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颂尧在川西北

李崎／文 （版权所有）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四川境内军阀割据，拥兵称霸。刘湘的21军在重庆，邓锡侯的28军在川西，刘文辉的24军在西康，杨森的20军在川东，刘存厚的23军在川东北。光绪十四年（1888年）出生在龙泉中街的田颂尧（又名田光祥）统领的29军则以三台潼川为中心，占据着通江、南江、巴中、南部、仪陇、射洪、苍溪、昭化等26个县。金秋时节，记者在三台县政协文史专员、三台中学高级教师、原抗美援朝前线英语翻译邓亚曾先生（73岁）的帮助下，采访到了70多年前田颂尧在川西北经营期间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 一：田赋预征到1971年
　　三台古称“梓州”，唐宋时为四川第二大城市，素有“川北重镇”、“剑南名都”之称，历朝历代都是州、郡、府、县治所。1923年3月，田颂尧与熊克武、刘成勋、赖心辉之间展开混战。吴佩孚乘川军内讧进逼重庆，田颂尧退守巴中。1924年12月，田颂尧任中央陆军21师师长，驻三台潼川。次年7月，杨森发动统一四川之战，已任四川军务帮办的田颂尧指挥21师、22师攻下遂宁，占据了以三台为中心的大片防地。从此，田颂尧在川西北站稳了脚跟。
　　然而，田颂尧真正当上“川西北之王”则是两年以后的事情。1926年，他被免去四川军务帮办职务后，自任川西北屯殖帮办。北伐易职，田颂尧以川西北屯殖司令名义统辖中央陆军21师、22师，川军5师、8师、11师和独立师、混成旅、独立旅等，其防区达到了26个县。同年12月，蒋介石委任他为国民革命军第29军军长。1927年3月，田在三台潼川就职，成都设行营，总兵力达6万人。
　　大凡三台老人都知道田颂尧的雅号叫“田冬瓜”，他掌管的29军下辖5个师、21个旅、3个独立旅，势力比较强大。当年，29军的直属军部就驻扎在四川省立三台高中（今三台中学）内。田颂尧的胞弟、三师九旅（即警卫旅）旅长田泽孚则率两个团的兵力驻扎在高水井一带卫戍三台。尽管29军势力比较强，但防区范围太广，不少偏远县条件很差。那时，川西北就一直流传着“通（江）、南（江）、巴（中）、昭（化）、广（元）、剑（阁），一年四季鬼都不下蛋”的说法。
　　29军利用其所占川西北26县防区的田赋税收，自由扩军到60个步兵团、近6万人的兵力（其中正规军至少4万人）。为了养活军队，如同其他地方军阀一样，田颂尧也在防区内实行田赋的“预征制”。各县的田赋由初期的一年三征激增到1931年的一年十四征，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田赋已预征到民国六十年（即1971年）。
　　除田赋外，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也是军阀收入的主要来源。据统计，当时全省苛捐杂税多达70余种，而在田颂尧防区，苛捐杂税之多，勒索之重，更是骇人听闻。穷人缴不起捐税，地方团总、保长、甲长便使用残酷的暴力来征收，甚至强迫他们卖儿卖女来缴纳捐税。在大巴山区，军阀官僚对缴不起捐税的农民，动辄栓、打、吊、押或关监牢，被吊打成残废或致死的人时有所闻。
　　为了尽量减少农民的反抗，田颂尧还兴起了川西北地区最早的春季物资（商品）交易会──三台“铁货会”。每年农历二、三月间，田都要动员26县官员、商贾、农民前来三台摆会，交流各地山货、药 二：举办川西北第一、二届运动会
　　田颂尧有5个正规师，分别驻守中坝、德阳、阆中、遂宁、巴中，其中最核心的第一主力师就是驻江油中坝的董宋珩师。三台潼川有3000多人的直属部队和1000余人的警卫旅，29军伤兵医院则设在离三台40多公里远的绵阳南山寺（今南山中学）内。
