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东阎连科谈“文字中的故乡与异乡”

　　现代文学大师靳以之女、作家章小东出版了新书《吃饭》，书里充满了包子的香味、萝卜黄瓜的雪白粉嫩和故乡的上海味道，但她却说，她早已失去了故乡，变得“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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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时间: 2013-9-12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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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小东阎连科上海书展谈“文字中的故乡与异乡”
　　现代文学大师靳以之女、作家章小东出版了新书《吃饭》，书里充满了包子的香味、萝卜黄瓜的雪白粉嫩和故乡的上海味道，但她却说，她早已失去了故乡，变得“里外不是人”。作家阎连科在北京早已立足多年，却始终将河南的乡村认作“属于自己的土地”，他说，“唯有在那个地方故事才可以飞扬起来。”一个是上海人在美国，一个是河南人在北京，昨天下午，章小东和阎连科出席上海书展活动，在思南公馆文学之家，围绕《吃饭》讨论“文字中的故乡与异乡”，作家止庵主持此活动。

吃饭是最要紧的事
　　“人是很健忘的动物，吃饱饭的时候忘了过去没有吃饱饭的时候，吃好的时候忘记了过去吃不好的日子。”回忆起20多年前奔赴美国的那一天，靳以之女、作家章小东最先想起的是“吃饭”二字。“朋友们送我去机场的时候，我看起来很自信，离开大陆说是为了去读书、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为了自由，现在想起来有点脸红。抛开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我就是为吃口饭。”
　　24年前，章小东带着5岁的儿子去美国与丈夫孔海立会合，由此踏上了寻饭吃的艰辛生活。“我们总有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但是清高一旦出了国门，一下子就一钱不值了。”面对眼前不知下一顿饭在哪里、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儿子的窘境，章小东如同《吃饭》中的女主人一般，不惜去跑堂、打扫卫生，“资本主义让她士大夫那套唯有读书高的价值观一下子跌到下水道里去了，她转变得很快，开始觉得用双手劳动吃饭是很光荣的事情”。
　　章小东在书中记录了一个脱衣舞女郎，原本她感到心中厌恶，后来发现她是为自己的孩子才出来谋生，顿时觉得这是一个伟大母亲。而书中另一个老知识分子，流亡到美国后却放不下架子，靠老婆出去打工谋生，最后借钱不还被人追打到纽约的大街上。这些在美国的中国人的故事让章小东感到难过，“都是为了有尊严地吃饭”。
　　而这本书的写作初衷是因为章小东确实热爱烹饪，经常烧饭给别人吃，信奉哲学家李泽厚的“吃饭哲学”。“我丈夫是文学教授，周围都是教授和博士，每次他们讨论学术问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烧饭。我就想，如果不是我烧饭给你们吃，你们有力气讨论吗？所以我觉得吃饭是最要紧的事，吃饱饭才能讨论哲学。”

“写法看似凌乱但具有启示意义”
　　在阎连科看来，《吃饭》这本书不仅是简单的小说，也是纪实作品，几乎完全建立在章小东真实的旅美经历上；不仅是一个故事，而是把很多人生浓缩到了一个故事里，尤其是章小东自己一生的经历。“我第一次看到《红双喜俱乐部》那篇的时候，很震惊。各个地方的女孩子到了美国，每个人的命运都是那么不同，完全是一个电视连续剧，而她三五千字就写完了，而且全是细节，如果给其他作家，也许是三五部小说的体量。”
　　但《吃饭》的写作方式与传统小说、散文、纪实文学都不同，以一种“无技巧”的方式随心而至，引起了阎连科的反思。“我们作家的写作技术是不是太精湛了？这本书只有记录和呈现，有人说它过于凌乱，恰恰是这种凌乱吸引了我。我们应该学习这种自然的、散漫的却无比真实的写作方式。”章小东却说，这种写作方式自己是无意为之，“我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所以刚提笔，故事一下子就扑进来了。我没有能力去批判历史和事实，所以只有呈现。”
　　阎连科对书中一个细节记忆犹新，“章小东写吃包子，第一次细嚼慢咽咬了一小口，结果没有吃到肉，第二次狼吞虎咽咬了一大口，肉又直接吞下去了，还是没有吃到肉的味道。”这些细腻而微妙的文字让人读来倍感真实，而这些由细节组成的人生命运不仅具有文学意义，更具有教科书般的启示意义。阎连科说，“拼搏的过程永不过时，我们是否可以从中另辟蹊径，走出一条或成功或失败的路来，是我们面对的真实问题。”止庵总结说，“《吃饭》尽管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是呈现了完整的生活面。”

吃饭的背后是文化
　　章小东第一次到美国人家里吃饭，每个人“像兔子一样”吃一盘生菜，吃完生菜是一大块肉，这种粗糙的吃饭方式令她十分惊讶。在她看来，中国人请客吃饭更加慎重认真，“从一大早选择食材、洗菜切菜要忙一天；而美国人也很忙，他们忙着洗厕所，洗到马桶可以洗脸的程度，然后洗盘子擦盘子到金光锃亮。”从此她明白，请客就是文化的呈现，“每个国家的人都把自己最自豪和骄傲的东西呈现给别人。”
　　阎连科说，“表面是吃饭，其实背后是文化。”“每个作家都有一个故乡，一个根，要找到属于他自己的文化土地，对小东来说这个地方既不是美国也不是上海，或许她写上海写不过上海作家，写美国写不过美国作家，但是写在美国的中国人却写得好。对我来说就是河南乡村某个地方，我写上海也许没有一个上海中学生写得好，但是写河南乡村或许可以写得比巴金好。作家最好的故事一定与他的土地和文化连结在一起，唯有在作家自己的文化土地上，故事才可以飞扬起来。”
　　然而，自己的文化土地究竟在何方，漂泊了20余年的章小东却感到迷茫。她对早报记者说：“我已经失去故乡了，上海也不是，美国也不是。”章小东刚到美国的时候，别人说她是外国人，等她回到中国，又被说是外国人，她丈夫只好说“我们是里外不是人”。但章小东也认为，或许正是“里外不是人”的那个“外”字，令她观察生活时生出了第三只眼，这只眼帮助她写出“文字中的故乡与异乡”。

原文标题：唯在文化故土故事才能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