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士毅的《赴藏诗集》多为纪实之作,屣痕所到之处,皆有吟咏。他的诗笔刻画了大雪山、宁静山、丹达山、阿咱山、禄马岭、雅砻江、金沙江、乌苏江、白渚河(拉萨河)、打箭炉、里塘、巴塘、石板沟、竹巴笼、察木多、硕板多、江达、墨竹工卡、拉萨等名山大川、高原古城。雪域佛国的古刹梵寺,诸如大小昭寺、布达拉宫、三大寺、木鹿寺、桑耶寺等皆有专篇记述。由于诗人身历其境,感受深刻,纪咏真实,具有不容忽视的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
在驱廓保藏战争中,孙士毅身为清军的总后勤部长,往返于川藏一线,备尝雪域行路的艰辛,在翻越大雪山时,他感叹道:
马骨不如山骨高,以雪喂马马无力。
铁衣裹绵如裹雪,魂魄都为雪所蚀。
严寒中人浑似著,我头痛,身热国。
望中烟火是巴塘,又向山南转山北。
这诗描绘了一个致力于国家领土完整,维护统一,勤劳王事的志士形象,写得十分生动。
在汉文诗句中嵌用藏语词汇,这是孙士毅《赴藏诗集》的一大特色。最有意思的是他以藏语为诗题,做了十二首诗,他加以注释说:康藏地区人民“日用与内地回殊,触目成吟,得十二首,题仍口外蛮语,而以华言分晰注之,聊备风谣之末耳”。这十二首的标题是:一《糌粑》、二《褚巴》、三《革康》、四《纳呛》、五《改咱》、六《呀那》、七《哈达》、八《廓罗》、九《吗蜜旗》、十《麻利堆、十一《客么甲木蚩吞》、十二《札不扎雅普罗》。这十二首诗,涉及藏族的饮食、服饰、鞋袜、生活器具、房屋、宗教生活、以及交通行旅等等,内容十分广泛。200多年前的这种汉藏双语模式,藏语词汇的嵌用,并不仅仅是一种吟诗遣词用语的讲究,乃是真实地反映了汉藏文化交流的深化。孙士毅作为汉族知识分子,如果没有对藏族文化的了解和尊重,是写不出来的。例如他的《纳呛》一诗: 北地阿腊骟(酒名), 嗜者同索郎, 穷荒昧方法. 亦能造鹅黄。 蛮冲闻自昔(汉人目口外烧酒为蛮冲,言其冲肠有力也), 腾觚知酪浆, 一咂颜色赬, 再咂意态狂. 曲噶(蛮民)等风汉, 那么(蛮女)皆渴羌(蛮乡妇女亦嗜酒), 武乡禁酿具, 川俗今称良。
纳呛,即藏语青稞酒之音译。这些藏语词汇的直接嵌用,使全篇形象生动逼真,读来颇有意味。而这种汉藏双语模式的诗歌写作,乃是汉藏文化交流的见证,也是汉文古典诗歌的突破。值得指出的是,文化交流是双边的,彼此吸取对方的文化,从而相互融合,这是历史的必然过程。在藏族人中,也有许多人孜孜学习汉文化,并上升到了相当的高度。孙士毅在拉萨,就曾与一个能用流利的汉文写作的“西藏士人”相互酬唱。孙士毅乃科举出身的进士,对能用汉文写作的名叫恭格班珠尔的“西藏士人”十分推崇。在孙撰的《百一山房赴藏诗集》中,特别附录了恭格班珠尔的二首原作,以资证明其对汉文化造诣之深。这些史实说明,汉藏民族间的友谊与文化交流源远流长。
孙士毅的诗遣词典雅,意境奇绝,形象传真,素为人称道。例如他的《月夜行鹿马岭道中》一诗,便极有艺术感染力:
踏遍千峰万峰雪,夜行忽见林梢月,
月光照雪雪逾寒,雪中见月月尤洁。
深林古木木叶稀,萧萧惯学寒鸦飞,
飞鸦忽向马前堕,尚带残雪飘征衣。
十里五里行不已,万朵芙蓉生脚底,
出林明月能随人,满地寒光如泼水。
干隆五十七年(1792年)的一个冬日,孙士毅自西藏军营返川,途经瓦斯沟大峡谷,惊赞此地“头道水瀑布”景观之奇绝,作《头道水道中瀑布甚奇》一诗,他在“摇鞭还诵李杜诗”之际,欣然挥毫泼墨,写下“小天都”三个大字,镌刻于石,至今200多年过去了,在“头道水瀑布”的峭壁上,孙士毅的墨宝依然可见。而他咏叹“头道水瀑布”的俪句,则少为世人所知。其实,他的《和惠龄〈头道水〉》一诗,亦极有气势:
疋练斜飞织女机,天台黄海见应稀。
谁教下界千畦润,端杖层岩一道飞。
北观宜留韦镇节,安禅只少远公扉。
骁腾犹似西征日,十万貔貅响铁衣。
他的咏藏诗体裁多样,题材广泛,颇多佳篇。许多描写民族风情之作,如《跳钺斧》、《观刈麦》、《游卡契园》等刻画生动,充分显示了诗家的大手笔。在清代前期走过康巴的诗人中、无论思想性和艺术性,孙士毅都不乏高品位的佳作,无疑是咏藏诗之佼佼者也。惟其好用奇字,给现代的读者增加了一些阅读难度,是为一憾。(2)
[ 本帖最后由 罗达志 于 2008-9-6 12: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