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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贡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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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0:43:55|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倒序浏览|阅读模式

[其他成都草根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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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月夜午时去过天府广场吗,你会忘却一切的车水马龙,忘却那挺立的主席雕像,停下你的脚步,趴在地上去亲吻那片承载你的土地,去问候每一根平凡的却绝对不同的小草吗?

一:保安老黄
  早上10点,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洗漱了一下,便想下楼去吃碗夏记肥肠粉,虽然不正宗,但比高记的性价比却要高一些。正走路上,后面传来一串单车的铃响。回头一看,原来是保安老黄,身子在车上坐得端正,却还是一脸的坏笑。我一脚踢向他的轮子:“又要去青龙场啊!”老黄不回答,嘿嘿笑了几声,正了正龙头,又向前骑去。前面的路,就是到青龙场的必经之路。
  老黄是从川中的一个小县份出来的,这个县别的特产没什么出名的,就是有道鲢鱼菜在四川很是风光了不少年,当年的成渝路上内江以东是酸菜鱼的天下,内江以西就是那鲢鱼的天下。老黄还是小黄的时候,没啥别的爱好,就爱那酒色二字。80年代的四川小县份,要找这两种东西,最好的地方,就是老成渝线上的馆子了。于是还是小黄的老黄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提上了几斤鸡蛋来到了公路边。他的舅舅的舅子的妹夫在路边开了个小馆子,白天卖鱼的,至于晚上是否兼营板凳鸡,俺没敢问,只是每次和老黄谈起当年那龙泉山上的板凳鸡的往事,老黄总是一脸的不屑,总让我有种想提问的冲动。不管是那几斤鸡蛋的功劳,还是老黄的一脸横肉的功劳,舅舅的舅子的妹夫立马就嘱咐他回去抱棉被。还是小黄的老黄那个乐啊,立马走了几十里山路,当天夜里3点又出现在了他舅舅的舅子的妹夫面前。车来车往,一晃就是三年。别的不说了,用老黄的话来说,主要有三点收获。其一,学到一门手艺,虽说没拿到什么四川烹饪学校的毕业证书,但做点家常川菜什么的,确实和门口的苍蝇馆子有得一比,至于为什么要列到第一,因为在小王没来之前,队里的其他人没谁敢对他的手艺提意见,私下里一说这个,老黄就会来气:“妈的巴子,还不晓得他那个巴国布衣的文凭是不是在九眼桥买的哦!”;其二,把酒喝够了。四川的酒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什么六大金花,还因为四川男人多少都能允上那么几口,更别论天天和酒打交道的餐馆师傅了。再加上舅舅的舅子的妹夫后台硬,也会做生意,虽然是路边馆子,有时候县里来人,乡里也会安排到他这家馆子,还是小黄的老黄也不管什么剩酒残酒,反正是不要钱的酒,这几年喝下来,你要问他什么叫马德利、路易十三他肯定不知道,但你要给他斟上一杯白云边、长乐烧、古井贡,他没准就给你来一段成渝路上的幸福往事,同时满脸的微醺状;第三,找了个老婆。老婆身段不错,面容也不错,经历了这十多年的风吹雨打,依稀还能想象当年的繁荣。到底当年老黄是怎么办了的,俺怕涉及性质问题,也不好意思酒后套真言,从她在我家暂住的那两天的表现,再加上保安们在吃过一次黄姐姐的手艺以后再也不愿黄姐姐到了成都玩还要在厨房忙碌的紧张。俺就明白了老黄的一脸横肉上那几丝无奈的来源。
  等等,刚才在院子里打麻将的一个背影不就是黄姐姐吗?什么时候又来了?我忙冲老黄的背影大骂,“老黄,你疯了啥,自留田来了你还去交水费!”老黄没回头,只怕他的心思早就跑到“一碗面”(青龙场的一个发廊嫂)那里去了!
  其实老黄不是去青龙场,晚上出来散步时候看着他满脸笑容的举着栏杆,聊上几句,才明白他今天又做了笔大生意。
  我们院子里一共五个保安,要说待遇在成都不算差也不算好,每个月600大元,吃住免费。所以有的人呢就凑合著过日子,时不时还打点五一二的小麻将。而有的人呢,就想着各种办法捞点钱。其中的翘楚呢,就要数班长老杜和老黄二人了。老杜现在到新疆去了,就先谈谈老黄的发财之道──房屋中介。
  想来在大城市租过房的人都知道。要找房子,除了找朋友找房串串,另外个办法就是到居民区里问门卫。人熟地熟,而且入住以后还更多一些关照。老黄在这个院子数来也有五六年了,四百来户人的状况都是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加上一脸横肉上不间断楞笑,极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于是很多住户要出租房就把房子钥匙交给他,要卖房了也先在他那里留个话。成都现在的中介费用是多少已经很久没有关心了,但老黄收得确实不高,最多也就一个月房租的价钱吧,也就是300到500之间吧。一月要是来上一两个,工资也就翻倍了,要是遇见个买房的,一笔生意下来。捞个两三千就可以乐上好几个月了。于是老黄的脸上几乎天天都是乐呵呵的,说他是楞笑也好,说他是欢笑也好,反正钱要赶紧存进银行去。这早上8点到下午4点的中班也非他不可!(保安分三班上岗,中班是来访人数最多的时候)为了这事。班里其他的保安们没少眼红过,但大家在上面的背景都差不多。说到在这里的资历除了另有门路的老杜外还没人能比,后来几轮谈判下来,老黄多少拿了点出来,为这事老黄闷了好几天。后来俺和他大概讲了讲利益均沾,以小套大的理论。估摸着他是理解得异常透彻,后来院子中有意出租的房屋钥匙全落在他手上,他谈成的买卖当然是要拿点出来,但其他保安好不容易碰上的买卖不分他个一半也得要捐献四成这买卖才做得下来。于是老黄笑得更加的灿烂和持久了。
  老黄不打牌,这在四川男人尤其在时间充沛的住宅保安中很少见。但凡时间允许,保安们便聚在自行车棚搓上几轮。只有老黄从来不参加此类活动。不是一个人在旁边闷头大睡,便是一个人跑到青龙场交水费。有次和他谈起原因。他撇撇嘴,“桌子上放一炮都要20块,我到青龙场去放一炮啥子都享受了还只要10块钱呢,做人麻,要节约!”节约来节约去问题出来了。年轻轻的三十来岁的人,肾亏便成了常见病。一次到他们宿舍里坐坐,顺手拿起个药瓶玩玩,他忙叫我放下。不解便问,他羞答答的答道,“水龙头坏了,保养保养,那种药200多一颗哦……”我再细看看药效说明,这才恍然,难怪他那段时间都不谈青龙场了。
  保安们人少也够演一出戏了,相互间都有那么些不满,有次和肖师谈到老黄为什么不玩牌的原因,肖师不屑的说道,“他敢玩吗?我们这些人哪个都敢说走就就走,只有他还死皮赖脸的窝到这里屁都不敢放一个……”我问为什么。肖师不答,开始谈起了他老婆的真诚,谈起了小王老婆的能干,谈起了老杜老婆的贤惠……惟独不说老黄的老婆。不就是爱打麻将做饭手艺不好吗?直到去年岁末黄姐姐在我家里住了几天,我才算有了点感性的了解。
  好象刚放寒假吧,她带着2个女儿到成都来玩,老黄找到我帮忙,也算还个人情吧,毕竟老黄曾经帮我一个很大的忙,我便答应下来。然后我的小厄运便开始了,第一天,烟缸砸碎了……;第二天,马桶按坏了……;第三天,水龙头扭断了……;第四天,冰箱里的水果冷点吃完了……;第五天,
  蔡琴的碟子印上个脚印……;第六天,我去修理话筒……;第七天,我在清理地板上的鞋油和奶油……第八天,送走了妻女的老黄上门道歉,我拒绝了他递上的百元大钞票。一个人买上酒菜,坐在阳台上对月高歌,自由万岁!独身万岁!