　　由于早年深受儒家教育思想影响，田颂尧向来生活严谨，作风正派，不像胞弟田泽孚那样喜欢好色。公园一直就是舶来品，1910年田颂尧参加中国同盟会时，内地城市除了私家园林外，大都还没有供公众、百姓休憩的场所。自从川西北26县成为其防区后，平生就爱好文体活动的田颂尧首先想到了建设文化、娱乐、体育设施。20世纪20年代中期，他相继在三台牛头山下修建了中山公园（今梓州公园）、三台体育场，在琴泉寺山麓建起了音乐台文艺广场，创办了三台县图书馆。此外，田颂尧还修建了号称“川西北第一公园”的绵阳人民公园。
　　田颂尧是川西北第一个骑洋马儿（即自行车）的人。那时，三台没有洋马儿，田颂尧便派人到成都去买，拆垮后再用滑竿抬回三台找钟表匠师傅重新组装。从县城老西街公馆到29军司令部，其间行程1500米。田军长每天骑着那辆英国生产的三枪牌洋马儿，引来许多男女老少驻足争看稀奇。一时间，“田军长不骑高头大马，要骑洋马儿”成为三台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不久，胞弟田泽孚也到成都买了一部洋马儿。
　　众所周知，解放后三台一直是全省有名的“足球之乡”，其体育特别是球类运动的历史是从29军组建后不久开始的。上个世纪20年代末期，田颂尧在三台建立了一支名为“武德队”的足球队。29军举办的军政训练班也专门招收知识分子和球员，培养足球运动健将和体育教练。在29军，直属部队还有一支由30多人组成的铜管军乐队，每逢节日盛会就拖出来亮相。
　　在田颂尧的极力倡导下，以三台为中心的川西北地区体育事业终于发展起来了。为了显示29军的实力，田颂尧在三台组织并成功举办了川西北第一、二届运动会。比赛项目有足球、篮球、射击、田径、拔河、武术、体操、投掷手榴弹等，运动员来自29军各师、旅、团、营和川西北26个县区、乡场、学校。同时，成渝两地驻军和大中专学校也应邀派代表参加了两届川西北运动会。 三：创办防区机关报《新川西北日报》
　　田颂尧不仅自筹军费，自由扩军，制造枪炮，铸造货币，修建公园、文化馆、体育场，举办川西北运动会，而且还于1929年在三台城内大十字创办了防区机关报《新川西北日报》及《尚志》月刊、《时事周刊》杂志。
　　《新川西北日报》除了在29军各师和旅物色有专职访员（即记者）外，还在附近各县和20、21、23、24、28军聘请了数十名兼职访员。该报的读者对象主要是防区官兵和26县的政要、官贾、知识分子，每期印数约2000余份。《新川西北日报》的发行范围除防区26县外，还通过邮局发行到成都、重庆、日本、欧美。零售每份铜元400文，每月大洋5角，半年2元8角，全年5元4角。
　　《新川西北日报》从1931年起开始办理广告信息服务，刊登各类启事、供求信息及医药、招生广告。潼川新亚大药房、中坝四川省立二中、成都瀛寰中学等多次在该报刊登广告。为了规范广告收费行为，该报还制定了如下广告刊例：全版每日大洋3元，半版2元，三分之一版1元，四分之一版8角，八分之一版6角，十六分之一版4角。
　　《新川西北日报》虽然是地方性的防区报，但关注和报道的范围却是全国性的，很少把29军防区内发生的重大新闻作为要闻版上的头条新闻。记者随意查阅了1933年、1934年的《新川西北日报》，发现一版头条新闻几乎都是发生在29军防区外的，如：《黄河决口》、《中原大水成灾》、《冯玉祥下野记》、《刘文辉星夜败走雅安》。而大量的防区“剿匪”新闻、民生新闻则放在二、三、四版，国际新闻放在五、六、七版。
　　极力追求报纸的趣味性和可读性是《新川西北日报》的一大特色之一。民国22年年8月1日，出身于成都东山地区的田颂尧决定将该报改版。从此，《十字街头》副刊演变为《东山》副刊。《东山》副刊倡导读者“有感而发”、“想到就写”，大量刊登杂文、诗歌、散文、幽默、小品。但是，在具体选择副刊稿件时，《东山》副刊编辑也特别注重刺激性，像《代狗伸冤》、《他以婚为业娶过十七个处女》、《纽约的老处女》、《亡国奴也值》。在这些副刊文章中，给记者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我是妓女》：
　　不要相信我：先生
　　我是妓女 ！
　　我不用你威激，
　　只讨得你的欢喜。
　　你花了钱，
　　就可以把我搂在怀里。
　　你能猜到，
　　我是属于谁的？
　　啊！一定会使你生疑，
　　曾有过数十几百的男人，
　　压上我的身体。
　　先生！我算是属于你的？
