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刘冬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0:03

　　七十六
　　刘冬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了刚才派出所又来人的事，他没说自己挨打，说了会让妻子担心。他知道，尽管因为徐媛媛的事让妻子难受，但他要是遇上什么事，来自妻子的关怀一定会是真诚的。
　　妻子让他别呆在屋里了，晚上也别回家住，找个地方安身，实在不行，就到那些商务旅馆去写间房住下也行。妻子还说她今天就不回家了，僦住医院的值班室。
　　刘冬匆匆关上电脑，拉上门匆匆下楼，下楼的速度极快，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大地震来了，逃命的速度大概也不过如此。
　　到了大街上，他招手拦一辆出租，坐上车，司机问他到什么地方时，他却半天没说出来，他的确还没想好该到哪里去。他让司机开车，他说他想好后再说。
　　在车上，司机不停地从反光镜里看刘冬。刘冬明白司机的意思，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晃晃。司机就专心地开他的车了，只要给钱，胡兜一整天他都不会有意见的。刘冬突然说，鸿运酒楼。
　　司机没反应过来，什么地方？
　　刘冬说，鸿运大酒店，知道吗？
　　司机鼻孔里哼了一声，狠狠地踩下油门。
　　到鸿运大酒楼，刘冬给了车钱后匆匆走进大堂，却一头碰上一队警察。刘冬一愣，再一细看，冤家路窄啊，领队的是那天到他家里来过的女警官蒋雯。姜总和阿英跟在他们后面，满脸堆笑。他们正朝外走，显然是办完了事要走。刘冬骂自己真他妈倒霉，让出租车司机多胡转上一阵，要么再晚上个三五分钟。蒋雯看见刘冬也是一愣，接着笑了。
　　蒋雯戏谑地说，缘份啦，正说去你家看看你，你倒是先来了，看来运气不错，少跑路。蒋雯回头对姜总说，姜总呀，麻烦借你一个地方，我有些话问问这位大作家。
　　姜总马上让阿英找一间清静的房子。阿英带着蒋雯一行进了一间小会客室。会客室很豪华，吃的喝的一应俱全。阿英要给他们泡茶，让蒋雯给拒绝了，她说就只问刘冬几个问题，要不了多久。刘冬当时心里就在想，这个女警官的问题会不会和前面两拨警察一个样呢。就在刘冬想着的时候，蒋雯雯开始发问了。果然不出刘冬所料，全是前面那两拨警察问过的问题，他们都好像是一个领导向他们下达的命令，如果按时下那些烂电视剧里的惯用手法，他们都会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
　　刘冬边胡思乱想着，边轻松地回答蒋雯的问题。前后也就几分钟，事情就完了。蒋雯临走又对刘冬交待了几句话，也跟那个派出所的所长是一个内容，不同的是，一个是男声，一个是女声。刘冬看着蒋雯率队出了门，他打算跟姜总先打招呼，姜总是阿英的丈夫，是一家之主，首先跟一家之主寒喧是咱们国家的传统美德。刘冬还没来得及张嘴，姜总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走到门外的蒋雯突然折回来，她径直走到正想跟阿英说话的刘冬面前，刘大作家，能说说你为什么到这家酒楼吗？
　　刘冬说，这家酒楼的海鲜好吃，这几天你们三番五次地找我说话，累了，就想着改善一下伙食。
　　蒋雯拍拍刘冬的肩。刘冬闻到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妻子也爱用这味道的香水。他使劲抽了抽鼻子。
　　蒋雯说，我知道你在撒谎，不过我不追究，好了，大作家，好自为之吧。
　　蒋雯再次走后，刘冬看着阿英，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倒是阿英说，刘老师，上头有人催着办老幺的案子，这几天所有跟老幺沾边的人都不安宁，你多保重吧。
　　阿英今天说话的声音太像阿霞，刘冬看了又看，忍不住说，你要是阿霞，多好啊。
