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识茶

　　乐于在人前自诩为小囡，QQ名为婴儿，经常自我标榜为天使。当有朋友邀我“逐酒论诗书”时，我答“酒，我是不喝的，只爱旺仔牛奶！”曾听说，人的味蕾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功能逐渐退化，于是童年吃食总给人持久而弥新的记忆。生于80年代，AD钙奶、爆米花、芝士圈、香香果集合而成的那份馥郁的奶香是童年记忆版画中最深的那道划痕。成长进行时，身处上海，难免身体力行建构小资生活方式：咬红富士时（是陕西白水的，不是美国的）营造一种把活生生的纤维粉碎的快乐；吃哈根达斯时，用舌尖体会它的细糯，充分调动味蕾去感触它的奶甜；喝蓝山时，附庸风雅地拒绝方糖和奶……无论是品客的香脆还是每日鲜橙汁的爽口，它们给味蕾带来的快感都是直接的。　　突然有一天，茶闯进我的生活，将所有关于美食的记忆彻底颠覆。　　2002年夏天，与朋友结伴出游，来到武夷山。　　武夷的山仿若南宋马远笔下的《踏歌行》，近乎仙境的崇山俊岭，让身处其间的自己不觉地幻化成可爱的小仙人；武夷的水容易让人想到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灵动、活泼着，难怪孙悟空要在九曲溪上挥棒翻搅，搅得白龙马横空出世。　　行走于这样的山间溪畔，自编自导的神仙舞台剧开演了。进到云雾缭绕的山林深处，峭壁上的“武夷大红袍”五个楷书大字印入眼帘。大字之下，三株并不伟岸的古茶树兀自挺立了四百多年。　　每年农历4月初，采茶工人攀上悬崖峭壁摘下新茶，送往茶场。精挑细选出的茶叶经过年付力盛、技艺精湛的炒茶师傅的焙炒后直接送往皇宫，到了今天就送往中南海。大红袍作为极品乌龙茶形似霉干菜，当地就有句俗谚将它形容得惟妙惟肖──“武夷大红袍，皇帝命来乞丐相。”对于茶客，它入口苦涩、但回甘馥郁。难怪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武夷岩茶，享天下盛名，真乃不黍。”它的珍贵还在于每年仅产7两8钱，换算成公制就是480克。这不到一斤的茶叶，汲取尽山间甘露与灵气。　　没能舍得在古茶树下喝杯大红袍，因为进山前就被当地人告诫。在山里往往是花了大钱，但喝不到极品茶。出山时，看到有一老妇人挑着个担子在卖茶叶蛋。老式的媒炉子上架个脸盆，很是简陋，不曾想，这儿才藏着武夷吃食的精髓。茶是老妇自家茶园种的，蛋是自家后院放养的鸡下的，不说眷养，因为鸡在白天是可以满院子乱跑的。鸡蛋浸泡在茶水里，用文火慢炖了许久许久，茶渍的褐色穿透蛋壳进到里边。取一个蛋剥开，蛋壳硬、薄、脆，蛋黄呈橙红色，全因为它和符生物原本的生长周期。吃下，蛋香与茶香相互纠缠着久久萦绕在唇齿之间。　　山里的世界飘渺虚幻，山外的世界质朴实在。　　与朋友白天游走在山里。太阳下山了，回到旅馆，洗完澡、吃过晚饭便到集市上闲逛。武夷镇上，最有特色的便是一家连着一家的茶叶店。每家小店的陈设大体是一致的，两边倚墙而建的立壁上整齐地摆放着盛满茶叶的铁罐子；店堂中央是式样精美的根雕茶桌。店家面向着大门临桌而坐，当有客人从店门前经过时，店家总热情地招呼“进来坐坐吧！”看着精美的茶桌、齐备的茶具，更因了那份对武夷大红袍的神往，忍不住坐到茶桌前。还没等你开口说话呢，店家便知你因着大红袍而来，她很默契地冲你淡淡一笑，而后开始煮水、洗杯、洗茶、泡茶，技艺精湛不乏美感。茶泡好了，她将茶杯用竹篾子夹到你面前，很温情地嘱咐一句：“茶会很苦和涩的，但一定要吞下去，因为后头自有妙处。”学着书里读到的文人品茶的样子，将茶杯捧至 鼻下前，深吸一口气，果然茶香馥郁。照着店家的嘱咐，将茶咽下，不多时，满嘴茶香，幽幽的、缠绵不绝。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店家看在眼里，又给我斟了一杯。两杯茶下肚，进门前那份对商家的警觉随着清茶入 腹涤荡干净。于是便与店家开始了友好的交谈。　　说是交谈，更多的时候，店家在说、我们在听。武夷山美水美，这片土地上更有许多文化涵养。一般到这儿的游客，只是山水就足以让其陶醉其间，哪里还用去费力探寻她内里的气质。和店家的聊天不觉间，竟有了这份意外收获。　　小小武夷山有许多许多的传奇与故事，一出胜似一出精彩。　　店家郑重其事地对我们说，武夷山可是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刘邦后裔在这儿建了个闽越王国，这儿可是整个闽文化的发源地。店家跟我们闲扯，极品武夷大红袍从来只有国家最高统治者才有权享用。可97年香港回归时，江主席一时高兴“恩赐”了董特首100克。100克啊，也就只有一小泡，她一边说，一边举起面前的小茶盅。店家跟我们聊自家的茶园，她家有几亩在景区内，更多的是在景区外。景区内产的茶叫岩茶，景区外的就叫周茶。无论岩茶、周茶都是那三株古茶树嫁接而生。这位参加过武夷山、台湾、韩国、日本联合举办“无我茶会”的店家领着我们操习茶道。“无报偿之心，超然接纳四方之茶；无好恶之心，以求茶技精湛”。我们学她的样子将茶泡好，将泡好的茶奉与邻座，最后的才留给自己。　　听了店家跟我们聊起附近的梅村，次日便兴冲冲地赶去了。从来只听说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出口丝绸、瓷器，不曾想明清时有“茶丝绸之路”，武夷山便是茶运输通道的起点。附近的梅村就是历史遗证。河道两边整齐的店铺，齐高的门栏、开阔的店堂让人不觉地想象着当年茶市的繁华景象。在街市的的后面隐匿着一户户古老的宅院，因着武夷山地处闽北山区交通闭塞而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老宅子虽没有平遥古城乔家大院的恢弘壮观，但从精美的砖雕、木雕以及屋内的陈设也足可见主人当年的富甲一方。　　曾信誓旦旦地对好友许下诺言，以后一定将所有的书都送给她，但《红楼梦》是要留下的。把它装进大包，去到陌生的地方，走进陌生的人，听新鲜的故事，尝新新鲜的食物，而后用笔记下。当那第一杯大红袍下肚，便开始笃信有茶香的地方一定有更美丽的故事，值得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