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走资派的样子 读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冷溲溲的,大约是初冬,邻居有两个二十岁的孃孃要我把毛笔和本子找出来,给他们写标语。后来看我的本子纸张太小,她们就到外面买了几张大白纸回来。后来又来了几个男男女女,要我照着他们说的意思写。 那时候镇上还没有电灯,我就在煤油灯下给他们写了好几大张纸的东西。写的啥子内容,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第二天他们拿到大街上贴了出来,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对我说,我写的是大字报,生产队的走资派就是我写的那个样子。走资派,啥子走资派,生产队长不就是我每天叫他林二爷的人吗?他天天领导大家干活,这两年大家分的粮食都够吃了,他有罪吗? 晚上,一个二十来岁的人把生产队长带到了公社礼堂,汽灯点的透亮。虽说是一个生产队的人,我那时真的还不认识那个人。我被邻居拉去看斗争走资派,说是我写的东西起了作用。我不知道啥子作用,就被他们推到了公社大礼堂。 林二爷被年轻人弄到高板凳上站起,弓着腰不准抬头,样子很可怜。 有人开始说话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叫揭发。于是大家就跟到吼口号,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开始打生产队长,要他交代什么。这个生产队长是共产党员,他还真有一股子脾气,就是整死不开腔。于是,大家就把他按到底上边吼口号边打他,尤其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最凶,边吼“打到走资派林XX,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就当真的把一只脚狠狠地重重的踏了下去,我吓得把眼睛捂着了不敢看…… 父亲和林二爷是老朋友,林二爷受了批判,到我们家里喝酒。我们父亲一边劝他一边摇头,说,现在我找的钱还多,大家攒劲吃,再不吃二天就吃不成了,三年灾荒的日子又要快来了。 自从搬回镇上,父亲在外面打了一阵铁就回了家,在家里打铁了。生意之好是没得说的,反正是每天都有人来等着拿锄头犁铧镰刀之类的工具,我们家的生活也好了起来,基本天天都吃肉,经常都有父亲的朋友来陪他喝酒。父亲的酒量很大,从来没醉过。可惜我没遗传到父亲的这个基因,至今滴酒不沾,沾酒就醉。 林二爷挨斗的第二天,生产队的蔬菜就糟了殃,葱葱蒜苗还没长大就被大家分回了家,还有一些没长大的其他瓜菜,我记得一直烂了我们都没吃完。还有粮食好像也没熟透就在开割,以致于后来小麦成熟的时候,大家都没分到粮食。母亲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交公粮都不够,返销粮还要等几个月才下来…… 那个时候,我们家里又添了个弟弟,父亲打铁找了一些钱,但是,这样一搞,税务所的人也来干涉不准打铁,说是资本主义…… 在一堆堆吃不完的烂瓜烂菜面前,大家的日子都一落千丈。那个年轻人当了队长,林二爷连夜连晚跑了,说是跑道很远的地方当挖儿匠采煤去了。 这就是我最初见识的走资派,至今还留在脑海里的是被踏上一只脚的惨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