　　刘冬告别阿英，走到门外，抬头看看天，天上灰蒙蒙的，空气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远处有个大型电子屏幕，上面正播着今天的空气质量，结论是“优”。
　　阿英追出门叫住刘冬，递给他一大包东西，说里面都是熟海鲜，让他拿回家和张医生和儿子刘张一起吃。
　　刘冬进了家门才发觉一个问题，他认定追出门来的肯定是阿霞，因为阿英不知道儿子刘张的名字。刘冬一阵激动，也想了回不回鸿运大酒楼。可又一想，这特殊时期，就是阿霞站在自己面前，也不会承认的。他把熟食放进冰箱，等妻子和儿子回来，一家人共同享受。
　　刘冬在家里也呆不下去，他想了想，决室到平大侠那里走走。
　　刘冬到了平大侠处，平大侠正发着脾气，他摔了个茶杯，到处都是碎片。听见敲门声，大声吼道，查查查，查个什么劲，你们把门砸了吧，老子没心情开门。
　　门外的刘冬赶紧说，我是刘冬，喂，大侠，我是刘冬。
　　平大侠赶紧起身开门，你这个老刘也真是，来之前打个电话嘛，我还以为是……算了，不说他们了，最近怎么样，牛总那狗日的没逼你吧？
　　刘冬脸上又有了哭相，他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大侠呀，妻离子散距我只有半步之遥了。
　　平大侠给刘冬冲上茶，这到底是怎么了，连我都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刘冬的手机响了，是江团打来的，江团说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上他那儿去了，全问的是何老幺，还问知不知道刘冬跟何老幺的事，问何老幺现在的下落。江团说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何老幺是怎么回事，也就知道刘冬带他来喝过茶。
　　刘冬听完了江团的电话，又接到了赵飞的电话。赵飞说几个搞刑侦的警察居然把他从被窝里叫出来，然后赵飞就是破口大骂了，他把人家的祖宗八代到母亲都在嘴里损了一遍，然后说这侦破工作的人民战争真是无孔不入，老子就跟你刘冬一起说过何老幺，就他妈把我列入侦察范围了。
　　刘冬说，大侠啊，何老幺又不是国际间谍，又没有犯下惊天大案，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用得着怀疑这么多的人？
　　平大侠说，老刘呀，已经很明显了，要想搞何老幺的人肯定就是那个从Ｒ城升官的人，老刘呀，我通过江湖渠道，弄清了一些事，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讲过那件事吗，那件事也是江湖上一个朋友受朋友之托专门要通过我的嘴说给你听的，那个Ｒ城升到副省长的人，Ｂ市长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何老幺搞翻了Ｂ市长，断了他的财路，新仇旧恨，能不下死手吗。
　　刘冬喃喃低语，老幺这次是遇上大麻烦了，但愿菩萨保佑他能安全渡过灾难之河。
　　徐媛媛打来电话了，她声音悲哀，刘老师，我要结婚了。
　　刘冬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什么结……哦，你是说结婚吧，这是好事。
　　徐媛媛说，刘老师，我结婚那天你能来吗，我最希望就是你能来，只有你来了，我才会发自内心地高兴。
　　刘冬答应了徐媛媛，他问新郎是谁，徐媛媛说到了结婚那天他就会知道。刘冬不好问下去，他对徐媛媛早就说过，一定要找一个能对她真正负责的人结婚，到时他会真诚地祝福她。今天徐媛媛真对他说要结婚了，他心里反倒有种失落感。
　　小蜜要出嫁了？平大侠说。
　　刘冬叹口气，我欠她啊，我一个百无一用的人，她对我还那么真心，我凭什么啊？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0:44

