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废墟中的孩子

写给我废墟中的孩子

石念文

(一)

孩子啊

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

你还在灯下温习功课

可是现在啊

你们的教室已变成瓦砾

你在哪里啊

我的孩子

我趴在废墟上拼命地刨啊

我朝着阴冷的夜空大声喊你──

小希啊

我的孩子

小希啊

你在哪里

从死寂的暗夜到喧嚣的黎明

从狰狞的断壁到破败的墙体

我固执地刨啊，悲怆地喊啊

任双手被划出一道道口子

任嗓音嘶哑，口焦唇裂

几天过去了

救援的叔叔们搬开如山的残垣

掘出一大堆书包

和一具具残缺的尸体

我却没有找到你啊

我的孩子

哪怕是你一个本子，半块橡皮

回来吧，我的孩子

灾难降临的时刻

我知道你有太多的疑惑与惊惧

断瓦残垣中

你想喊声“疼啊！”都没有来得及

茫茫宇宙间

你小小的灵魂漂泊无依

回来吧，我的小希

今天是你十岁的生日

这样的日子你怎能缺席

我和你痴心的妈妈

在瓦砾堆旁

摆上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点亮了十支红红的蜡烛

把一款新版的遥控汽车

──你最想要的

朝着灰白的天空

高高地举起

飞鸟归巢

蜡炬成灰

怎不见你鲜活的身影啊

我们的小希

(二)

孩子啊

你给了我十年快乐的时光

又留给我一生一世的悲痛啊

我不知道该说抱怨

还是应当感激

站在你紧闭的书房门前

几次三番我伸手推门

又几次三番转身离去

我怕惊了你的酣梦

我怕打扰你的玩皮

我怕看不到你红扑扑的脸庞

我怕听不到你脆生生的笑语

没有你的日子

我不敢面对

我没有勇气

是我害了你啊，我的孩子

我明明看到了异常的征兆

预感将有大祸临头

但我怕给你制造恐慌

也怕耽误了你的学习

竟没有给过你一点警示

甚至没有教过你如何逃生

如何应急

我是个没用的父亲啊，我的小希

在你们学校的建筑工地

我分明看见铁丝代替了钢筋

沙灰被当作水泥

我分明看见几张贪婪的肥脸

在角落里进行可耻的交易

我却只能装聋作哑

缄口不语

他们手中有权啊

我怕得罪不起

(三)

孩子啊

没有了你的日子

我几乎疯掉

我匍匐在废墟前不吃不喝

我同深山的野鸟一同悲泣

泪水染白了我的双鬓

悲哀压弯了我的背脊

如同夜空中游走的幽灵

我不知来自何方

也不知将去哪里

回来吧，我的孩子

见不到你

我甚至一句“安息”也无从说起

昨天晚上

我分明还在梦中看见

你和你的同学

还有老师

还有数不清的人

捧着血淋淋的身躯

列队于云端

对我讲述惨痛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