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风物》作者：苗吟风

重庆风物三篇《病夫堂杂记》之《吟风行记》 重庆风物　　 重庆风物之一　　 写这个题目的时候，很少有人会不套用李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句名诗。　　 进川　　 从中原郑州，坐火车进川，一路襄樊、安康、达县地走下去，从快进川到从万源进川以后，全都是钻燧道穿桥梁的，轰轰隆隆的，没一刻安宁，这样的时刻，你也许会感叹蜀道之不易，人类巧夺天工之智慧与神力，但更多的可能是不耐烦。 不过也是这样的时候，你可千万别错过了大好河山的景致。同时，这也许会你为进重庆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哪。 重庆依山建城，周围是山，不管走到哪里，脚下都是山。 看那青石板的台阶，上面雾气氤氲，看不到尽头，你也许真的要怀疑它是不是要能往天宫了。 然而，你不可否认的是，重庆的白发老人特别健壮与矍铄。然而，你不可否认的是，重庆确实很美。 山青朗，水明亮，建筑古朴，民风憨畅。 刚刚到重庆的时候，正是黎明前黑暗的那段时光，远山上尽是灯光，让人想到是星挂在天上。 “远山灯火疑为星”。 我在本子上记下我对重庆最初的印象。 重庆人热情好客。 “他乡外客待如亲”。 只两三天，我又添上一句。 然而，在那山朗气清之中，你如云雾里，晚上思乡，却不知要对着何方。 “重庆山烦难辨向，空惆怅，怎望乡”。 我在词中写道。 现在回忆起来，重庆真是让人爱煞，恨煞呀，就像相处久了恋人一样，有血有肉地站在你面前，无论怎样，你却是发不出半点怨气的。 她对你、你对她的爱已注入了血液。　 山的王国　　 重庆是山的王国，我是江苏人，江苏的最高峰在只有六百二十五米，却很少去过几次。 还还记得小时候，老是爬河堤、小土坡之类的，站在上面，就把它想象成山，然后从长满青草的坡面上，或呼啸着跑下来，或躺着滚下来，其乐融融的。现在想起来，就像《浮生六记》里提到的，躺睡在帐子里，把蚊子想象成天鹅一样。 到了重庆，才知道什么叫山，上千米的山没名字的，恐怕都不难找得到，更不要说那么多的小山了。 大山让人觉着神秘，让你不得不在它面前折服，不得不慑于它的威力，假若你是男人的话，它其实也会是很好的朋友，永远不厌，永远都不存在背叛的。小山呢，觉着她清秀，像小孩，像女子，不言不语的，永远有趣，也够体谅。 山是美的，然而生活在山里的人们，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 那一个个笑容背后，你将会看到一个个山的身影。 “危山环曲路，险海伴苍生。” 我在诗中写道。 只要肯拼搏，没有达不到的目标。正是在这种情境下，小路环山把那些孤零零的炊烟都连到了一起。看吧一孔孔燧道，看吧成渝高速公路，看吧重庆长江大桥，嘉陵江大桥，李家沱大桥，看吧朝天门索道，上青寺菜园坝扶梯，看吧半空中的古城墙，大遍大遍的梯田…… 重庆修一条不长的路，要花平原地带几倍数十倍的工程。 重庆农家种地，要翻山越岭地背着水来浇，谷物谷草打好了还要背回来。 而你问起时，重庆人只是灿烂地笑着。　　蜀道　　　 蜀道不易，在重庆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上三层，下三层，爬上爬下累死人。 我曾经在重庆的红岩村，小住过几个月时间，那里手机是打不进来打不出去的，现代化的工具，在那里形如废铁。 