七十七
　　妻子不回家，刘冬感到天塌了，他想到医院去看妻子，又怕看到妻子布满怨愤的表情。肚子里咕咕直叫，办法也随之而来，他想起了阿英给他的那些海鲜。
　　他从冰箱里取出那包海鲜，匆匆收拾好，把西餐用的刀叉也带上了。到了医院，熟悉的医生护士跟他打招呼，夸他是好老公，还记着给妻子送好吃的。找到了妻子，妻子脸上没出现他怕见到的怨愤，妻子看他的眼神是又爱又恨，她从他手里接过海鲜，拿到微波炉里打热，让他跟她一起吃。
　　刘冬有些受宠若惊，他用半边屁股坐到妻子对面的凳子上，他看着妻子切下一块鲍鱼吃进嘴里，心里才稍稍有点安慰。
　　刘冬小声地说，她要结婚了。
　　妻子抬起头，显然没听懂刘冬所说。
　　刘冬的声音更小了，她最近就要结婚了。
　　声音小，张琴却听懂了。
　　张琴也小声地说，刘冬，我一点也不恨那个姑娘，我恨你。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1:13

　　七十八
　　刘冬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的变化会急转直下。
　　刘冬从妻子那里出来，在回家途中，接到平大侠的电话，平大侠声音都变了，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刘冬觉得平大侠真有什么大事要说，他把手机紧紧在捂在耳朵上。
　　平大侠说，老刘你听好了，那个狗日的死了。
　　刘冬说，大侠，你说清楚，谁死了？
　　平大侠说，狗日的牛总啊。
　　刘冬的耳朵里轰地一声，他把手机拿开，静了几秒钟又放到耳根下，老平，你再说说，再说说，谁死了？
　　平大侠说，牛总，那个跟黄世仁一样可恶，向你逼债的那个家伙，死了，我亲眼看见的。
　　刘冬说，大侠，你在哪儿啊？
　　平大侠说，对了，对了，我就在现场，你赶紧来吧。
　　刘冬说，大侠，你今天是怎么了，什么现场，牛总是怎么死的，是让他的仇家搞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大侠说，我今天太激动了，牛总是让车撞死的，死相很难看，你赶紧到现场来看看，就在和平大街十字路口。
　　刘冬打的来到和平大街十字路口，平大侠打老远就看见了他，跑过来拉着他，老刘呀，我可是平生头一次看见这么惨烈的场面，我在对面车道上，就在路口等绿灯，我刚停下来，一辆运渣的大货车从我身边呼呼地冲过去，那是直闯红灯啊，这大家伙一点刹车的声音都没有，端端地撞向对面一辆大奔，一声巨响，老天呀，去看看吧，那场面还应该在。我知道交通这下会堵死，又不想停在路口死等，赶紧转到一旁的一个地下停车场，你知道，我这人爱看热闹，跑过去一看，消防战士已经把大奔上的两个人掏出来，那男的头还是完整的，身子却让破裂的车体撞成了一团乱麻，肚子里的零部件流了一车，我跑拢一看，那脸相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牛总那个奸诈小人，这可是报应啊。
　　刘冬到了现场一看，殡仪馆的车来了，死者身上盖着白布，被抬进了车上专用的抽屉，大奔的前半身已成了一堆废铁，后面也彻底地塌了下去。大型运渣车还得意地骑在大奔身上，地上是一摊红色的血。
　　刘冬心里一阵翻涌，一股杂味直冲喉头，他马上蹲到地上，把眼泪也憋了出来才把胃里的东西压下去。平大侠连连拍他的后背。
　　平大侠说，老刘呀，你真是贵人的身子骨，穷人的命。
　　难受劲过去后，刘冬心里一阵轻松。
　　刘冬说，大侠，另一个是谁啊？
　　平大侠说，是一个女的，消防战士把她取出时，还没死，很快就让救护车拉走了。
　　刘冬说，这个运渣车真可恶，冲红灯，还那么高的车速，对了，大货车司机应该没什么事吧，看货车的驾驶室那么高。
　　平大侠说，谁也没看见运渣车司机，交警来了，问周边的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平大侠说，走吧，到我那儿去，喝两杯，庆贺一下，这些日子你可真够背的，我也不痛快，喝他个一醉方休。
　　刘冬说，好好，喝个痛快，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转机。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2:04

