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烟

胡敏 · 发表于: 2004-9-2 17:54:03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半夜里，点燃一支烟，坐在床头或是沙发上，留下半支烟在烟灰缸里，然后，从陌生男人的床上离开。我不开灯，在黑暗里，会很顺利的打开门，在不同的季节里，穿上不同的衣服，投身到更空的黑夜里去。那些男人往往会倦缩着，睡得像一只猫，他们梦呓着，那些与我有过一夜欢乐的男人，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而已，没有感情，如同我自己。
　　这个世界寂寞很流行，所以黑夜变得很真实。我喜欢在半夜里的城市里游荡，走过那些明亮或者阴暗的地方。有一次我走过一条巷子，看见两个男人立在墙头，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在拥吻，我走过他们的身边，他们居然无视我的存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来我比他们还寂寞，我知道，他们是鄙视我的。不过，无关紧要。我们是两个世界上的人。男人和女人。那个时候我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点燃一只烟，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猫，它嘤嘤的叫着，像极了婴儿的哭声。
　　在我看来，黑夜比白天还热闹。除了那些只知道睡觉的傻瓜，剩下的那些人在黑夜里简直比幽灵还有活力。我不是那种打扮招摇，浓状艳抹的女人，至少不会干那些关于钱的勾当。因为我实在是不缺钱。我总是在不同的酒吧里邂逅有着不同寂寞的男人，在我的目光里搜寻的同时，我知道他们的眼睛也在追随。然后，我们就会很默契的扮演着情侣的角色，那个夜晚，彼此开心，已经足够，无关爱情，更无关金钱。我们只是用自己的寂寞去抚慰对方的寂寞而已。
　　我绝不会在别人的床上呆上一整夜，半夜里，我离开陌生的床，然后，只身一人走进黑夜里去。
　　那天晚上，回到家，把衣服脱得精光，倒在了床上。醉眼朦胧中，看到了床头上那张18岁时的照片，美丽而纯情，突然间我流泪了，或许是因为那个18岁时的自己。
　　从那以后我还是半夜去游荡，不过是从自己的床上离开。我已经爱上了在深夜徘徊的感觉，到了某个时候，我的心开始飞翔，无可抑制。于是我就会披上衣服，奔向黑夜里去。我在夜里的河边奔跑，光着脚，把披风举到头上。像一个疯子一样的奔跑。累了，就回家，不管是下雨打雷刮风还是晴朗。这么久，都没人敢走到我的跟前。我知道我的身上已有了一种疯狂与邪恶的气息，我大笑，然后，满足的回到家去。
　　黑夜是我的白天，这样的日子仿佛了无边际。
　　我的房间里还保留着从前的气息，温暖而干净。
　　20岁的那个冬天，有个人在耳边对我说，要照顾我一辈子。那个夜里我们惺惺相惜，为彼此眼里的爱情。那段爱情持续到了26岁，在准备结婚的前夕结束了。他流着泪对我说，他无法忽略他母亲的感受。他爱我，但还是不能拥有我。还说什么希望我幸福。自私的男人！不过，感情就跟嚼口香糖一样，越久越没味道，该丢掉就丢掉吧，我对自己说，所以我已经没有了眼泪。6年了，睡在那个人的身边，半夜里，总会有无尽的悲伤涌向我，那便是这段爱情最真实的感受。
　　20岁到26岁，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岁月，仅仅记得半夜里在那个人背后哭泣的感觉。可悲！
　　但是真的，我成了一个寂寞的女人，连一个值得自己爱的男人都没有了。我在不同男人的床上暂时忘却着寂寞。犹如我每一次用不同的酒来麻醉自己，可醒来之后，寂寞还是寂寞。
　　记不得有多久没见到早晨八点钟的太阳了。后半夜我习惯上网，习惯进一个叫"夜未眠"的聊天室，在那里我比一个中学生都还纯情，冷眼看着那些言语挑逗的男男女女。基本上就没人找我说话了，可能我的冷漠太不合时宜，不过懒得去说那么多。我不说话也可以，无所谓。
　　很多小女人都喜欢那部叫的电影，她们可能都很向往帝国大厦的爱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个聊天室里，是男人和女人赤裸裸的对爱情的向往。我直想笑，可笑的把戏！这么晚了还谈什么爱情，见了面该上床的还是要上床，就跟这个城市一样的虚伪。
　　不过那些人的谈话往往会给我很多灵感，后半夜，我总是固定的到一个论坛上发帖子。说些无关痛痒的故事。很好，互联网随时都不休息，不然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我的工作还算轻松，完全养得活自己，我是SOHO一族，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昼伏夜出，现在这个世界像猫的女人是越来越多了。谁叫城市的夜晚那么精彩呢？
　　我会把整个上午的时间用来睡觉，然后，起来为自己做午饭。下午带上我的小狗BOBO去散步。一年半前我跟街上那些幸福的小女人还没什么差别，那时我和相恋6年的男人为了结婚而忙碌。而现在我是一个只有一条狗陪伴的单身女人。
　　那天下午我看见了那个差点嫁给他的男人。他正和一个大肚子女人从婴儿商店里出来，他的打扮变得很俗气，头发也有点凌乱。那是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她挽着他的手，而他的表情漠然，他们俩走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别扭。那一刻我真为当初差点嫁给他而感到好笑。
　　我牵着我的BOBO走到他们身旁。
　　你好啊！老同学！我跟他打招呼。他神情尴尬的对我笑了笑。
　　那个女人斜着双眼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
　　BOBO不知为什么咬着那个女人的裙子不放。我看见那个女人踢了BOBO一脚，于是BOBO咬得更起劲了。