  第九天再和老黄深谈,原来家里的地早就没种了,要送人种还得拿钱给人家呢,她每天就是在家里打麻将,也不管小孩,到了晚上经常是带到爷爷家去吃。两个女儿都还在读书,但成绩也不大好,但还是得读下去啊!“那你也太辛苦了嘛,劝劝她麻!”老黄苦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哪个喊我们都是男人嘛!”
  老黄做的那笔大生意如果顺利的话,可以拿到500元的中介费。房子是区上一个副局长的,装修的不错。“如果加上这个月的工资,凑个1000元让她带回去够交两个娃娃的学费和下个月的生活了”老黄深沉的说到。我正想替他高兴,他突然一阵坏笑,“兄弟,明天一起去青龙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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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山──雅安的晴雨表 [转帖]登上墨尔多
2# 四姑娘山
 楼主|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2:00:12|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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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碗面

  “一碗面”是个专用名词,一个青龙场发廊嫂的专用名词,俺才和保安们打交道的时候只知道是他们专门用来取笑老黄的典故,后来日子久了,才知道这个典故的全文,而且还有两个版本:某个黄昏,老黄汹涌澎湃的拉上肖师冲到了他的老根据地里想交水费,发廊嫂们正在用晚膳,水准不高,应该是豌豆尖下面吧,当然可能还有几块油渣。一个发廊嫂应该是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老黄的焦虑,为了弘扬“客户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这一伟大精神。毅然放下了手中的面条,负责收取老黄的水费,没办上几分钟,发廊嫂突然冒出一句话:“快点嘛,我的面要冷了!”老黄一听这话,立马下课就把水费交了,这个算是本人亲历版。另外一个当然就是旁听版了,虽然有老宋版和老肖版,但鉴于除了旁听人不同外其他细节完全雷同,所以还是算一版:老黄汹涌澎湃的拉上肖师(老宋)冲到了他的老根据地里……负责收取老黄的水费,肖师(老宋)今天不想交水费,就在外间看电视,屏幕里面李亚鹏打得正厉害,突然听见一个女声尖叫:“黄老师,这么快就出来了啊,我一碗还没吃完哦,再坐会嘛!”肖师(老宋)回头一看,一个才来没多久发廊嫂正端着半碗面向揭帘而出的老黄火力发电。
  久而久之,老黄也不再会为这句话马脸了,最多就是来上一句:“那又爪子嘛!”然后该做饭还是去做饭,该去青龙场还是去青龙场。不时还要撺掇上一两个同志一起去交水费,即使是洁身自好如我,终于有一天也被他拖去了青龙场。
  “唉,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老黄说这话的时候,我们站在下午3点30分的青龙广场上,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惋惜,完全没有了一路上向我吹嘘时候的夸耀,“现在只有十来个,可能你都看不上,早几天来就好了!”俺很有些紧张,那辆几次上了电视的警署的巡逻面的从身边开过,俺大风大浪都没出事,可别闹个在阴沟边站站就把船闹翻了。老黄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种绝对安全的语气鼓励着我“你看嘛,哪个怕嘛,你怕啥子”,俺看看广场上的人们,个个是神色自若,气定神闲,这才松弛下来。围着这个应该不足2000平方米的广场转了转,再加上老黄的指点。渐渐明白了这个广场的门道,恍若一个太极一般,善与恶,动与静在这个小小的中国普通小镇的小广场上充满了和谐。东北方向,是成都市政府搞的群众健身路径,当地居民们扶老携幼在那里玩耍着,锻炼着,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后面是铺面,铺面后面就是镇政府,从镇政府门前门后的两条小路进去,就是很多暂住人口的栖息地,那里发生的故事不得而知,但也可想而知。因为其中的部分故事,就是由广场的另一半诞生的。广场的另一半又可分为一大一小两部分,小部分是个回廊,掏耳朵的,算命的,搽皮鞋的,下残局的,卖“贼“货的聚集其中。大部分是回廊两厕的草坪。十来个女人在上面踱来踱去,几十个男人又在她们周围转来转去,最简单的只是互相递上一个眼色,然后聊上几句,便一前一后从镇政府门前门后的小路离开了广场。偶尔也有几个没有离开,便依在柱头上或者蹲在台沿上嘀咕许久。有的女人离开了,又有女人走着或者坐着三轮又来到了广场上继续踱来踱去。而在他们的前面,则是一条比较宽却挤满了烧烤、麻辣烫或者针头线脑的小贩们,小贩们的身后,就是成绵高速公路的起点,是通向昭觉寺的必经之路!
  俺估摸不准到底哪些是来玩的,哪些是来工作的。老黄只告诉我一点,在这里的,大多是30以上的,至于往上,他也只是叹了口气,俺试着猜了几个衣着周正岁数偏大的不是来工作的,都被老黄用不屑的语气肯定了,甚至为了证明,直接走了上去,和她攀谈起来。俺无语,也不敢再夸自己有多少风尘往事了。
  老黄挺关心我的,转了一圈后开始极力撺掇我给人家一个工作的机会,俺算是敷衍吧,仔细打量了一下,总算有个黄衣女子还勉强入眼。话还没说完,老黄便走了上去和那女子摆谈起来。那女子三十岁左右,一身黄色紧身棉衣勾勒出些微的轮廓。嘀咕中她时不时抬头看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无论是我的衣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确实和这个广场的环境有那么些不协调,俺当时一边红脸一边自我解嘲,到了这里,俺也成了精英了!老黄回来,问我愿意出多少钱,俺顺口答道:“给她50干不干??”俺说得很小声,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还是担心自己报价太低有伤人家自尊,老黄一脸的惊讶状:“你要在这里过夜啊,她可能不愿意,只愿意20一次”“啊……”俺一脸的惊讶状!老黄估计也是喝了酒头晕误会我了,“哎呀,一般都这个价钱,15的也行,不过是那边那个太婆,再说你也看到的,现在人又少,好多过年都还没回来!”我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话好,“哦,那里有菠萝,我请你吃菠萝!”几个箭步跨到菠萝摊前,一问价钱1元钱2个,我便叫摊主现剥了4个,老黄没办法,只好过来等菠萝。拿上菠萝再回头看时,黄衣女子已经和一个穿西装套布鞋的男子在那里嘀咕着,不一会,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广场,往小巷里走去。“你看嘛,你不上有人上!”老黄一边咬着菠萝,一边含糊不清的数落我。
  俺只好假装在拼命对付那个为什么只值5毛钱的青涩小菠萝,低头不语。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我的旁边串过,手指在老黄的脐下三寸轻轻划了一下。“嘿,你跑过来了啊。”声音很娇嫩,身影很娇小,待回过头来才发现还是一个中年女人。“一碗面?”我脱口而出。女人不解,老黄尴尬的笑了笑。我把手中还剩的一个菠萝递给了她,也算是老黄的朋友吧!一碗面楞了楞,很高兴的接了过去,然后便开始大口嚼起来,顺便含糊不清的问候老黄的近况(那次好象是2天吧),谈着谈着,终究要扯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一碗面眼里顿时开始火力发电,麻烦的是这次输电对象好象是我。“兄弟第一次来这里啥,莫得啥子,姐姐教你嘛,晓得你们爱干净,姐姐请你吃香蕉好了,看在你的菠萝份上,只收你10元钱!……”我的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我用全部的意念才压抑住自己想吐的感觉,但我已经感觉到,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再也不会吃菠萝和香蕉了。一碗面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感受,便停止了她的自我推销。想起老黄说她好象有个同居男人,便问她,“你不是有个男朋友吗?他不管你?”“哈哈哈……”一碗面突然笑了起来,“他是啥子男朋友哦,男人就男人,晚上一起睡,白天各管各!你以为还是你们的那啥子爱情啥!婚姻啥!”面对这样的直白,我只能无言以对,我甚至只有侧过头,假装看路上卖电池的业务经理们,我不敢证实在她眼中开始闪烁的是眼泪!一碗面也意识到了,给老黄丢了一句话便转身往草坪上走去。老黄叹了口气说道:“很多农村女人嫌家里穷,或者男人太凶了,就跟着野男人跑出去,一旦闹翻了,啥子都不懂,又没脸回去,就只好到这里来了,10元钱对你甚至对我都不算啥子,但对他们,却够2天的生活了。”我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叫了一辆三轮先回家去,老黄还要再转转,也许是等我走了好去交水费,也许只是去看看街头的象棋残局。
  上了三轮,才发现手中还拿着那半边青涩菠萝,经过垃圾桶时便扔了进去,弧线中,那个黄衣女子从小巷里闪出,在垃圾桶的背后,那双还有些许青春的眼眉好象给了我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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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峨眉山
 楼主|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2:25:11|只看该作者

三、新华公园门口的卖铁板烧的“母女”

  2004年2月25日上午10点,阳光明媚,正是个喝茶晒太阳的好日子,我一个人却坐在新华公园的正门口苦闷着。昨天晚上在QQ里和MM明明约好上午10点正在门口会合的,怎么人还没到?据说大多数成功的男人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好女人,我说每一个成功政治家的背后一定有个爱说谎话的女人!从万年场到新华公园哪怕是走路也要不到半个小时啊!看看自己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从说已经上车到现在快40分钟了,难道还出车祸不成?俺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乱说话,掌嘴!继续玩手机吧,估计又和冰冰一样,说是在车上,其实是正坐在化妆台上给自己打蜡呢!