　　刘冬给妻子打电话，告诉她牛总死于一场车祸。妻子听了什么话也没说，她沉默良久，刘冬拿着手机大气不出，静静地等着。
　　妻子叹口气后，轻轻地说，刘冬呀，牛总死了，账还在啊。
　　刘冬的心里又是沉甸甸地。
　　是啊，账还在。
　　这时平大侠打电话让他赶紧去买张今天的商报，看看昨天牛总那场车货的报道。
　　刘冬说，死都死了，报纸上报道的不外乎在文字上处理得更血腥一些，同时骂骂那辆运渣车。
　　平大侠说刘冬真是榆木脑袋，他坚持让刘冬去买报纸。刘冬让他说说都有什么新内容。平大侠就是不给他讲，让他自己去看。
　　刘冬到街边报刊亭买了一张今天的商报，找到那篇写车祸的文章，展开一看，他的心顿时悬到了喉头，他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看完了，又从头看了一遍。消息上说，一个姓焦的司机找到处理事故的交警，说那辆运渣车是他的，他装满车后把车停在西门一个建筑工地，然后就去吃饭，吃完饭回到工地正说把渣土拉走，却发现车不见了，谁也说不清车是什么时候开走的，是谁开走的，他说听说有偷越野车的，有偷轿车的，还没听说有偷运渣车的，他到处找，还是工地上的人从电视里看到他那辆车出了事，这才知道让人开进了城……
　　刘冬突然就想到了何老幺。
　　他看完了，平大侠的电话也到了。平大侠问他有什么想法。刘冬不敢把自己的推断说给任何人了，他怕警方把这件事也算到何老幺的罪名下。他对平大侠说他什么想法也没有，认为只是牛总的运气不好，仅此而已。平大侠说是不是何老幺又出动了。刘冬让平大侠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平大侠明白了刘冬心里所想，再也不说何老幺了。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2:29

正如张琴所说，人死了，账还在。牛总家把牛总的后事处理完后，开始收账了。牛总的老婆叫马丽，是个厉害角色，人长得秀气，名字也好听，骨子里却跟牛总一样地奸诈。她带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到刘冬家催账。张琴借钱的事也刚刚有了着落，但要等一个星期后才能拿到钱。马丽一伙子在刘冬家骂骂咧咧地威胁了一顿，说一个星期后再不拿钱，就对不起了。至于她要如何对不起，却没个明确的说法。不过刘冬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办阳光下能办的事，肯定是玩阴的。

马丽走后，张琴又去那个愿意借钱的朋友家。她不想在电话里说，她想当面说说自己家所面对的窘境，她说也不怕丢脸了，求求人家吧，这事要不能尽快处理好，就瞒不过儿子了，儿子要知道父母亲遭遇到如此冤事，那会影响他的学业。

妻子到了朋友家，却遭受到一个晴天霹雳，朋友家突然就变卦了，推说眼下资金周转不动了，没法朝外拿钱了，万分歉意地请张琴原谅。张琴差点就瘫倒在地上。她强撑着打的回到了医院，她打电话给刘冬，说了借钱的事，她说她要在医里住两天，这两天她要想想还能到哪里借钱。

刘冬拿着手机发呆时，有人敲门了。他懒懒地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任洪，任大律师。刘冬的嘴张得老大。任洪身后是平大侠。

任洪微笑着看着刘冬。平大侠说，老刘，干吗堵在门口，快请任大律师进屋啊。

刘冬醒过来了，他忙站到一旁，任律师，请进，请进。

刘冬以为是平大侠请来的任大律师，他想问，又不好说出口。平大侠看出了刘冬心里所想，笑笑说，任大律师是受朋友之托，专门来帮你刘冬的。

任洪让刘冬把事情的原委从头说一遍，他要求刘冬说得越细越好，最好一点也不要漏掉。

这件事刘冬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他一点也不会说漏。他要给任洪和平大侠泡茶，平大侠说这事他来做，让他好好跟任大律师说事情。

刘冬从头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任洪托住腮帮子沉默了好一阵。刘冬看任洪的模样，心里有些凉。任洪喝了两口茶后，让刘冬把借据拿给他。任洪拿上借据认真看了一遍，什么也没说，招呼平大侠一起走了。刘冬把他们送到楼下，任洪是坐平大侠的车来的，他坐到副驾上，从车窗里对刘冬说，最多三天，我们就到法院，把牛总这个死人推上法庭。任洪要刘冬这三天别到处走，他随时都要找刘冬说事，该签字时，还得叫上张琴一起签。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4:15

