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听现代文学研究学者刘纳老师的座谈,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太。唐弢是她的老师,她是开创了80年代研究现代文学局面的人物之一。她说有一年大年30,一个学生来看她,看见她还在看书,由衷的说,刘老师,您太有毅力了。她当时吓了一跳,在她看来,有毅力是说一个人能坚持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这时候需要毅力的支撑,但她做的是自己喜欢做的,所以谈不上毅力两个字。当时我的第一个反映不是学术而是其他。是对婚姻家庭的疑惑,当然说到这些,似乎是对长辈的不尊,于是不说了。
刘老师说,每个人可能都不喜欢自己所处的时代,鲁迅希望活在魏晋,郁达夫希望在明末,希望能和那些秦淮河的女子共诉衷肠,郭沫若希望活在战国,还有如活在小国寡民的时代,活在唐,活在任何一个可以供灵魂栖息的时间空间──活在远方。刘老师说,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愿意活在五四。在几十年的研究中,她了解感受着那个时代的风云,那个时代人物的生命态度,她喜欢那样的作品,那样浸透着人生态度,个性本真的人物。喜欢吃鸡蛋,也喜欢母鸡。
一个朋友曾经说自己善于从只字片语中认识一个人,我也喜欢,哪怕是怀着强烈的主观态度的猜度,我也喜欢在头脑中想象一个人,勾勒一副画面。这几日看沙汀的小说和日记,在日记发现有不少关于劼人老的记载。那是沙汀在61~63年间的日记选。劼人老是62年12月24日上午8点5分去世的。有些内容我记录在下面。
“出现在我眼前的,几乎全是管子和玻璃瓶。此外,便是一张眼眶深陷的瘦削的面孔。当我们目光相遇时,我感觉他已经认出我,已经瘪下去的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又一次,我几乎流出眼泪;我赶快走出去了。”(1962/12/21)
“门口堆着一堆血迹斑斑的白色褥子、布头,房里意外清净。只有两个看护在继续收拾房间,前一天那些那样触目的玻璃瓶子,橡皮管子,通不见了!显得空荡荡的,而病人的尸体则已蒙上了罩单,看不见了……”(1962/12/24)
“吃过早点,走去看友欣。因为李累昨天傍晚跑来传达了亚群同志几点指示,中间有一点与劼人有关:我最好不要写纪念文,……我在此时确乎不能发言,但是,若果外面的刊物要我写呢?……”(1962/12/29)
“我也想到有关劼老 一些事情。我真愿意为了追念他把他的后事办得更好些啊!整理他的遗作,把菱窠好好照原样保存下来,对他的作品做些研究工作,或者鼓励别的有志者做些研究工作。老头子也有不少缺点,但总的说来,他坦白,爽直,很吸引人……”(1963/1/1)
“整个上午,都在忙乱中过去了。看了两篇几年劼人的文章的校样,作了进一步的修饰主要是张老的一篇。十一点,李累来告诉我,张老已同意几年文章的修改了,就是较原稿明确,李部长也认为可以发。他又说,他曾几次请示,觉得请我写一篇不好。而最后李部长才来告诉我:‘不能写的两个原因:因为1957年我同劼人联名那篇发言,主席曾说:这怎么联得上嘛!'……
我把话岔开了,没有问他另一原因,更没有向他指明,那一段话的教训在于:跟有些人应该在政治思想上划清界限,不能随便联在一起,特别在严重的政治思想斗争中应该如此。但却并不等于说,我同李劼人挨都不能挨了,问题在于是非分明!”(1963/1/21)
我看了这些关于劼人老的记录,竟然忍不住的眼睛湿润。去过菱窠,我预设了一种心情,但发现自己的预设很矫情,心丢盔弃甲,人仓惶出逃。
我想知道当年的小雅;想听到劼人老在那个年代对生活的怨言:四川人都没有辣子吃了;想知道他如何收集那么多的关于成都的历史;想知道关于当年的纸厂……
我习惯于以一种安全虚幻的方式搁置自己的情感,或者是死去的、老去的、小说中的人物;或者是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去做不可能的事情。我宁愿虚幻宁愿荒诞。
12月24日要快了,如果到时候有空,我希望到菱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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