  自从新华公园搞免费入园后,园内园外几乎天天是热闹的一塌糊涂。前后门这两个出入要道更是成了小商贩门的必争之地了,今天虽然不是星期天,但门口还是站了十多个卖吃卖玩的小商贩,有的站着手攥各种颜色的气球,有的蹲着摆开块塑料布放上各种小玩具,有的则挑上个挑子叫卖着豆花……其中最先进的要算离我最近的这个铁板烧了。一辆看来非常干净的白铁皮小车,右手前方边是一个孜孜做响的方型油锅,十来个土豆正在里面备受煎熬。两串已经炸好的火腿肠放在铁架上,时不时一滴残油落进下面的铁盒子里。而在正前方则被一块纱布遮着隐约可见十多个盘子里分别放的是木耳,豆皮,魔芋,牛肉排骨等供人挑选的原料。而原料的后边,自然是一个平底锅了,现在正用着,动手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约莫30-40吧,皮肤白净,言语柔和,典型的成都妇女。闻到锅里传来的香气,俺也忍不住站了过去,选了一根火腿肠两串藕片。帮我选的是一个约莫10岁左右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站在女人身边,不大言语,只是默默的帮客人选着,或是从下面的桶里补充土豆片和藕片。看着那稚嫩的双手,顺口问道:“是你女儿?咋个不上学?”“恩,没得钱啊,她也不想读书,干脆让她来帮忙算了!”“那咋行啊,再苦再累,书还是要读的!”俺很有些后悔当初没认真读书。“恩,就是就是!”那女人答得心不在焉,也许现在对她来说,多节约点油火就是全部!就当是做好事吧,我又拿了一串排骨和一串香菇丢进油锅里。手机又响了,是同事打来的。问我相亲进展的如何了,我假笑道,见了她才明白你的好,赶明儿你赶快把离婚手续办了,俺们那个吧!同事笑着把我骂了一通,又忙事情去了。也就两分钟左右吧,俺的美味已经成熟了。她把排骨和香菇在架子上拍了几下,几滴最顽固的油也掉进了铁盒子里。然后递给我。递过3.5元钱,说了声谢谢,便蹲在她们身后的花坛上开动起来。
  这两天成都难得的放晴。很多人都约在这里喝茶吧。虽然说不上水泄不通,但越来越多的小贩们加上和我一般在门口等候的痴男怨女,也让得诺大的正门只剩下一条狭窄的通道。我一边啃着排骨,一边企望着发现一两个可以佐餐的秀色。突然不晓得谁叫了一声,商贩们收拾着东西,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从我身边的人行道上冲过。卖铁板烧的母女俩也匆匆想把小车推上人行道,但不知道是否轮子被卡住了,几下都没有冲上去。一辆警用摩托车已经停在她们面前。她俩只好停了下来。只有2米不到的距离,自从十年前才到成都时在红星路口撞了那个警察后(俺骑的单车),俺难得如此近的观察制服同志。开车的警察没有下车,只是冷冷得看着一个躲进公园里远远看着的小贩,用手指了指,也没说话。后面的警察一跨步下来,走到她们面前,敬礼了吗?现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女人抢先说道,“我是川棉厂下岗的……”,警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说啥子下岗证,卫生证没带,你自己说今天是第几次(见面)了?”女人什么表情从背后没办法看见,只看见她低着头,好象在嘀咕什么。女孩也低着头,两手不停的搅动着,下车警察也没再说什么,拿起锅上的漏勺和铲子还有那双长筷子,在锅沿上敲了两下,那三兄弟很顽固,毫无反应,警察便走到我旁边,瞄了瞄位置,三兄弟的腰狠狠的撞在了花坛边缘上。两三下功夫,便都折断了青春。警察把七节残躯丢在了铁板烧的油锅里。还是不说话,两个警察都把这母女看着。母女两慢吞吞的把车推上了人行道,慢吞吞的往万年场方向推着。下车警察往周围看了看。开车警察又往公园里躲的小贩指了指。那人忙往公园里跑去。下车警察上了车。摩托车龙头一扳,两个警察离开了。
  手机又突然响起来,MM打电话来,说是坐的公车马上就到了,我看了下,公车站不远嘛,去接接印象好些。俺便起身走过去。母女两没有走远。还没过公车站就停在人行道上,看着警察离开,小女孩从车下又拿出一双筷子,女人在油锅里捞着东西,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捞了半个漏勺半个铲子上来。耳朵里清清楚楚的听着她在低声骂着那个女孩,“笨手笨脚的,亏我把你从乡头带起来,推个车都推不来。今晚上回去好生收拾你!还快点拿个漏勺出来!再拿帕子来搽一下锅沿上的泥巴水水,城里的人都爱干净……”天啊,我突然想起来,那警察砸东西的花坛里我吐了好多口水的!我忙不迭的把手上还没吃完的火腿肠扔进了垃圾箱里。
4# 金佛山
 楼主|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2:30:52|只看该作者

四、骂不还口的二奶

  多少年前了,因为贪念一个香港电影的镜头,租住在一个都市里的村庄里。在成都或者其他很多大城市租过房子的人都知道,由于城市的迅速发展,在很多高楼大厦的中间,往往有那么几片红砖红瓦两三层房屋组成的院落,别的城市叫什么不清楚,成都称为“农转非”。改革初期很多原本的郊区农民被占用土地后,国家便修了这种房屋供他们居住。后来子女们大了,房子空下来。便租给来大城市淘金的人们,赚取一点租金。在成都有很多人天天无所事事却吃喝玩乐样样不拉,就是因为有这稳定而巨大的经济来源。(据说运气最好的人凭着祖上留下的铺面和补偿住房一个月的租金可以达到5万甚至更高)。
  这个院落清一色的两楼一底的红砖房。房东家当初分到的本只是门面和3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花钱,在楼后面接上一间屋子,也是三层,底层的就相当于扩大了门面的进深,二层的一间做了客厅,另外一间出租,原有的两间自住,三楼只是一个阁楼,一个木头梯子从客厅里上去。我租的那间便是三楼的阁楼,举手便可以碰着天花板的那种。但因为贪图开东窗可以看见忙碌的电视塔工地开西窗可以窥探院落里杂乱的市井人文的所谓浪漫,再加上房东樊叔两口子都是很不错的人,因此一住就是3年,而二楼的那间则是人来人往,三年间换了不少人,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现在应该被称为二奶的女人!