　　刘冬不知道，任洪这三天为他这事忙了个够呛。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刘冬想那么复杂了。他也把这事给妻子说了，说任洪打算把牛总告上法庭。张琴说这借据的事是板上的钉子，跑不脱的，至于任洪会怎么操作这事她猜不出，也不想猜测。她已经找了医院里一个小护士帮忙，这个小护士嫁了个钻石王老五，她说借几万是小菜一碟。张琴也说了她的担心，有了上次答应借钱的朋友的变卦，她要总结教训，要准备再找一个下家，万一小护士变卦，她也不会再次太难堪。
　　刘冬说妻子举一反三的的想法不错，现在这个社会呀，做什么事都得留后手。刘冬问妻子去不去法庭。妻子说要去，她说任大律师为他们家花那么大的心思，她要不配合，就显得不礼貌了。
　　三天里，任洪来找过刘冬和张琴，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他让刘冬和张琴在一些文件上签了名字，又去忙他的事去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时任洪打来电话，让刘冬和张琴明天九点到西区中级人民法院，语言不多的任洪追加了一句，让他们夫妻俩千万别迟到了。
　　第二天早上刘冬早早就起来了，他怕妻子睡着，就打了个电话。妻子告诉他，她已经在去法院的途中了。这几天妻子又不回家，刘冬知道她心里别扭，找钱的理由，有一半是借口。
　　刘冬匆匆洗把脸，到了街头看看表，才刚八点。妻子这么早就出门了，说明她心里很乱，到街上走走散散心里的郁闷。从家里到任洪说的法院也就三四站路，他决定走着去。
　　到了法院门口，看看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刘冬到就近的城河边溜溜。河水很脏，里面的漂浮物时沉时浮，甚至还有死猫死狗之类的动物尸体。刘冬听老人们说起过，这条河在三十多年前还清澈见底，里面有鱼有虾，每到暑期，每到傍晚，河里就全是人影了，笑声从河面一层层地飘向天空，有摸着鱼的，那种快乐就通过刺耳的尖叫和毫无杂质的笑传递着。有些色心包天的男人，趁乱就在女人们胸前和裆间过过手瘾，于是一片笑骂声也在河面上乱窜。不同的是那些被占了便宜的女人们并不是真正的愤怒。刘冬小时在河里的快乐就是那样的，只是没在眼前的城河里玩过。想到这里，刘冬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刘冬慢慢地沿着河边走动，他看见妻子了，妻子伏在河边的石栏上，面向着脏兮兮的河水。刘冬想妻子会不会也由河水想起了历史中关于水的快乐，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他也能上前借着妻子那短暂的好心情说说话。然而刘冬看到妻子的肩耸动着，他轻轻地走拢，静静地站到旁边。他摸出纸巾，想塞进妻子的手里，却又不敢。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平大侠过来了。
　　平大侠说，刘冬，张琴，时间差不多了。
　　妻子深吸一口气，刘冬趁此机会把纸巾塞到她手里。妻子抬起头，怨怨地剜了他一眼。用纸巾拈去眼角的泪痕。
　　他们进了法庭，没想到里面坐了很多人，任洪也面无表情地坐到了原告的坐位上。牛总尽管本人死了，家族的人却来了不少，个个对着任洪横眉冷眼。刘冬想这个牛总家的人真是了得，居然拉了这么多人助威。刘冬和张琴坐到任洪身旁，任洪对他们难得地笑了笑。
　　刘冬想，这么多的听众，不知道是自发地来的，还是牛家的人忽悠来的。平大侠坐到听众席上，远远地对刘冬夫妻俩竖起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那意思今天的中国人都明白，叫做胜利。刘冬底气不足地回了个笑，他估计自己的笑可能跟哭差不多。
　　开庭了，任洪告牛总的理由居然是，伪造借据，诈骗钱财。他提供的证据就是那张借据，他陈述了那张借据的历程，特别强调了中途牛总把以做账为借口，把借据从刘冬手里拿回去，然后把刘冬骗到就近的饭馆，用酒灌醉后，把做了手脚的借据塞给刘冬的这件事实。
　　牛家请的律师说这是没有根据的，是刘冬和律师合谋杜撰的。
　　任洪不慌不忙地请法官叫证人出庭。证人一出庭，牛家人就乱了阵脚。刘冬也没想到证人会是牛总那个女秘书，就是那次从刘冬手里接过借据，后来也是她把借据还到刘冬手里那个姑娘。姑娘身上到处都缠着纱布，由一个护士搀扶着。她说她叫吴佳佳，她说牛总黑了良心坑人，终于遭到了老天爷的报应。法官提示她别说跟本案无关的话，于是她把那次做的手脚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刘冬对人很诚实，他对牛总过于相信，牛总就是利用刘冬的诚意，提前在具体数目旁留下够用的空白，后来把刘冬灌醉后，是她把借据拿回去的，让公司里的玩字高手，仿着刘冬的笔迹把五万元变成了五十万元的。
　　吴佳佳作完证就哭了，声泪俱下，说自己最错的事就是进了牛总那个公司。
　　吴佳佳还说牛总禽兽不如。往下她就让自己的哭声掩住了。其实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出了她没说完的内容。吴佳佳退出法庭。
　　牛家请的律师说这是刘冬买通的人证，这个人证不能作数，因为那张借据是真实的。
　　任洪的杀手锏挥出来了，他说最能说明问题是就是这张借据，他经过正式程序，到公安厅的痕检中心经过科学鉴定，借据中的一个阿拉伯数字的０，和一个大写的十，是后添上去的，而且笔迹不是一个人的。
　　任洪把相关证据交到法官手里。
　　这场刘冬和张琴认为没有胜算的官司就这么赢了，赢得扬眉吐气。牛家请的律师当场就退了，弯下腰对牛总的老婆说了句什么，刘冬估计是对不起之类的话，然后就走了，走得有些慌张，以至于让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就摔倒在地。
　　任洪还提出了刘冬夫妻俩因这件事所受到的极大伤害，请法庭根据法律相关规定，赔付受害人经济损失一百九十万。
　　法官最终宣判这张借据无效，还判牛家赔偿受害人一百七十万元。自宣判之日起，七天内要把赔款交到受害人手里。
　　法官刚宣判完毕，听众席上顿时掌声如雷。
　　刘冬和张琴紧紧地抱到一起。掌声更为热烈了。
　　刘冬朝听众席抱拳致谢，突然他看见听众席上的朋友老姚，他刻意朝老姚挥挥手。老姚人胆小，却有侠义心肠。
　　更让刘冬意外的是，挨着老姚不远的地方居然是张大哥，而张大哥的身前身后，都是他那帮常常聚餐的江湖朋友们。
　　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泪水涌出眼眶，刘冬的视线模湖了……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4:38

