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研究应重视“语言经济原则”

源自：中国社会科学报  : 史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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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言经济原则最早由法国语言学家Martinet提出。受其启发，很多学者不同程度地对此进行了探讨，比如Grice“合作原则”中的“数量准则”、Leech的简练原则、DanSperber和Deirdre Wilson的关联理论、Jay David Atlas和Levinson的最小信息量原则、Laurence Horn的Q原则和R原则等，实质所论均为语言经济原则。目前，语言和语言学研究的经济原则较多地运用于生成语法中，尤其是在乔姆斯基提出的“最简方案”中，经济原则得到特别重视。我国语言学者也注意到语言的经济性特点，马建忠在《马氏文通》中对代词进行论述时讲，“代字者，所以指名也，文中随在代名而有所指也。凡行文所以用代字者，免重复，求简洁耳。假使无代之者，则必字字重复，而行文累赘矣”。后来，王力、高名凯、吕叔湘等前辈，也都对语言经济原则作了研究。

理解同中有异
　　经济原则到底是什么层面的概念，学者看法不一。大多数人认为该原则是语用层面的，也有人认为其是语法或语义层面的。目前学界的主流看法大体上是，经济原则是一个提高言语交际效率的语用问题。认为经济原则是语法、语义层面的人也都承认其首先是语用的，只不过他们认为不能只从语用角度谈经济原则。就经济原则的范围来说，其包括“说话人经济原则”和“听话人经济原则”，前者以简化使用为目的，后者则以反歧义为目的。从言语交际的语用层面看，经济原则的双重性容易理解，言语交际过程由说话人和听话人共同完成，经济原则当然要分别在双方立场上考虑。但从语言符号本身的角度说，其作为一个编码过程，听者和读者所要做的是解码。也就是说，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语言符号实际上是一个“说话人”，我们则是“听者”，从这个意义上说，语言经济原则也可以仅仅理解为“说话人经济原则”。正是因为可以从上述两种不同角度来谈经济原则的外延，因而造成目前汉语学界对其范围认识不一致。
　　目前，学者对经济原则的定义可谓同中有异。所谓同，是指大家都注意到经济原则省力、简约的特点；所谓异，是指学者下定义的角度不同，有的重形式，有的重效用，有的重关系，有的重本质。据我们观察，从语言符号使用的经济简约角度定义经济原则的最多，这样的定义具有较强的可鉴别性和可操作性。如吕叔湘认为，“语言实践中的经济原则指能用三个字表示的意思不用五个字，一句话能了事的时候不说两句，在许多语言场合，几乎全赖意会，不靠言传”。与重形式相对的是从言语表达的效用来定义语言经济原则，这个定义的角度所关注的是言语运转的机理，有代表性的是向明友，他将传统的经济语言（即重形式的经济原则）重新界定为：“经过优化配置、实现效用最大化的言语”。还有一些学者注意到经济原则与语言明晰性之间具有密切的关系，因而在对经济原则进行定义时，也把明晰性考虑进去，如吕冀平、戴昭铭指出：“对于语言来说，最理想的效果是在保证准确的前提下，用最经济的手段，达到交际目的。当出现两种语言形式能够传递相同的信息量时，如果一种选用的符号多，一种选用的符号少，人们总是愿意而且应该选用后者而舍弃前者。”其实，Martinet最初是把语言经济原则作为语言演变规律来看待的，可以说这是该原则的本质，可是汉语学者很少注意到这一点。不过也有人对此作了一定的说明，如徐正考、史维国主张：“经济原则是在表意明晰的前提下，为了提高语言的交际效率，尽可能采用经济简洁的语言符号形式，这一原则对语言的发展演变起到重要的制约作用。”总体来说，我们可以把有关经济原则的定义分成两种，一种是静态式的定义，主要指重形式的定义，这样的定义是帮助我们判定语言的使用是否经济的标准和尺度；另一种是动态式的定义，主要指重效用和重本质的定义，这种定义帮助我们了解语言的运作机理及语言演变的规律。

宏观与微观研究并重
　　就目前汉语学界关于经济原则的研究状况来说，可分为宏观研究和微观研究两种。经济原则的宏观研究指的是将其作为一个研究对象，作理论上的探讨，而不对具体问题进行分析和解释。这类研究主要包括国外理论的介绍与反思两方面。经济原则在不同西方语言学者的理论体系中内容不同，很多汉语研究者对国外学者阐释的经济原则作了介绍，并对其进行反思，提出自己的看法，使之更适合汉语的实际。
　　经济原则的微观研究用经济原则解释汉语中具体的语言现象，这包括对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经济原则研究。前者主要是用经济原则解释现代汉语中语音、词汇、语法方面的问题。据我们观察，词汇和语法方面的研究做得较好，语音方面的探讨很少见。与现代汉语经济原则的研究相比，古汉语的经济原则研究明显不足，而研究的重点主要集中在语法方面。

理论阐释有待深入
　　以往的研究已经对经济原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探索，在许多方面都取得了很有价值的成果，但还存在如下一些问题。
　　第一，界定问题。例如，经济原则到底是什么层面的概念？经济原则的范围有多大？是否应把静态和动态结合起来对经济原则进行定义？对这些问题，现有的研究没有达成一致，值得进一步探讨。
　　第二，对经济原则所依托的理论的阐释还不够全面，而且不同的人、不同的理论论及的经济原则并不一致，很多理论对经济原则的理解并不完全符合汉语的事实。这就需要汉语学者不能只是介绍国外学界对经济原则的看法，还要对其消化理解。不能仅从理论出发，更重要的是从汉语的事实出发，从汉语自身的特点来看待语言经济原则。
　　第三，汉语学界对经济原则的微观研究不系统。很多学者只是用经济原则解释某个具体的语言现象，但很少有人把语音、词汇和语法的问题放在一起进行研究，这就使得有关于经济原则的研究没有层次性和系统性，往往顾此失彼。经济原则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应在系统框架下探讨。
　　第四，经济原则的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失衡。目前的研究主要局限在共时层面，历时研究做得不够。实际上，Martinet最初是把经济原则作为一条语言演变的规律提出的，从这个意义来说，有关的探讨更应在历时层面展开，只有动态地、发展地来看待经济原则，才能将有关研究引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