  二奶年纪不大,也不小,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经常梳着一头披肩长发,站在过道上看着樊姆姥作饭,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是从来不做饭的,大多数晚上,一个男人就会带上食品或者带她出去,然后要么就是她一个人回来,要么就是两个人买上堆零食回来,然后关上门电视声音放得大大的,12点后是走了还是留下就不得而知了。那个男人搬家时见过,个子中等,衣着朴素,开的也只是个柳州五菱。樊姆姥问过,她说是男朋友,在一个单位工作。樊姆姥也就没有多问,虽然那是90年代,但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也只是看做男女同居罢了,当时还并没往包二奶方向想。虽然传闻院子里有某新崛起的李姓笑星包的二奶,但也只是传闻。
  我一般和其他的房客关系都处得不错的,但对她却觉得无从谈起。也许是因为她的冷漠,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冷漠,偶尔在走廊上碰面,大家也只是点下头,然后便各忙各的,直到那个星期天以后,才有了些语言。
  那天天气很好,几个朋友约在文殊院喝茶,便兴冲冲的冲到了走廊上。屋子里传来激烈的争论声,大多是二奶的一种哭闹。许是我兴奋的脚步声提醒了屋里的人。男人嘀咕了一句我没听清楚的话,屋里便安静下来。门只是虚掩着,我向里望了一下,那个男人正在闷头抽烟。也许是小口子闹情绪什么的吧,这年头很正常。我也没多想,继续下楼取车往文殊院奔去,刚到一号桥,才想起昨晚洗了澡,身上一文钱没有呢,便转头又骑了回去。上了二楼,没听见吵闹声,屋门紧关着。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淅沥哗啦的水流声,门却没有关,只是半掩着。“是谁这么浪费呢!”我没有多想便把门来开,想进去把喷头关掉。抬眼一看,两个人楞住了,她在里面!喷头的水流继续倾泻在她的秀发上。眼睛红红的,脸庞上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泪珠往下滴落着。左肩上的一团红淤在一片湿淋淋的雪白中显得格外耀眼。两个人就这么傻傻的对望了不知道多久。楼下突然传来麻将铺子蒋老板的高叫,“你还出不出去麻,我们三缺一哦!”我这才清醒过来,轻声说了句,“把门关好!”然后就转身上楼拿钱去了。待得下楼,才听见喀嚓一声,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后来我没有问她关于那红淤的事情,她也没向我要什么保证什么承诺,两个人只是多了一种默契,不仅仅是冷漠的点头,偶尔也要说上几句天气晴朗的闲话或者一段会意的微笑。
  一晃就是三个月过去了。晚上8点,蒋老板又在下面叫我打麻将,刚好樊叔也要下楼,便和他往下走,过走廊的时候,里面正放着电视,顺便撇了一下。两人正在喝着啤酒。到得门口,刚把门打开,便冲近来一男两女三个人,急冲冲的往上冲,把樊叔碰得歪了一下,我心头一气,身子一正,把三个人都推下了楼梯,“你们做啥子?”“你管我做啥子!”那男人又冲了上来,我动也不动,捏住他的手腕,一扭一送,他又退到了门口。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见状,立马哭了起来,“楼上那个骚货勾引了我的丈夫,你们还挡着我,你们还有没有天理哦!”我一听这话,楞了,只好看着樊叔,希望他拿个主意。樊叔也楞了,把我看着。中年妇女哭得更加厉害,邻居们都在门口围了起来。樊叔叹了口气,示意我让开。三个人见状,马上冲了上去。顿时响起了一阵尖叫和砸东西的声音。邻居们也要跟着上去。樊叔升手拦住,把门关上,和我一起也上了二楼。屋子里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啤酒瓶的碎片在满地的酒液中漂浮着,仿佛太平洋上的夏威夷群岛。远远的是一片大陆。一个枕头也被扔到了地下,一只高跟鞋正在上面蹂躏着。那个女子要年轻点,面庞和中年女人有些相似,也许是妹妹和妹夫吧!中年女人正坐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世间女人的所有悲苦。时不时的指着墙角。墙角里蹲着一个女人。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也不还口,只是低头抽泣着。妹夫则到处找着可以砸的东西,时不时的脆想让她全身痊挛一下,然后头埋得更低。那个男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听了一会,实在没兴致再听下去。人家又没动手什么的,我又怎么的英雄救美,还是上去玩电脑吧!便闷闷的上了我的阁楼。沙发后突然传来响动,一个黑影闪了一下。“有人?”我不及开灯,便把沙发拉开,一个男人在后面瑟瑟发抖。远方工地起落架的灯光闪过,正是那个玩婚外情的男主角。他哆嗦着从怀里掏了几张钞票出来,“兄弟,求求你了,让我躲一下麻!”我没有接,冷冷的说,“你还是个男人吗?你的女人在下面挨打!”“是是是,我不是男人,求求你让我躲一下嘛,她要打死我的!”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很想把他从楼梯上扔下去,可转念一想,真要见面,只怕闹得更厉害!便不再说话,转身出门,顺手把明锁锁上。
  刚下楼梯,便听见那三人在走廊上围着樊叔,好象就是要想找那男主角了。我走了出去,对樊叔使了个眼色,樊叔很为难的让他们进了客厅。妹妹和妹夫到处搜查着。中年妇女则继续向我们哭诉着她的苦难。我们这才大致了解了事件的经历。她和男主角都是从乡下到成都来从摆地摊做起,一步步的到现在有了几百万的资产,结果请了这个大学生老乡来做会计,她还待她当妹妹什么的,哪想到不到半年两个人就勾搭在一起,还在外面给她租了房子买了冰箱彩电。要不是她派妹夫内侦外查,终于找到这个地方,还不晓得怎么怎么。我和樊叔都没心思再听这些唠叨了,只是看着妹夫妹妹们在明锁前停步后才松了口气,然后三个人便开始搬东西,彩电冰箱什么的都放上了那辆柳州五菱,再骂上那二奶几句,屁股一抖开走了。我这才上去把那男主角放出来。后面的事情不知道了,玩了会游戏便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二天下班回家。门口贴上了一张房屋出租的告示。上到二楼,樊叔和樊姆姥正在收拾着屋子。那个女子已经搬走了。屋子空了,也许明天又会有人来租,又有一段故事来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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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华蓥山
 楼主|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2:36:49|只看该作者

五、卖肥肠的老头

  出了驷马桥顺着川陕公路往北走,首先是将军碑,然后是大湾,再往前走就是有名的天回镇了。天回镇出名的是那个传说,出名的是和剑阁齐名的豆腐,然而我从来没有吃过天回镇豆腐,天回镇给我的记忆,永远的记忆,是一碗我永远难以忘记的肥肠粉。
