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力的组织，将走向寡头政治

―罗伯特·米歇尔斯《寡头统治铁律》读后杂记



当马克思看到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社会经济问题的时候，就展开了他丰富的想像。他以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劳资矛盾会越陷越深，并由此发展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阵营。这两个阶级不仅是对立的，而且始终处于你死我活的斗争状态。按照马克思的观点，无产阶级必须在自己的政党，即共产党的领导下，用暴力夺取政权建立社会主义，并实现除了身体、智商之外，人与人无差别的共产主义社会。但马克思没有想到的是，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创造出了很多公正、公平、正义的制度，虽然贫富有别，但却并没有产生所谓的无产阶级，反而还走出了一条人类迄今为止最好的发展道路。哈耶克、波普、阿伦特等人，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乌托邦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与此相反，那些通过暴力革命建立了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不仅在执政之后产生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如苏共清洗异己的大屠杀），而且还最终把执政者自己“建设”成了一个凌驾于国家、人民利益之上的特殊利益集团。这个特殊利益集团，就是密洛凡·德热拉斯所说的“新阶级”（《新阶级－对共产主义制度的分析》）。罗伯特·米歇尔斯（1876-1936）说，他们从标榜的人民公仆变成了人民的主人。社会主义革命也将最终导致一种“打着社会主义旗号，并由那些狡诈的善弄权术的领袖们主导下的专政……因此，社会革命将无法带来社会结构的真正改变。它是社会主义者的胜利，而非社会主义的胜利，这种胜利的果实从社会主义者胜利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凋零。”



依罗伯特·米歇尔斯的观点，任何体系宠大的组织，在缺少外力制衡的条件下，都必然走向“寡头政治”。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这样的组织在“领袖”的领导下，因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的利益，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它的群众基础和组织内的普通成员。权力崇拜和追求，成为组织的显著特点。组织的“精英”（各级掌权者）们会越来越脱离人民大众。在这个组织中，任何对领袖和上级的批评都会被认为是对组织的背叛。领袖和精英们的行为并不受到某种意识形态的约束或以人民的利益为依归，而是以维护官僚机构的特殊利益为首要目标。严密的等级规则和“一套严密的人才选拔机制”成为组织的最基本要求。当革命党以一种具有煽动性的、“人民当家作主”的旗帜推翻了现有集权政权之后，却建立起了比原来集权更强大的集权。寡头统治“这股逆流漫过民主的平原，有时泛滥成灾，将这一平原冲刷得满目疮痍。”维克多·康斯雷德指出，在高度组织化的政治下，民众手中唯一的权利就只有定期选举一群主子这一可笑的特权了。



罗伯特·米歇尔斯认为，“只有当统治阶级一下子变得盲目无知，使社会关系变得极度紧张，党的普通成员才能成为历史舞台上的积极力量，推翻寡头们的专制统治。”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崩溃似乎正证明了这一观点。



罗伯特·米歇尔斯阐述的原理是：“正是组织使当选者获得了对于选民、被委托者对于委托者、代表对于被代表者的统治地位。组织处处意味着寡头统治。”米歇尔斯发现，即使强烈信奉社会民主原则的社会主义政党也难逃走向寡头统治的命运。寡头统治是任何试图实现集体行动的组织的必然结果，是任何有着良好愿望的人们无法改变的“铁律”。



清华大学社会学孙立平先生在2008年发表的《中国寡头统治之社会结构已定型》中说：“几年前的时候，我曾经提出中国社会结构演变的四个可能趋势，即结构定型、精英联盟、寡头统治和赢者通吃。从今天来看，这四个趋势有的要更为明显，有的若隐若现，但这四个趋势对中国未来走向会有根本性的影响。”

（2009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