　　就在打赢官司的第二天，张琴刚走，刘冬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音陌生，刘冬问对方是谁，对方说他是鸿运大酒楼的姜山。刘冬赶紧说，是姜总呀，是不是有关于老幺的什么消息啊？
　　姜总说，刘老师，老幺自首了。
　　刘冬说，你说什么？
　　姜总说，老幺今天早上去公安机关自首了。
　　刘冬呆了，他拿着手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姜总喂了几声后，把手机挂了。
　　刘冬从发呆中醒过来，他忙天慌地地冲下楼，拦上一辆出租。
　　刘冬来到鸿运大酒楼，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来到一个雅间，姜总和阿英正相对而坐。阿英招呼刘冬坐下，让服务员送来一杯茶。
　　姜总说，刘老师，老幺不忍心那么多的朋友们受到他的牵连，他这才决定去公安局自首。
　　刘冬说，你们知道他要去自首的事？
　　阿英说，我们在一起时，他当着我们的面作出的决定。
　　刘冬睁大了眼睛。
　　又一个没想到突然降临，门口进来一个人，让刘冬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刘冬看看阿英，又看看门口进来的人。门口进来的人说，刘老师，我是阿霞。
　　刘冬猛地站起身，一下抓住阿霞的手，阿霞阿霞，你真是阿霞。
　　阿霞的眼睛湿了，她说，刘老师，我真是阿霞。
　　刘冬说，阿霞呀，我找得你们好苦啊。
　　阿霞说，刘老师，你见过我的，只是我没有对你说破，当时我不能说。
　　刘冬说，好好好，只要你们都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后来就说何老幺的自首。阿霞说老幺说他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他。姜总也说，老幺的思维常常逆向而走，不是一般人能想通的，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
　　刘冬尽管也相信他们所说，但心里总是忧忧地不好受。
　　姜总说，我们静观事态吧。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5:00

