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徐媛媛打来了电话。 老天爷哟,妻子还没走。刘冬摁下接听键,大声说,关于那本书的事,等我跟你见了面再说好吧,因为有些细节得认真说说,好好,就这么着了啊。刘冬按下键。 妻子从卫生间出来,出版社跟你谈稿子了? 刘冬说是啊,我刚把打算写的内容粗略地说了说,他们就感兴趣了。 妻子说这是好事,我看你不如先动手写,找何老幺和写小说两不误。 刘冬说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妻子走了,刘冬把电话打了过去,徐媛媛的声音带上哭腔了,刘老师,我可是快到绝路上了。 刘冬说,这样吧,你要是这会儿能走开,就到我家来。 徐媛媛惊诧地说,到你家? 刘冬肯定地说,对呀,张琴上班去了,她说她今天有两个手术,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她只要一上手术,没个三五小时下不来。 徐媛媛说,那好吧,我就来。 半个小时后徐媛媛来了,她显得有些紧张,进门就四处张望。为了打消徐媛媛的紧张情绪,刘冬把所有的房间门都打开。徐媛媛楚动人的可怜相让刘冬心底的爱意直往上窜。他把徐媛媛揽进怀里,俩人就在沙发上开始缠绵。 徐媛媛说,我们还是到房间里去吧。 刘冬说对对,到床上。 刘冬站起身,徐媛媛却没动,她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刘冬。刘冬突然明白了,他俯下身抱起徐媛媛,往起站时差点就没站稳。刘冬觉得徐媛媛比过去沉了,当办公室主任了,好吃好喝多了,又不掏自己的腰包,可能就吃得猛了些,所以身上的肉就一个劲地填补空白。徐媛媛双手圈到刘冬脖子上,脸色呈桃色,粉嫩诱人。刘冬脚步显得沉重,甚至有些踉跄。手臂也酸麻得不行。他咬紧牙关把徐媛媛放到床上,然后一层层剥去她身上所有,当徐媛媛起伏错落的胴体展露到刘冬眼里时,他出气的频率增快了。刘冬三两下扯去自己身上所有,把事情进行到关键时刻时,徐媛媛全身张开了,她微微瞌上眼睑,轻咬嘴唇等待着刘冬的疯狂。 刘冬抬头间突然就看见了妻子和他的结婚照,那张照片照得非常好,无论在哪个角度,张琴都含情脉脉地看着刘冬。刘冬突然就想到妻子会不会回来,要是妻子回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会怎么样。这一想,他涌起的欲念急剧退潮,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刘冬第一次在徐媛媛身上遭受了彻底的失败。他急得都快哭了,眼睛里的歉意都快要溢出眼眶,媛媛,媛媛。他不停地叫着媛媛,不知道往下该说些啥。反倒是徐媛媛从迷情中醒过来,并真切地安慰刘冬,刘老师,别灰心,你这是有场地障碍,其实我心里也紧张,心里老是想着你妻子万一回来怎么办,这世上啊,总是有很多万一的。俩人匆匆穿上衣服。刘冬说,我们还出去吧。 刘冬带着徐媛媛来到就近的一家茶楼,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刘冬要了一杯飘雪,徐媛媛要了菊花茶。徐媛媛抢先付了茶钱。 刘冬脸上布满沮丧。 徐媛媛卟哧一笑,刘老师,别想了,今后日子还长,我们有的是机会。 刘冬长长地吁口气,说媛媛,真是对不住,我这人就是那么脆弱,经不得事。 徐媛媛想起了自己今天找刘冬要说的事,她说,刘老师,我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徐媛媛把手伸到茶桌中央,拉住刘冬的手。刘冬有些紧张地四处看看,他想把手抽回去,想想可以,却没胆量这么做,他怕引起徐媛媛的不愉快。 徐媛媛说,我看中了一套房,八十六平米,而且是挑高层,有六米九的空间,说白了就是跃式框架,将来就能变成一百七十二平米,却只要八十六平米的钱,挺划算的,就下手买,付了六万定金,打算办按揭,后天就到了办手续的最后期限,要是我不能按时缴纳首付,定金就没了,可我差那十万还指望着你借给我,刘老师,能想想办法吗,不然我只好去跳楼了。 刘冬机械地拍拍徐媛媛的手背,别急别急,我就去想想办法,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啊,别急。 徐媛媛说,刘老师,六万元对有钱人来说不是回事,跟丢了一张卫生纸差不多,可对我就是晴天霹雳。 刘冬说,知道,我知道,我们都一样,都是一分一分地积下的。 徐媛媛说,刘老师,听你的语气,没什么希望? 刘冬说,我没那个意思,这样吧,我本来有个计划,让平大侠出车祸的事一冲,就有些七零八落了,这样吧,我们俩在这儿想办法,其实就是空谈,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我马上出发,去实施我的计划。 徐媛媛说,刘老师,你可得一定要有办法,我这里可是没有退路了。 刘冬应承连连。 刘冬和徐媛媛在茶楼下分了手,他打算找搞出版的人去谈谈稿子。刘冬想了想,认为个体书商毛病太多,还是找一家正规出版社。于是他打的来到人民出版社,到付钱时才发觉自己身上没钱,昨天钱被抢后,他就没敢把事情告诉妻子,他也没脸说了,他老是出事,而且是低级的事,就是妻子不骂他,他也不敢说。因此兜里就没了零花钱,隔了一衣,再加上徐媛媛的来访等一系列事情,就把身上没钱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刘冬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越摸心里越急。 出租司机说,别急,再找找。 刘冬又把摸过一遍的兜再摸了一遍。 司机摇摇头说,什么世道啊,吃讹钱的也居然搞成斯文人的扮相。 刘冬一脸歉疚地说,师傅,我不是那种人,你放心,我不是成心要…… 司机打断他,得,你也别磨蹭了,我还得养家糊口,看看身上有什么值两个钱的,暂且放我这儿,拿钱来取货吧。 刘冬捞起袖子,真糟糕,手表也忘了戴。