我曾经去过一些不通公路的小地方，沿着嘉陵江而上，船走到正中间，却搁浅了，而回来时，却因涨水，走了多少里山路，到了渡口时却发现，轮渡也停开了。连轮渡都不敢过去，而我坐着船家的小船，漂漂悠悠地到达江中心时，面对这样的情境，你不得不慑服于自然的威力。 我曾经坐着搭客的摩托车，沿根本就不叫路的山路盘旋而上，重庆仔的车子之快，连一直喜欢冒险的我，都不得不一身冷汗。 然而重庆是漂亮的，为一个这样的女子去冒险，还有什么什得犹豫的呢？ 很多喜欢旅游的人到一个地方，就怨一个地方不好。嘿嘿，我想这都是旅游的人所应得的。 旅游？旅游能得到什么东西？花钱找罪受。 我有深深的体会，当我带着一种旅游眼光来看任何一个地方时，都觉着遗憾。 我爱重庆，但我不是很爱重庆的景点。我就在有小鹅眉之称的缙云山脚下呆过两年，天天就看到它，而我却从来没去过，那还是国家级的风景区呢。 我不喜欢大自然？错了，我在重庆去过很多不出名的地方，不出名的山，不出名的瀑布，有的我还给它们取了名字，它们的印象，都已永恒在我的心中。 要想认识一个地方，或说对一个地方有一点认识，你非得在那里呆过一段不行，你非得和那里的人相处过一段才行，你非得细细品味它才行。　　山城棒棒军　　　 《山城棒棒军》都已拍成电视剧有几年了，被转播到全国各地，我看过两集，还不错。 但首先人家不是说普通话的，而且生活中的他们的形象，要细致得多，尝试描述他们，任何艺术作品都是无能为力。这里我就从简了。 棒棒，在重庆可能没哪个没叫过。 棒棒就是挑夫，蜀道难决定了他们在重庆的市场。你可以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但你离不了棒棒。捎带大点多点的东西，什么？打车？车能爬山路上的台阶么？而台阶是每天都要上的，你离不开他们。 棒棒随手一根剖开的竹扁担，几根绳子，随街转悠，遇上有人拿着东西多赶路，他们多半就会跟上前招生意。 你买了台电视机，他给你麻利地捆上，往背上一背，你还不放心，可人家就问你去哪了。这点小问题算什么，电脑他们也背过的呢，他们的胳膊与经验都靠得住。他们紧跟着你，你空着两手，只带个坤包，可人家走的不比你慢，你爬过两里台阶，再接着爬五楼，爬六楼，可人家没怨言。汗流夹背地，你给他讲好的五块钱，他收了，你请他进屋喝一口水，人家到自来水笼头那里，搓个脸，用嘴接着早就喝饱了走人了。 棒棒军，之所以称军，是这样的棒棒太多了，棒棒也不易。有同乡出来几个的，就合伙租了房子，合伙出去揽活儿，遇到要人多的，就合作，互相帮衬着，重的壮一点的来，轻的让给老弱的。揽单干的活，也是轮着来，你找到这个，可人家刚刚接过一个生意，有了两块钱，便主动把活让给那些还没开工的。 风里雨里，一年四季，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渴了就喝自来水（什么？要生病？人家那胃跟你的不一样，你花多少钱人家都不跟你换才是真的），饿了就买了饼，吃根油条，要不就是来两个糍粑，再不就去馆子里吃碗豆花饭。一碗豆花，一碟辣椒，一碗白饭还不够呢，有滋有味。你对着山珍海味都吃不下，跟人家比，你这受罪，人那儿享受。 他们力气大，又敬业，服务收费又低。他们都是些山里出来的农民，地贫担子重，娃儿要读书，你可别看不起他们，他们可是只卖力气，不卖自尊。　 重庆麻将　　　 刚刚把棒棒放在仅次于山的前面了，其实这是心里做怪。要讲印象，对重庆除山了之外，要放在第二位可能就是麻将了。 我一直都纳闷儿，为什么重庆从来不抓赌呢？我们那，连春节的时候，打着玩，也是要被纠问的。 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我在其它的地方，很少看过打麻将的呢？ 