　　"走了。BOBO，别闹了！"
　　于是我的BOBO乖乖的跟着我走了。那天我刚做了发型，还买了套衣服。看起来神采飞扬。我知道那个男人必定会看着我的背影，然后开始缅怀从前的一切。
　　走了几米我转过身，刚好看见那个女人掐了他一把。他的背影充满了眷恋。
　　那一刻我在街上哈哈大笑，直到眼泪也笑出来了。
　　那天下午我在街上瞎逛，居然走到了一条有棉花糖卖的小街。于是我要了一个棉花糖，像小时候那样，坐在街边，静静的，一口一口的享受着甜甜的味道。这条街上居然还有算命的。算命的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一辈子不愁吃穿，还说我的婚姻会幸福，会生个男孩子。我大笑不止，给了他100元钱。其实我已经不指望一个快满28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婚姻会幸福。我知道他在胡说，不过你又能指望一个想赚你钱的人说什么真话么？好话很中听，这样就不错。
　　我转到晚上才回到家。那个结了婚的男人居然坐在我的家门口，抽着烟。
　　你来干什么？我表情冷漠。
　　进去说好吗？他神情憔悴。
　　我开了门，他一进来便说，这里一点都没变。
　　他坐在我的斜对面。我对这个相识多年的男人觉得很陌生。
　　我很想你！一直都在想你！你也知道我离开你是不得已。他说。
　　你有孩子了，恭喜你！你妈妈一定感到很高兴吧。我说。
　　别说了，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我一点都不爱她，一点都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那个男人突然抱住了我，他的胡子扎得我的脸很疼。
　　我想起20岁的那个冬天，他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所以我把自己给了他。
　　26岁的夏天，我们准备结婚，婚检时才发现，我不能生育。
　　他的家里的独子，他的母亲哭着对我说，我是个好女孩，不能就这样断送他的一辈子。
　　他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几个月之后，他就结婚了。
　　不过我一直没告诉他，20岁的那个冬天，我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那时是大学二年级的寒假，他不在我的身边，我自己去买了药，不过，后来流血不止，到了医院已经奄奄一息。那一次，我痛得差点死去。后来，医生告诉我，我好了之后也许再没有生育能力了。
　　我一直不敢告诉他，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医生说的只是也许而已。
　　这一次，我终于告诉他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原谅我！那个软弱的男人眼里有泪。
　　你的妻子还在等你回家吃晚饭呢！你该走了！我语气平静的说。
　　他抱着我的腰，紧紧的，眼泪落在我的衣服上。突然间我开始厌恶这种感觉。把他推了出去。
　　下雨了。那个男人站在楼下，一直凝望着我的窗户。午夜了，他终于走了。他最终还是不能在这里留一整夜。如果他知道我半夜会出来游荡，那么，他会重新拥有我的拥抱。不过，他还是走了。因为他马上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我依然点燃一只烟，抽了半支。看见BOBO在床上睡着了。
　　我换上了白色的裙子，把长发放下来。我下了楼梯，看见一只猫跑上楼去。走到一楼一个男人在楼梯口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是人还是鬼？
　　我没有回答。飘到黑夜里去了。
　　雨很大，我整个人都林湿了。雨声里，我的歌声，幽幽的，低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河对岸的老式公寓里还有温暖的灯光，那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哦！孩子。我想念那一年我丢失的孩子。
　　一个男人醉醺醺的路过我的身边，突然，他停了下来，抱住了我。
　　"去你妈的！"我挣脱了他，踢了他一脚。
　　他倒在了地上，昏暗的灯光下，我看清楚了是谁。
　　我又开始向黑夜里奔去，那个熟悉的身影跟在我的身后，幽灵般的，如影随行……

罗晖 · 发表于: 2004-9-2 22:04:56

文笔满不错的啊。。

很好，喜欢。

胡敏 · 发表于: 2004-9-3 13:48:11

谢谢！！其实这是两年前写的。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9-3 16:28:14

强！

黄刚 · 发表于: 2004-9-3 19:57:12

烟烟果然是有故事的人啊，而且写的也是很好

有本《绝不堕胎》，不知你看过没有，我觉得看了很难过~~~~~

安蓉 · 发表于: 2004-9-3 19:59:27

软弱的男人！不要也罢！

胡敏 · 发表于: 2004-9-6 14:35:41

以下是引用黄刚在2004-9-3 19:57:12的发言：
烟烟果然是有故事的人啊，而且写的也是很好

有本《绝不堕胎》，不知你看过没有，我觉得看了很难过~~~~~

呵呵。这又不是我的故事……那本小说，我看过……。

黄刚 · 发表于: 2004-9-7 23:16:03

米娜也是偶朋友

好久没见你出来活动了，很忙吗？

mbl123 · 发表于: 2008-5-11 22:48:52

安能分成千万身，尽让天下女子欢颜。

帐号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免费注册

[短篇] 半夜的烟

相关帖子 » 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