　　刘冬去看守所，他想看看何老幺，可是人家不让，说是宣判前的嫌疑人不能见。刘冬想问何老幺到底会判个什么罪，可是他没地方问。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任洪来了，他刚想上前问问任洪，任洪对他打个招呼就走进看守所，而且就直接进去了。他返回去问看守，为什么那个人就能进去。看守说他是嫌疑人请的律师，律师是不一样的。
　　刘冬回去了，他把这事告诉了妻子，妻子在电话那头半天不说话。最后竟然开始抽泣。刘冬的意思是想让妻子回家住，这些日子的星期天他们都没让儿子回家，总以张琴要上班，他自己要去参加作家聚会等等为理由，让儿子在学校呆着。现在麻烦事都解决了，星期天也该让儿子回家了，一家人也该其乐融融地说说话，听听儿子有没有什么学习或关于将来的想法。刘冬一直想着要问一件事，这件事他只能偷偷地问，问儿子有没有女朋友。但是刘冬不敢劝妻子回家住，自己做下的事让妻子伤心，妻子要是不原谅，自己也活该。刘冬就那么拿着话筒胡思乱想。妻子伤心了一阵，说，你去买点菜，今晚我炒几个菜，我也喝两杯去去晦气。
　　刘冬差点就高兴得发狂，他一趟冲到附近的菜市场，看着顺眼的就买，买了一大堆肉和菜。
　　夫妻俩那晚上都喝醉了，喝醉酒的张琴说，刘冬，走，我们去看看老幺，他才是正义之神。
　　刘冬也说，对对，走，我们最该看的就是老幺。
　　刘冬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在看守所的受阻，张琴啊，今晚不能去，我们得等老幺的事有个结论再去，人家才能让我们看。
　　妻子没有回话。刘冬看时，妻子已经睡着了。
　　那晚刘冬梦见何老幺，何老幺给他打电话说他就要出来了，让刘冬去接他。刘冬就开上家里那辆车，妻子坐在副驾位子，到了看守所门口，他们等啊等，终于把门等开了，没想到里面冲出的是牛总。他手里拿着枪，直向刘冬冲来。刘冬赶紧挡在妻子前面，大声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牛总说，就凭何老幺开一辆运渣车就想把我撞死，没门，我是金刚不坏之躯。牛总正要冲到刘冬面前时，后面冲出了何老幺，何老幺手里端着机关枪，朝着牛总的后背就扫射，牛总一声大叫，一股鲜血从头顶喷出，刘冬吓得大叫一声，他让自己的叫声惊醒。
　　刘冬头上出了一层汗水，他用枕巾擦脸，这时他听到妻子一个劲地喊着何老幺。他把妻子摇醒。妻子头上也是汗涔涔的，刘冬给妻子擦去汗水，你梦到何老幺了？
　　妻子说，她梦见何老幺被推上刑场，她上前给他剪去绑他的绳子，让他快跑。
　　妻子目光呆呆地，刘冬，我们遭遇到的事都是真的吗？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5:20