　　命运注定的我是妓女。
　　时常，我的眼泪在偷偷地流。
　　谁会在意？
　　别人的眼泪是珍珠，
　　我的眼泪算什么东西？！
　　……
　　晚清举人、省立三台高中语文教员王润苍长得又矮又黑，人称“王矮公”。作为29军的一名军部参例（即高级参谋）和《新川西北日报》的特约访员，王矮公在报纸上发表了不少同情人民、见解独到、抨击时弊的文章和报道。有一年天大旱，29军政治部处长兼三台县长甘梯云到琴泉寺磕头求雨。王矮公闻知后，立即写了一副对联予以讽刺。 上联：恶生妖道一令牌击退风云雷雨
下联：墨吏庸官三叩首败出日月星辰
横批：光天化日　　很快，王矮公便将稿子投到报社。为此，编辑感到十分为难。这时，恰遇田军长视察报社。田颂尧拍板说：“矮公难得有如此雅兴，登！稿酬十块大洋。”当天，《新川西北日报》就在各地脱销，随即产生了轰动效应。
　　作为29军的防区机关报，《新川西北日报》始终充当的是军阀田颂尧的“传声筒”。这样，该报对防区劳苦大众民不聊生的生活关注得很少，对军阀官僚的狂征暴敛熟视无睹，有时甚至胡说八道。为此，防区老百姓纷纷讥讽该报为“新川西北日白报”。
　　不过，在办报过程中，《新川西北日报》也积累了一些成功的办报经验。那就是善于利用“名人效应”来提高报纸的知名度，扩大报纸的影响力。1932年夏，山东蓬莱举人、和平下野的北洋军阀巨头吴佩孚大帅在100余山东彪形大汉的护卫下车驾抵达三台，看望早年的得力干将田颂尧。慕琴泉盛名，文武双全、书工狂草的吴佩孚首先寻访了千年古刹──琴泉寺，留下了“琴泉胜景”和“三时出望无消息，万方多难此登临”的珍贵墨宝。
　　吴大帅在三台游玩期间，特约访员王矮公等跟踪采访。当地官绅士人闻之，纷纷前往索求墨宝。吴佩孚顿时成了惊弓之鸟，连忙让副官出面，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相辞。然而众人终不肯相信，声称：“不得大帅墨宝，绝不放行！” 吴佩孚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从早晨到中午整整写了100多副对联。所有这些花絮，王矮公都写进了报道中，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数日后，吴佩孚在这支号称“绿林好汉”的卫队护送下匆匆离开三台，东去万县杨森的防区游玩。 四：与三台高中校长的一次难忘舌战
　　四川省立三台高中是80年前绵阳八县中唯一的一所高级中学。为了办好三台高中，田颂尧特地从成都聘请了地下共产党员、著名学者袁诗侥为校长。但由于田军长与袁校长的立场不同，双方不时发生舌战。
　　有一天，袁校长提着马灯去29军司令部会田军长。田颂尧问道：“你大白天提着马灯来干啥？” 袁校长回答说：“你们的军部太黑暗了！”对此，田军长只好忍气吞声。
　　1930年，三台县在中山公园召开纪念总理（孙中山先生）逝世5周年的民众大会。会上，田颂尧极力指责说：“有人动不动就骂我们是军阀，还要喊‘打倒军阀’。军阀有好也有坏嘛，我田某就决不是坏军阀！”台上全为社会名流，台下士兵、民众都不吭声。
　　下一个，轮到三台高中袁校长讲话了。袁诗侥说：“军阀有好有坏之分使我茅塞顿开，请教田军长，军阀的‘阀’字是怎么写的？” 田颂尧闭口不答。袁校长接着说：“你们看，军阀的‘阀’字是‘门’字里面一个讨伐的‘伐’，也就是说关起门来打自己的人，打老百姓，这世间难道还有好的军阀吗？”
　　袁校长一席话，弄得田军长脸上红一阵黑一阵，心紧一阵松一阵。但此后田颂尧并没有报复袁诗侥，看得出他还是有容纳人的雅量。这一回，袁校长把大小军阀骂得狗血淋漓，为老百姓出了一大口气，在川西北一时传为美谈。 五：出任“川陕边区剿匪督办”打红军
　　1932年12月，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的红四方面军翻越大巴山。仅一个月时间就解放了通、南、巴，并建立了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建立，直接威胁着四川大小军阀，特别是田颂尧的防区首当其冲。