司机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刘冬终于忍不住了,他腆着脸说,师傅,要不这样吧,我把我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留给你,你也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最多今天下午就给你送钱来,行吗? 司机叹口气,说你看看表,你这可不是短距离,三十六元了,算我倒霉,你叫我一声爷,这趟我就算送孙子了。 刘冬的血一下就冲向脑门,他想说说司机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可看看司机五大三粗的体形,看看他眉眼间不依不饶的凶样,热血又回落了。司机叼上一根烟,用车上的点烟器点燃,朝刘冬脸上喷了一口烟。刘冬立马就被呛咳。残余的勇气也随着咳嗽声飘出窗去。刘冬偷偷地看看车窗外,埋着头小声地叫了一声,爷。 司机却敞亮地应着,哎。然后在刘冬脸蛋上拍拍,孙子,下车吧。 刘冬灰溜溜地下了出租,灰溜溜地来到人民出版社大门口,却让趾高气扬的保安拦住。刘冬说,我是作家。然后习惯性地掏钱包,他的省作协会员证就放在钱包里。掏了个空这才想起钱包被抢了,里面的东西自然一无所有。 保安哼了哼,蒙谁呢,就你这精气神,还作家,看看,那才是作家。保安指指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中年人。 那人刘冬认识,赶紧叫道,嘿嘿,李建军,建军。 中年作家走到门口,哟,老刘呀,怎么,要出书了? 刘冬说,你先帮我证明一下,今天走得仓促,什么证件都没带。 李建军对保安说,你还真拦上了,你们出版社可是靠着作家过日子的,要是把作家都档在门外,西北风可是随时都会刮进你们的肚皮,知道吧,你眼前这位可是本市有名的大作家刘冬。 保安抠抠头皮,还真作家上了,进去吧,不过那么大名气,我可没听说过。 李建军说,听说过福克纳吗? 保安说没听说过。 李建军说,那是世界级的大作家,是老刘的哥。 刘冬让李建军先走,得得得,我什么时候又成美国人了。 刘冬来到总编室外。 总编是个女的,三十出头,很漂亮,也很能干。总编知道刘冬,也看过刘冬写的书,对刘冬的书评价还是比较高的,也提出一些看法,她说文学作品不同于其他任何东西,有些东西是不能用对与错去衡量的,个人的观感只能是绝对的一家之言,提出个人看法时,不能有要左右作品内容的意思。这些说法都传到了刘冬耳里,刘冬非常感动,他明白了,这个总编是真正懂小说的,再说大点,是懂艺术的。 刘冬还不知道总编叫什么名字,他得去问问,不然显得太没礼貌。刘冬正说到其他办公室打听一下,总编却出来了,她一见到刘冬就非常亲热地叫了声刘老师您好。刘冬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个美女,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素质良好,能力出类拔萃的美女,对自己那么客气,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下一句话了。 总编猜出了刘冬心里所想,于是朝他伸出手的同时就介绍了自己,刘老师,我姓邓,叫邓虹,彩虹的虹,你就叫我小邓好了。 总编给刘冬泡上茶,然后坐到他一侧。这也是她为人精细处,她常对编室的人说,来客人了,你不能坐到客人正对面,那会让人家不自在的,坐的位子很重要,也不能太侧面,那会给人不尊重的感受。她坐的位子既能看清刘冬的全部,刘冬也能看到她大部分温馨的笑容。刘冬在生活中是个弱者,处处都显出他的弱智,然而一旦说到小说,说到他想讲的故事,总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说到忘情处,他会手舞足蹈地表达小说中人物的动态。 对“邻居何老幺”这部小说,刘冬打了很详尽的提纲腹稿,他讲着故事脉络,讲着何老幺这个人对社会的贡献,除了何老幺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他更是作了很多必要的加工。总编听得很认真,并不时作着笔记。刘冬不知不觉就说了三个多小时,其间有好几次来人找总编,总编都用手势让来人改个时间。 刘冬说完了,却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歉意地说,邓总编,我没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吧。 总编说,刘老师,听你讲小说是一种享受,我还觉得时间太短,什么时候你再给我们讲讲,不一定讲你自己的小说,讲小说世界,好吗? 刘冬说,一定一定。 总编说,刘老师,你今天讲的这部小说的创意非常好,我们希望你完稿后能首先给我们。 刘冬心里高兴,没想到这个总编会对一个还挂在嘴上的提纲这么重视,他说写成后一定首先给人民出版社征求意见。总编陪着刘冬坐电梯,从十六楼坐到一楼,接着又送到大门外这才握手道别。刘冬心里美滋滋的,进门之前所遇到的不愉快也抛到了脑后。刘冬就那么云里雾里地走了两条街,抬头看到一栋正在封顶的楼房,他一愣,猛地在自己前额拍拍,自己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原本打算把自己的创作意图讲出来,一定要引起出版社的兴趣,然后向他们提出预借五万元稿费,如果成功了,徐媛媛的难题就解决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再想想其他主意。没想到这一高兴就把大事给忘了。刘冬心想,我真不是个玩艺,人家媛媛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我给他报个喜讯,我这…… 刘冬回头又朝出版社走去,走了一条街后他停住了,我这算怎么回事啊,人家总编从十六楼陪着下到一楼,又到了门外,礼送出境,这么高规格的待遇,我还好意思回去说借钱的事,真他妈的俗气。 媛媛可是急得快上房了,要换了我,跳河的心都有。只有两天时间了,这要命的两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