　　赵飞突然来到刘冬的家里，他敲门声更厉害。妻子上班去了，刘冬刚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还没来得及调出小说稿就听见了门被狠狠地敲响。刘冬心里一惊，心想是不是哪一拨警察再次光临。他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大大方方地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隔壁那个老头又出来了，他恶狠狠地问赵飞是啊个派出所的，他要让他们局长收拾他。赵飞的声音更恶，他说老子是局长他爹，专日局长他妈的。老头子觉得不对劲，一下就缩了回去。听见是赵飞的声音，刘冬马上打开门。
　　赵飞说何老幺要判了，他是听他一个在法院工作的哥们说的。刘冬问会判个什么刑。赵飞摇摇头说，好人无好命，听哥们讲，死刑的可能性最大。
　　刘冬当时手脚都麻了，他也没让赵飞坐，他说他要去鸿运大酒店证实一下。赵飞跟着刘冬来到了鸿运大酒店。
　　姜总正阴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班椅上。
　　阿英和阿霞都不在。姜总证实了赵飞所说。刘冬问阿霞和阿英到哪去了。姜总说她们姐妹俩给老幺弄吃的去了，她们说不能让老幺在走之前受苦，一定要让他吃到最好的，喝上最好的。
　　赵飞大骂一通，说这他妈是什么意思，做好事做到死刑的份上。刘冬劝他别骂了，面对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越骂越让人生气。
　　刘冬问姜总，哪天宣判何老幺。姜总说，五天后。
　　刘冬那几天是这一生最难受的日子，那天从鸿运大酒楼回到家，下午妻子下班回到家，说她在医院都听说了何老幺的死刑，还说现在社会上已是人人痛恨何老幺，说这千刀万剐的黑社会见一个就该杀一个，这宣传的力量真是太强大了。刘冬说关键是发动宣传的人或机构力量太强大了，他们有权动用一切宣传力量，他们把黑的说成是白的，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不都以为那就真是白的，反过来也一样。
　　刘冬说，那些真杀人越货的黑社会，那些危害一方的黑社会，的确该千刀万剐，可何老幺不是那样的人，他应该是割除社会毒瘤的斗士，真正心黑的人却把本属于他们的丑恶强加到何老幺身上，公正何在啊。
　　夫妻俩就蜷缩在没人找得到的角落里，说着心里的不平，说着让他们愤恨的人和事，为何老幺报不平。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35:44

　　五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刘冬和妻子跟着阿英和阿霞姐妹俩天天都去看何老幺。本来说是宣判前不能探视，可经任洪打通关节，同意了家人的探视，而刘冬俩口子则以何老幺表哥的身份去的，人家也没有朝细处问。
　　那天见到何老幺时，何老幺神色泰然，见了刘冬夫妻俩，依然是恭恭敬敬叫着，刘老师，张医生。他让他们不要替他担心，说一切都照着必然的轨迹在走。
　　刘冬觉得何老幺的话里有玄机，但他悟不透。
　　何老幺从阿霞手里接过吃的喝的，爱恋地摸摸阿霞的头，眼神里是无比的歉疚。他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动一动就哗哗直响。阿霞的眼泪一个劲地淌，阿英更是抽泣有声。张琴干脆就哭声哽咽。刘冬的眼睛模糊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眼泪却不听使唤地硬挤出眼眶，悄悄地爬上他的腮帮。
　　何老幺却开了句玩笑，你们都不要那样，不然我这胃里全是你们的眼泪，这么好吃的东西就没地方装了。
　　刘冬劝她们都不要伤心了，让老幺好好吃，好好地喝。
　　几个女人赶紧擦拭脸上的泪痕，都朝何老幺投去泪水潮湿的笑容，那笑里却浸泡着巨大的悲痛。
　　第二天大家都在路上说好，一定不哭，让老幺好好吃喝。以后几天就好得多了，他们看着何老幺吃喝，还说着一些闲话。何老幺问刘张怎么样。刘冬就认真说了儿子的学习和理想。何老幺说他一眼就看出刘张是心灵毓秀的人，心智很高，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惜。
　　五天时间比白驹过隙还要快，第五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刘冬的心沉重得都快跳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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