　　1933年1月，蒋介石委任田颂尧为“川陕边区剿匪督办”，还拨给军费20万元、子弹百万发，出动四架飞机为田撑腰壮胆。为此，田颂尧曾说：“自己的官可谓高矣，应该乘机好好干一下才行。”这年1月28日田颂尧在成都就职后，决定设前线指挥部于阆中，以副军长孙震为“前敌总指挥”，集中38个团的兵力，组成左、中、右三个纵队，向红四方面军发动进攻。5月，29军在柳林溪战役中溃败，损失了大约13个团的兵力。从此，官兵意志消沉，纷纷逃亡。高级头目也完全丧失作战信心，一蹶不振。
　　1933年10月，四川“剿匪”总司令、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召集大小军阀在成都召开“剿共”军事会议，提出了用150个团15万兵力开展“六路围攻”，要求分“五个作战阶段”、“三个月肃清‘赤匪’”的反革命军事计划。田颂尧在会上被委任为“第二路军总指挥”，接受了夺回巴中、仪陇并以一部分兵力协助邓锡侯指挥的第一路军夺回南江的任务。
　　由于田颂尧考虑该军在柳林溪战役中损失太重，因而他不愿在进攻中多折本钱，从而决定了他“保存实力，把自己当面防线守稳，让其他军去猛冲猛打”的主意。这样，田颂尧将此次进攻任务交给了几个收编而来的非嫡系部队去担任。当1935年3月中下旬中央红军（一方面军）北上再度逼近川康地区时，川陕边区的红四方面军则准备在苍溪、阆中一带发动强渡嘉陵江战役，以策应红一方面军继续北上。
　　嘉陵江防线全长约七八百里，田颂尧的守兵虽多，仍难以处处兼顾，只好采取“守点看线”的方式遥控监视右岸动静。3月28日晚，红30军在苍溪塔子山渡口乘风雨之夜，先以小部渡河登岸成功。红军渡过河时，河边守兵正在哨棚内聚赌。待红军前进到陈择仁营长营部时，守兵发觉当即进行抵抗。陈营长慌忙惊起，走出营部门口，即被红军击毙。田军顿时一片混乱，争相溃逃。
　　红军突破嘉陵江之后势如破竹，田军土崩瓦解。 六：撤职而未被查办
　　田颂尧见败势已定，挽回无术，乃发电蒋介石请给以“削职示惩”，并将第三纵队司令刘汉雄、副司令何德隅和直接防守嘉陵江苍溪段的杨特生旅长、陈继善旅长等百余个拟定处分名单报蒋。4月2日，蒋介石下令撤销田颂尧“川陕边区剿匪督办、四川剿匪军第二路总指挥、国民革命军第29军军长”职务，副军长孙震因“辅佐不力，记大过一次”。
　　正当孙震将上台接替职务时，田颂尧却暗中做了许多巩固部队以图东山再起的工作。在勾心斗角的争夺中，结果还是蒋介石把孙震收买了过去。最后，田颂尧不得不交出部队，悄然下台了。 从此，孙震戴一顶“戴罪图功”的帽子从田颂尧手中接过了部队。
　　1935年4月18日，红四方面军进占彰明、梓潼、北川县城，胜利结束嘉陵江战役。在这一战役中，红军共歼敌12个团，攻克8座县城和重镇，打乱了蒋介石“川陕会剿”的计划，控制了北起广元、南至南部的嘉陵江以西地区。次日，蒋介石电令29军改为陆军第41军，委任孙震为军长，继续“追剿”红军。
　　令人不解的是，田颂尧被撤职后却未受到查办。相反，蒋介石还于1936年9月12日授予田颂尧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参议的闲职。1945年9月6日，国民政府又授予他中将军衔。但是，田却始终不甘寂寞，随时期盼着重登政治舞台。
　　回到成都后，田颂尧一直闲赋在家，经常在简阳、龙泉、成都一带活动。其中，长松寺唯仁山庄一直是他消夏避暑的地方。1945年夏秋，田颂尧卖掉几百亩田地作经费，在当时的简阳县选区竞选“立法委员”。通过其弟田亮熙及“诚信”集团的极力游说，终于拉得选票40多万张。但四川省政府主席张群则称：“立法委员未经国民党中央提名者一律无效”。
　　竞选失败后，田颂尧名利两空，心灰意冷，从此不再过问政事。 附：图片介绍
　　1、田颂尧为道教胜地三台云台观的题词：道不外求
　　2、田颂尧为三台中山公园（今梓州公园）内一岩石下的水池题写的景点名：岩池
　　3、民国22年、23年出版的《新川西北日报》要闻版 图片待续……

三台有田颂尧的题字

不知田颂尧的最后结局究竟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