  快到天回镇的时候,川陕公路上有个陡坡,虽然不能和秦岭或者阿坝里的比,但在以平坦着称的成都平原却是个异数。那时候还在读大学,整天想的都是浪漫的事情,听到一个高中同学已经在新都工作的消息,一到星期天,早饭不吃,便兴冲冲的蹬上单车就往新都奔。快到天回镇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有了骚动,忽然发现有一个可以滑行的下坡,先还以为是个缓坡,便放开双手任他滑行。(那时候技术还不错,双手脱把最好记录是从沙河堡蹬到九眼桥)哪想到速度越来越快,心头一慌,脚下一滑,双手虽然掌住了龙头,左裤脚却已经缠在了快速转动的脚板上,只听得兹兹做响,一阵凉意慢慢的从脚踝处越过膝盖向大腿延伸,惨了,裤子完蛋了,看着陡坡已尽,路边也有了一些店铺,正想低头看一下,眼前忽然恍过一个人影……不能撞人啊!我急中生智,龙头一拐,冲进了旁边的水沟,把车一丢,一屁股坐在了水沟沿上。刚松口气,便见一个老头慢慢走到面前。深兰色的中山装上一团团更黑黝的油渍,一块黑白相间的围巾缠在腰间,脚上套的则是一双当时普通得有些怪异的解放牌绿色胶鞋,更让我惊异的是他的头上居然还缠着诸葛巾,已经是90年代了,这个四川农民的代表物一般只有在四川的边远山区还能看见,没想到在平原中心居然也出现了,颇让我有些惊异。老头右手端的是一盆海椒面,紧紧的压在腰间,左手已经向我伸了过来。我迟疑了一下,对他笑了笑,自己爬了起来。老头脸上满布风霜的沟壑突然地震起来,随着脑袋的轻微晃动,山羊胡子也在空气中飘散,几颗残余的门牙间干涸的笑声,两个眼睛虽然快眯成两段河床,却是死死的往下方看着,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下意识的忙把双腿夹紧,但是那条该死的裤子毫不理解我的尴尬,顺着线逢分开的破布这边夹住了,那边的便如面旗帜般在风中飘扬,半根大腿的白肉暴露在阳光下。“走嘛,到里面去做下,我拿针帮你缝一下!”老头终于止住了笑声,没等我把谢谢说完,已经跨过了水沟,进了旁边的一个没有店名的铺面。能有个地方歇歇脚也好,我把单车提到门口,也走了进去。
  铺面不大,只有四张旧式方桌,每个桌子前后配着一根长凳。两边墙上贴着几幅过期的明星月历。屋正中贴着一幅毛大爷的画像,虽然沾满了灰尘,但看那纸张,大概也就一两年的光景画像左边是一个碗架,胡乱放着一个盛着筷子的筲箕和几十个大小碗碟。右边是一个小门,门后面一阵热气在晃动,应该是个小饭馆吧,不晓得卖不卖早点。我正想着,老头端着针线盒子从小门走了出来,“过来,做到这里,我帮你缝一下!”“哦”我答应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的那根长凳上坐下。他示意我把左脚放在凳子上,自己找了根矮凳坐上,戴上老花眼镜,开始穿起针眼来。左脚放上长凳,身子自然的倾向右方,小门开着,屋里的东西便一望无遗。一张窄木床紧靠着小门边的墙壁,上面堆满了衣物,另一面则放着一个案板,案板下面堆着几袋面粉,上面则放着一个大盆子,里面装的什么看不清楚,只看见盆子旁边有几个小盆子和几个应该是装调料的瓶子碟子和一个装着豆芽的大筲箕。案板旁边又是一个小门,小门外一个炭炉上一口大锅正冒着热气。在成都生活了这么久,怎不会明白这是什么店?我开口说道。“大爷,你们这里卖肥肠粉的撒?”“啊,双流白家肥肠粉……”老头没抬头,开始找着下针的地方。“哦。”我见他没理会我的暗示,也不好意思明说,可怜的肚子却勇敢的表达的意见,可怜的叫唤了两声。老头这才抬起头,双眼从眼镜上方把我看着,“还没吃早饭呢呀?”我尴尬的笑了笑,他又问道,“你是学生?”我尴尬的又笑了笑。他干笑了两声,取下老花眼镜,和着针线放进了针线盒子里,起身站了起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转身走到那个案板前。他在大盆子里搅动了一下,时不时提一下,一大把粉丝便随手而起。他看了看,从中选了几根,丢进了旁边的潲水桶里,这才拿起一个竹漏,抓了一把粉丝放进去,再抓上一把豆芽丢在上面,转身到大锅边,竹漏放在汤里透了几下,便挂在旁边放着,又回到案板边开始忙活起调料来。不一会,应该是调料放好了吧,他又拿起一个小竹漏,在一个小盆子里抓了些肥肠放进去,一手提着,另一手端着放好作料的大碗走到了大锅边。小竹漏在汤里荡了几下,便滤去汤水,把肥肠倒进碗里,这才提起刚才的大竹漏,把烫好的粉丝滤去汤水倒进碗里,然后将就竹漏又在另一边提了些汤水滤到碗里搅了几下。好象和以前看到的不一样啊?心里有些嘀咕,转念一想,管他呢,杀猪杀屁股──各师各法,只要能先把肚子垫一下就行!正想着,老头已经端着碗过来,什么味道没闻到,还好还好,没那股臭味就好。饿啊,我提起筷子搅了几下,夹起一块肥肠便进了嘴里,?!?!?!?!?!我楞住了!脑袋里顿时想起了食神里那评委在煎蛋上缠绵的镜头?(假的,当时食神还没上映呢)当时真的是楞住了,脑袋里只有三个字,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喝了口汤,居然没有一点鸡精的感觉,骨头肥肠大葱胡椒花椒泡菜豆子豆芽的味道都是隐约可感,却又无法捕捉,我忙又夹起几丝粉丝,不由得又是一楞,不断倒很正常了,不正常的是,比一般粉丝粗上许多的黑灰色粉段在提起来后,居然透明得如同一根根茶色的玻璃管,我强迫自己把他们送进了嘴里,本想咬着先品味一下,但只是轻轻的一咬,粉丝居然随口而断!缠绵不绝,嚼之即断,据说这是最好的手工粉丝工艺啊!我回头望向老头,老头正紧张的看着我,我这一回头把他还吓了一跳,“怎么了,不好吃?”他是那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是啊”我终于恢复了神智(抱歉,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回忆我当时的感受)“是太好吃了!”那老头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一死骄傲的神色。“那是当然,白家镇上说起我的名字,哼哼……”“你是高家肥肠的人?”“不是!”老头的脸上有点不豫的预兆,我当时虽然是学生,但也明白白家不应该只有高家一家的道理,便转移话题,“大爷,你咋晓得我喜欢吃清汤肥肠呢?”“嘿,我告诉你个秘诀,要尝肥肠粉好不好,一定要吃清汤,加了海椒进去,是好是差味道都遮了!”“大爷,这家店是你开的吧?”老头的脸色顿时变的黯然,“不是,是我一个老乡开的!”我见他的脸色不好,便没再问,埋头尝着这意外的美食。老头又戴上眼镜,开始给我缝起裤缝来。
  也许是我刚才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也许是老年人唠叨的通病吧,没过2分钟,他主动说起了他的往事,白家镇上的肥肠粉是出名的,最出名的是高家,但能和高家叫板也还有几家。他便是其中之一。看着儿子娶了媳妇,他便把手艺全传给了儿子媳妇,本以为可以就这么过下半辈子了,没想到儿子在媳妇的唆使下开始在粉丝里加柔韧剂添白剂,在汤料里倒着一袋袋鸡精,他便骂了媳妇几句,没想到儿子也站在媳妇一边,有次甚至还动了家伙,他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发誓要不再开家不用鸡精药剂的比老店更大的店,再也不回白家。结果到了外面人们看他都60的人了,脾气还蛮犟,谁也不愿意和他合伙,多半不到1、2个月便找借口打发他走人。这家店是他一个入赘过来的老乡家的铺面,口岸不大好,知道他手艺,便把店交给他,自己忙活着正街上的杂货店他刚才便是到杂货店里端了点海椒面过来。“那你也该满意了啊,好歹又可以自己做主了嘛!”老头摇摇头,“做肥肠粉这东西啊,生意大了不好,生意小了也不好,这里生意又差,说是公路边边,你看嘛,都半个小时了,有几个人来。”是啊,刚好是陡坡要完不完的地方,前面便是天回镇正街,谁愿意在这里歇脚,而且从成都到新都才16公里,又何必在中间的无名野店将就。难怪除了正街那一段的几家豆腐店,从大湾到天回,从三河到新都,都没几家象样的路边馆子。我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老头的针线手艺比他的肥肠手艺差远了,仔细看的话,还有几丝肌肤隐约可见,但怎么说也比做那全部的真理好的多。老头边收拾着针线,边看着我,突然冒出句话来,“小兄弟,你是学什么的?”