他们观点转变之快表示惊讶,亦对他们轻易否定雷其极点(即累惹极点)感到惋惜。 事情的发展与文献的指导意见相反,就在第二年即1961年1月里,盖尔曼和尼耶曼两人独立地写出了称为“八重法”或者“么正对称性”的新方案,在他们不以为然的“统一理论”的方向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接着,从粒子内部对称性研究的突破,到1964年初夸克模型的提出,以及规范场论的发展,只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就建立了弱电统一模型,取得了基本粒子理论中里程碑式的进展。那么,到底是谁“迷失方向”,就再也清楚不过了。 回过头讲,这个声称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来指导物理学研究的案例的失败,并不说明马克思主义有什么不好,因为马克思主义本来就不是给他们拿来这样用的。好比有人生病吃错了药,产生了不良的效果,并不说明那种药有什么不好,只是它原来就不是用来治他那种病的。所以,这个案例的失败,只能由文献的几位作者负责,不能归咎于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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