“企业管理。”我有些诧异,很快便明白过来,因为他接找说道,“专业不错嘛,我看你家里也不是没钱的人,有没兴趣我们两个合作啊?”“合作?”“是啊,你出钱,我出手艺,我们在成都开个店,以后生意好了,我们不扩大规模,但是可以开分店……”还是学生的我虽然已经从书本上看到国外的连锁经营模式,也知道成都的红旗也开始了连锁模式,但亲耳听到小吃也搞连锁经营,毕竟有些吃惊,“连锁分店?”老头见我有些兴趣,开始讲起了他的计划,外面的天气越来越热,时间应该不早了吧,早点去还可以叫他陪我去宝光寺数罗汉吃素斋,好好砍他两顿,便婉言打断了老头的大计。老头有些失望,也只好起身送我出门,跨上车,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了10元钱给老头。老头摆摆手,“你这是做啥子哦,一碗肥肠算啥子,就当是我把你吓到水沟的补偿嘛!”我把钱硬塞到老头手上“不是的,大爷,这10元钱就当是我的定金,以后我们还是合作伙伴呢!”一听这话,老头开心了,把钱塞进了围裙上的口袋里,“小兄弟这句话中听,将来是个老板的料!”“呵呵,那好嘛,我们说定了哈,我回去和家里商量了就来找你!”我随口答道,心已经飞到了新都的桂湖公园里。避开老头那双已经干涸却充满了希望的眼神,我蹬动了车轮。
  骑出去10多米,我礼貌性的回头告别,老头还站在路边向我挥着手。
  回来自然是走的另外一边,以后的几次,不是乘车便是几个朋友一起顺着陡坡呼啸而过。偶尔的想起,也只是在肥肠店里,有了一个郁闷的借口。
  1年后,大学毕业,有了些创业的打算,下定决心去碰碰运气,川陕路改造,那排门面据说已经拆掉半年。
  10年后,看着高记肥肠在成都遍地开花,品着一家不如一家的味道,我常会想起天回镇的那个老头,那碗肥肠粉……
6# 青城山
 楼主|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2:41:41|只看该作者

六、小炒摊的小华

  在樊家住了三年,终于决定搬家了,搬家那天,公司的司机和两业务员都过来帮忙,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就说是公司解决住房。樊姆姆确实比樊叔要精明点,司机说他被问了两遍,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新找的房子在茶店子花照村。这里的出租房已经形成了规模,每家都是个独门小院,一两栋三四层的小楼,全部是一个个单间租给在都市里漂泊的人们。东西全扔在屋里,把门一锁,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便请同事们吃饭。也不敢喝酒,我要收拾,他们要开车。草草点了个三菜一汤,4瓶啤酒,各人吹干,他们便离开了。
  送走了同事,觉得应该熟悉下周边的环境,便顺着小路往村子里面走走。离住处不都远,有一棵槐树。树的下面放着三张桌子,一大两小,坐满了民工模样和学生模样的人。一个秃头男人正在一个碳炉上忙碌着,一阵夜风吹过,嗅了嗅,是肝腰合炒,味道还不错。看来不用买炉灶之类的东西了,晚饭就在这里将就吧!正想着,那男人似乎要起锅了,立起身子就朝着我吼道,“洗好没得,快点拿起来!”我不由一楞,正要答话,一个硬物把我碰了一下,正要回头,一个粗粗的女声在我耳朵边上说道“对不起哈!”便见一个高个,身材粗大的女子端着一个盛满碗碟的搪瓷盆匆匆走过。男人见她把碗碟放到板上,也没再说话,拿起个碟子把菜盛好,递给了她。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小盆切好的蒜苗从槐树后的小门里走出来。重重的放到案板上,“快点送到桌子上去。只晓得吃饭,不晓得做事情!”便转身又走了进去!女子没做声,端着菜几乎是小跑着送到那张大桌子上。然后便收拾一张小桌子上的残汤剩饭。这就是小华和我的第一次见面。
  小华居然只有14岁?我不可置信的望着正弯腰洗着碗筷的那个几乎和我一样高的女孩。“哼,只晓得长肉,不晓得长脑壳!”王师一边帮我炒着回锅肉一边闷哼。这是我到花照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每晚一顿饭吃下来,便有了些言语。“呵呵,够幸福了,14岁都这么高,都可以去当模特了!”小华身子动了一下,没有回头,又继续洗着碗筷。“啥子模特哦,早点嫁出去就好了!”王师把回锅肉端到我面前,“去给老板打碗饭来!”顺势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摸出根烟点上。现在是周日的下午两点,没有几个人吃饭了。小华甩干手,给我盛得满满的用双手捧到桌上,看了我一眼,又洗碗去了。“?”我看看碗里,再看看她的背影,就算知道我能吃,也不用这么多嘛。王师看了看,问道。“要不要再来个汤?”“好啊,还是帮我做个煎蛋汤吧!”“要得!”王师应了一声,朝里面喊道,“再拿个番茄出来!”便又在炉上忙了起来。我夹了片回锅肉放进嘴里,又问王师,“这么小杂个不去读书呢?”王师回头道,“这个女娃子,天天就晓得看那些明星,没得哪科及格了的,还不如早点出来挣钱!”“话也不是这么说麻……”“死婆娘,拿个番茄都拿这么久!”王师没等我把话说完,便骂个不停的往里面走去。好象不大中听啊,我摇摇头,小华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我好象在看她,忙又回过头去!
  王师的手艺一般,但分量在小炒摊中不算少,专门叮嘱小华再添半碗饭,饭是不算钱的,不过也没必要浪费。回锅肉4元,一般炒肉3元,蛋汤三鲜元子汤2元,素汤1元,米汤免费。我掏出钱,却只见小华。把钱递给她,她没有伸手,对我笑了笑,摇摇头,向里面喊道,“收钱!”声音里,眼睛里,都是一种怨恨。
  房东二郎哥总给我一种同志的感觉,几次麻将桌上放了大炮,他便双手反靠在腰间,伤心的娇嗔,“好讨厌啊,人家不要麻!”同时还要扭动一下腰肢。但是当我问起小华的情况。他的脸色也一下严肃起来。小华不是王师的亲身女。王师是从山里出来的,快40了,也没结婚,后来在郫县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寡居多年的小华妈,两个人就住到了一起。去年一家三口到花照来的,租了间房子,买了些用具,便在路边卖点小炒。“难怪他不支持小华读书呢!”我恍然大悟。“那也不见得,”二郎哥忽然冷笑起来,“小华自己也不争气。她那个妈也不想要她!”我又有些纳闷了。后来再到摊上吃饭,听惯了王师两口子对小华的责骂,也不再问什么,大家都闲扯点天气什么的,或者再要个煎蛋汤什么的把话题岔开。有时候办事的时候遇见了什么明星海报,随赠礼品什么的,顺手就送给了小华,小华总是粗声说一声谢谢,便抢着给我又盛上满满的一碗饭。
  又过了一个月。晚饭没在王师的小炒摊上吃。那天忙着秋季订货会的事情,布置展场一直忙到半夜12点。司机送我到村口。刚打开车门,外面忽然听见砰的一声,车门抖了抖,好象是有人踢了车门一下,有男有女在外面骂骂咧咧。司机紧张的看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出去。有个同学在生资市场租了个铺面,刚好老板就是花照的一个队长还是治保主任什么的大操哥,专门约到一起吃过几次饭。面前站着3男1女,女的正被一个男的搂着肩膀。小华?我不由楞住了。小华忙把那男子的手拉开,谄谄的站着。那男的也认识,一次喝酒的时候来找大操哥借过钱。“才跳舞回来啊?”我微笑着问。“恩”小华答了一声。就往槐树方向跑去。男的一手没拉住,尴尬的对我笑了笑,我也对他笑了笑,大家没说什么就各走各的了。
  那一忙,忙了快一个星期。终于有一天可以按时下班了。回屋里换好拖鞋,便想去照顾下王师的生意,然后去麻将馆消遣一下。才一坐下,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小华没在摊位上,王师答话的时候也有些焦躁的感觉。两三个坐大桌子上的民工好象也有感觉似的,都在喝着闷酒,只是偶尔碰一下杯子,都不说什么。忽然,从槐树后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大叫“我就是要去,这是我的自由!”声音粗粗的,是小华。小华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边急走,一边脱着身上的袖套围裙。她妈妈紧跟着也冲了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这么小的年纪都往舞厅跑,你有好多钱啥!”一边数落,一边举着一个擀面杖打在小华身上。小华疼得皱着眉头,但仍然继续往前走。王师放下手中的锅铲站到她面前,“你要到哪去!”双手一推,小华没防备,一个踉跄,碰着了一张新买的大方桌上,她妈妈收手不及,擀面杖落在了小华的头上。小华突然站起来,把方桌子一下推倒在地,十余个碗碟汤勺全部掉在地上发出一阵乱响,高叫道:“打嘛,打死我算了,这种烂生意我早就不想做了,我不活了……”王师先还有些懊悔的立在那里,一见她把桌子掀了,想也没想,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小华不管不顾,继续踩着地上的桌椅碗碟。王师一脚蹬过去,小华倒在地上,一边叫骂着,一边拣着一些尚好的碗碟往地上砸着。她妈妈把擀面杖递给王师,王师打了两下,手一滑落在地上,他便顺手又抄起了一根板凳。这个时候我和那几个民工终于从震愕中清醒过来,忙扑上去抢板凳的抢板凳,抱人的抱人。一个民工冲到还在骂嘴的她妈妈面前,“你还在喉啥子?硬是要把你娃娃打死你才开心啥!”她妈妈这才闭上嘴。我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小华。小华摇摇头,挪到槐树边坐了起来。忽然抱着头大,开始大哭起来。这一闹,我和民工们都没心思吃饭了。帮着把桌子板凳放好,拣起一些还没有破碎的碗碟,把钱塞在王师的手里,又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各自散了,回头看看,一家三口站的站,蹲的蹲,仍旧没有动静。月亮已经出来了,透过槐树,三个人的背影好象离得更远。
  第二天,新添了一些碗筷。三个人各忙各的,都不大说话。小华给我添的饭还是满满的,但没有了笑容。两个在那晚见过的男子在远处立着。王师马着脸,进屋子里拿了把菜刀出来,狠狠的剁在案板上,两个男子没什么,转身走了。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有时候看见那两个男子在旁边站一会,有时候看见小华脸上手上红一块青一块,有时候王师忘了放盐。有时候她妈妈又拿着擀面杖在小华身后怒骂……
  快到中秋了,公司安排到昆明处理点事情,几天后回来,小炒摊上不见了小华。问二郎哥,他正坐在麻将桌上反叉着双手说他的套话,“跑了,跟两个租房子的跑了,说是去参加啥子舞蹈团!”他说这话的时候挺轻蔑的,据说他以前是厂里的文艺积极份子,还能跳什么哥萨克骑兵舞。“哪里哦,说是被别个肚子搞大了,她妈把她赶走的!”大操哥蛮不在乎的理着牌,他那小弟还在村子里,和这事件无关。
  又在小炒摊上吃了几天,王师的手艺越来越差,小华妈妈出来得勤了,却很少说话。我没有等到小华回来,好象就是中秋节前的第三天吧,晚上下班回家,小炒摊换人了。接手的人说那两口子要到其他地方做生意。他们的房东说,有人告诉了小华现在的地址,他们找她去了!
  那天傍晚,月亮很圆,出得很早,新摊主一家在槐树下忙碌着,人来人往,分不清谁是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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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蜀虎 发表于: 2004-4-28 02:46:12|只看该作者

七、网管毛毛

  是不是成都的网吧管理员都俗称为“毛毛”?我不知道,但是我经常去的三个网吧的网管却都被常来的客人们称为毛毛,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吧!
  第一个毛毛是在建设路上的一个小网吧,他不是打工崽,而是合伙人之一,和一对夫妻一起开了这家不足20台机器的小网吧双方轮流守店,费用共摊。40岁的人了,有了钱有了时间便往双桥子立交桥跑,据说那里的卡拉OK厅里有个坐台妹妹对他很有意思,但他是曾经发誓此生不娶,据说年轻时被一个已婚女人骗得很惨,但究竟如何,终究没得到本人证实。在元旦前的大清理中,因为罚没款项的分摊问题,合伙人吵吵闹闹,最终网吧关门大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搔头弄姿的巨幅美女画像下,等候购买威尔刚的成熟男士。
  第二个毛毛是在三友路上的一个中等网吧,才去那里坐了没多久,便闻说他要和亲戚一起做生意,离职而去。过得几个月,出差后回来,发现他剪了个平头,正殷勤的招呼着客人。原来生意没做成,爹妈借的本钱也被那N服外的亲戚捐献给长城基金会麻雀分会。到过大城市,再安心守着一亩三分地是很困难的了,无奈下,他大着胆子又打个电话给网吧老板,凑巧新聘的电大在校生嫌工资低,于是又回到了成都这个所谓的“东方的伊甸园”。这个毛毛电脑故障还能解决一些的,诸如开机,输入切换什么的,一解就决,关键是人勤快,搽桌子掺水什么的一叫就到,老板常客们都很满意,毛毛渐渐也把这里当做了他的家,当作了自己的生意。上个月偶然路过,他还在门前与一帮中学生们聊得兴趣盎然,不时还比画比画,又是什么新的网络游戏吧!
  心愿网吧其实很小,说起来有30多台机器,其实摆在里面的10台机器不是只能玩点小硬盘游戏,便是必须声明速度有点慢的486、586,大多时候开着的,只是外间十余台机器。剩下的两个小间一个是厕所,一个是厨房,厨房里铺了张单人床,这便是毛毛的卧室。毛毛是一个才毕业的成教生,说是计算机专业,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编程能力,学校牌子更不能和电子科技大学,四川大学这些名校相提并论,再加上没有户口,没有关系,连到电脑城装机都没人要,便只好到路边网吧来做个网络管理员。包吃住,每月工资400元,其中要扣除100作为保证金,到了春节前,如果没有发生被盗被查的事情,再予发放,什么福利社保双修补贴那是肯定没有的了,要是有什么家中急事,当然可以请假,只是工资要按天扣除罢了。
  心愿的老板是一对通过QQ认识的小夫妻,到处打工终究觉得不是办法,便求着女方父母拿出本钱,几年前开了在这家网吧。女方父母还精干,工作之余还不时提着饭盒给他们送饭,只是难得见他们给女婿一个好脸色。反倒是对毛毛,只要不提加工资的事情,看着毛毛多吃一个鸡腿两条小鱼,是很容易让他们开心的。
  蓝急速纵火案发生后,成都多少也得有点动静才行,于是对网吧的诸多方面提出了硬性限时要求。其中很困难的一条就是达到一定的营业面积和机器数量。中国人聪明得很,一家人机器不够,两家人总够吧,一个铺面不够,2个铺面总够吧,于是那段时间,成都网吧业刮起了一阵合并旋风,无数原本冷眼相向的竞争对手们弱弱联合,打通夹壁,重办执照,申请新IP,一个个横跨两三个铺面的网吧招牌出现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只是招牌下门还是分几个,结帐的老板还是各管各,心愿老板娘虽然性烈如火,早与隔壁的女老板火并数次,此时虽然迫于形势,与隔壁暂时联合,但总不愿让对方拣了好,想法把上网端口留在了自己这边,不时逼着毛毛玩上点小花招。于是隔壁女老板便时常冲了过来,两人来上一段让网虫们都如临其境的活塞运动现场讲解,见得老婆口水已干,就要败下阵来,男老板这才把毛毛从床上叫醒(毛毛一般都负责守通宵),假模假样的捣弄一阵,隔壁心愿的网速这才稳定下来。毛毛很是不满意,没几回是睡得个囫囵觉的,不时还得听隔壁传来的指桑骂槐的笑声,工资却从来么涨过。每次和我说起这类事,他蓬松头发下面,黑色框架的镜片背后,睡眼朦胧的眼睛里总会闪现着一点发亮发热的东西。
  毛毛很盼望停电,一停电,他便可以到电脑城去转转,那里有他几个同学,还有一些他感兴趣的配件和书籍;或者是和几个谈得来的常客一起提着板凳,坐到阳光下的屋外,喝着茶,打望一下来来往往的现实美眉;或者抱上几部专业书籍,在门口认真的看着,据说他报了某大学的专升本;或者关上门,一个人钻到厨房去,美美的睡上一觉,即使被老板娘骂醒,那也是值得的。当然,也不能停得太频繁,否则网吧收入下降明显,扣个50元30元什么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毛毛还有另外一项收入,那就是贩卖网络游戏里的装备和角色。据说有些网管的竞技游戏挺厉害,可以通过对战吸引玩家上机甚至赢取赌资,毛毛没那本事,至少我没看见他表现过,但他有的是时间,他和老板娘一起在传奇里打装备卖钱是公开的。网络游戏里的高手什么人都有,大多数是2类人,一是网络公司雇佣的托甚至就是正式职员,另一种就是网吧从业人员。毛毛无疑是后一类的佼佼者,据他自己说,从2001年传奇开始运营到03年夏天,2年间他上35级的角色不下20个,这还不包括他自己的一个4*级武士+4*级法师的主ID和一个仓库ID,也不包括他和老板老板娘共同拥有的那些帐号。至于打出来的装备,我想就不必多说了,因为我02年春天就因为工作压力及外挂的出现离开了传奇。只是常常听到他和外来玩家们为龙纹剑的出售价格而谈判,和老板娘为出售裁决的收益分配而争吵。老板娘组织了一个行会“心愿骑士团”,23区还是32区不记得了,核心力量便是常来心愿网吧的玩家,听他们争吵了几个月,行会也没垮过,只是从来没有攻击过沙巴克,只是玩过几次屠杀新手村的事情,一般这个时候毛毛都不在的,他还在睡梦里盘算着自己昨晚打的记忆戒指和祈祷头盔该怎样卖出去又不让老板娘知道呢。后来传奇的原代码泄露出来了,很多人都假设私服,毛毛也弄了个私服,老板娘开始也挺兴奋,天天游说玩家们加入,可人一多,机器的好坏便显示出来,不是当机便是强行退出,要想真玩下去,就必须购置新配置,老板娘这才知道,盗版也需要成本的,再想想核心技术都掌握在毛毛手上,自己两口子岂不是替他打工,便开始冷嘲热讽,毛毛无奈,只得放弃自己做上帝的想法,撤消了服务器,继续和老板娘一起打装备卖钱,偶尔也趁晚上老板不在,卖点自己仓库ID里的私货。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付了点钱,便把自己当上帝,就连一些小学生,交上1元钱上半个小时,也要大呼小叫的指派毛毛来一杯白开水,或者是按一下电源开关。毛毛才从大学出来,虽说是屈就在路边小店,但还是有点知识分子的傲骨的,总是假装没听见,跑这跑那“检查”机器,那可是专业技术,老板娘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去伺候那些“小太阳”“八九点钟的太阳”。也许是因为我从来不叫他倒水的缘故吧(我喜欢自己再把水杯冲洗一下,等着水开后自己盛)再加上时常向他的技术表示恭维,他对我还算有些好感,而具体的好处,便直接体现在上网费用的降低上,只要两个老板不在,我的付费便不是8折,而是6折甚至5折。03年初,成都开始推行“网络实名制”,那我是大力支持的,言论自由当然重要,但作为公民也应承担相应的言论责任。拿上网卡时,老板娘把价钱从8元提到10元,我没说什么,只是问她有什么优惠,以前我一直是享受8折的(1.6元/小时)她犹豫半天不说话,老板在旁边大着胆子提了个方案:预交人民币50元,折合结算币60元,然后再八折,我同意,老板娘想了想,也只好同意,便叫毛毛按这个方式替我设置。我第一次便交了50元,没几天就完了,觉得确实划算,而且也不用再等着老板娘结帐,便又交了100元。结果那100元我玩了许久也没玩完,没事的时候仔细一算,原来每小时只收1元左右。就这样又交了一个100,老板终于发现了,他故意向我道歉,说是结算系统出了点问题,再次向我重申了我的优惠方式,当着我的面调整了结算方式。然后便听见厨房里老板的责骂和毛毛不服的狡辩:“我咋个晓得呢,是你们买的系统,我才不理那个烂东西呢!”这个毛毛,居然从来没向我提过这事情,直到我第二天趁老板不在问起,他才承认:他设置方式的时候,100元按照120元输入,这个没问题,但在优惠比例设置的时候,他设的是八折再八折,这样的话,我实际上每小时只需要付1.07元的上网费。后来我送了几个自己不用的软件给他,他表示感谢,但也最多是主动给我倒几次水或者安装几个我喜欢的经典单机游戏,至于费用方面,老板越盯越紧,他是想表示那也没办法了。
  03年的夏天越来越热,毛毛和老板两口子的矛盾越来越大,当然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毛毛和我谈过一次,主要还是传奇外挂太多,装备价钱一降再降,难得卖什么好价钱,政府部门的稽查又查得越来越紧,常常是被迫赶走一批批的学生娃娃,而工资却一直不增加,还不时因茶杯,鼠标的损坏罚款。老板娘开始在门口贴告示招网管,表面上说是老板要去工作,招个人减轻毛毛的压力,实际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几个老常客都向毛毛表示担忧。毛毛总是淡淡笑笑,一种有点亮有点热的东西在镜片背后一闪而过,又继续去修他的机器。前后来了几个人,不是嫌工资低就是技术太差,遇上点问题便到处询问。毛毛反而找到借口,躲到旁边看热闹,逼得那人只得离开。老板娘也没办法,只好继续招人,谁都不愿意把这层薄膜戳破,但薄膜毕竟是薄膜,终究要破损的。那是个星期天的中午,毛毛刚起床,正吃着盒饭,老板娘马着脸走进了厨房,“昨天那部手机呢?”“哪部手机,是你前个月藏的那部诺基亚还是上个月你拣的那部三星?”然后两人便发生了争吵。不一会,老板娘先冲了出来。骂骂咧咧的走到门外打电话。我继续在三国九的世界里运筹帷幄,肩膀上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毛毛显得很平静,甚至有点得意,“耍开心点哈!”然后帮我把空杯倒了满满的一杯水。我没放在心上,说了声谢谢,又继续投入战斗。
  老板匆忙赶回来,两人直接冲进厨房,不一会便又冲了出来,向大家宣布,毛毛偷了本来要今天还给一个女玩家的手机,现在已经畏罪潜逃了,而且是早有预谋,行李箱空空如也。然后便开始痛述毛毛历年来的劣迹和他们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和照顾。想想毛毛平时和我说的,觉得实在无趣,匆匆结帐找朋友喝酒去了。
  第二天晚上再到心愿,老板娘坐到我身前,先是关心了一下我的统一大业,然后便开始痛述,到得后来,竟然低声抽泣起来。原来,除了主机和存储电影的机器和我这台机器外(我喜欢玩三国九、英雄无敌三等单机游戏)大多数机器的硬盘和其他一些不常用的配件都被毛毛替换或者取掉偷走了,损失少说也是五六千吧。我连声“哦、哦”假装沉迷在三国时代。而内心深处,却有种莫名的快感。
  哭了一次,骂了几天,看着一个又一个技术不行要价却高的网管们来了又去,两眼泛红,睡眠不足的老板两口子不时叹气道,“唉,想毛毛在的时候……”奇怪的是,从来没听他们提过报警的事情,甚至连私下报复的提劲气话也没有说过。
  再后来,家里安了ADSL,再不去网吧,再没有见到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的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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