我一直长到十七八岁，麻将都还认不全。而重庆小孩都会打，刚去那会儿，被人抓个三缺一，说不会怎么都没人信，我太笨一直到现在还不会打人们常玩的扑克牌，很多人教过，也立志学过，就是不会，可在重庆，麻将到底还是让他们给教成功了，在重庆我偶尔我也打过有限的几次，而离开重庆就再打过了。 重庆的麻将有一种势力。 重庆的麻将是一种文化。 看吧，不用去找，随便走进哪个巷子里，哪里见不到麻将桌？ 有家庭麻将，一桌两桌的，摆在门前，摆在店门口。 看吧，不用去找，连菜市场里都摆的有麻将桌。 卖肉的，卖菜的，生意淡下来，都凑到一起。一块一个炮，两块一个炮，带油花的，带青菜味的钱就上桌了。你会发现有的钱很香的，那是卖卤货的。一盘一清，随时准备有人买菜，修炼做生意两不误。 他们生活得都不易，重庆农村人口多，下岗职工多，大多人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然而，他们白天麻将，晚上麻将，夜里做个梦棗还是麻将，抓住婆娘的大拇脚趾，用力审（不看牌，摸纹路辨牌来打）一下。嘿嘿，白板自摸。 对很多人来讲，生活就是麻将，麻将就是生活。 如果你来到重庆，你会惊讶于重庆的茶馆真多。 假如你是广东客，可千万别兴致勃勃地要进去吃茶。你别千万指望，里边会有些什么廿四味王老吉之类的。 在重庆，茶馆就是麻将馆（真正的茶馆却叫做茶吧了）。 看吧，那一张张桌子，一张挨紧一张。 人头攒动。 人们的脸上时而紧绷，时而放松。 哗啦啦啦。 就在写着“高尚娱乐，禁止赌博”牌子的目光下，一一对帐。 重庆人打麻将是少有不打钱的，即使一家人在起打。他们说不来点彩头，那样没劲。 “昨儿赢了嘛输喽？” “赢了好多（多少）？” 人们见着面就这样招呼着，比“吃了嘛没得？”还要常见。 麻将的环境、境界被熏出来了，麻将的故事也就多。 输赢嘛，总是有的，很多人也都平衡得过来，打麻将不过是一种玩法而已。怎么？对普通人来讲，生活不就是玩么。今天输了，给婆娘骂一顿，明天又赢了，婆娘给你做顿好吃的，甚而给你摸摸脚。平白的生活里，多了许多乐子，不是也很好玩么？ 然而也有些人，特别是后生仔，好好的事不做，好好的书不读，指望着能从麻将里打出黄金屋里来。这样的人也有，然而那运临到你头上，可能就像中彩一样难。大多急火攻心，不单血本无归，还荒废了进取的时机与斗志。 有机会到了重庆，你可能会看不起到些张口闭口麻将的人们，这也难怪，但你走近一点，那些个人，那些个故事，比起写字楼里人们的冷漠来，哪些又真正的属于人应该过的生活呢？　 呜噜，哼呛，再加上现代化的乐曲，一个重庆老人仙逝了。 哗啦啦啦。 奔丧的人们排起一遍遍的桌子，一起打起“死人子板板（死人的时候打的麻将）”。 人们在麻将声里为他送行。　　跟重庆人喝酒　　　 重庆人不分男女，夏天是少不了啤酒的，酷暑难当，喝两杯冰啤，哇，那个爽。 那里爷们也爱喝白酒，还不喝低度的。 “搀了水的，没意思！” 要喝就喝干酒。全兴，江津老白干…… 有种酒，瓶子上就仨字：六十度。 广东人往桌上一坐，哈西雷（粤语：吓死你）！ 三两个人或以上，喝酒必划拳。拳划得好不好，时不时也成了男人够不够“男人”的标准。 重庆仔拳划得好。 “独一根呀，兄弟好呀，三桃园哪，四（是）兄弟呀，五魁手呀，六六顺呀，七个葫芦娃呀，八匹马呀……” “九呢？九啥子？” “九，九，酒要喝呀！” 喊拳不居一格，喊什么都行，你要到重庆去搜集怪拳哪，多着呢！好玩着呢！” 有一个全是地名的，记得不多了，什么一号桥呀，七公里呀，石桥铺呀……重庆一条龙。 还有打情骂俏逗乐子的，还有对暗号的，不一而足。 但不管怎么，酒是要喝的。 假如有外地人在就好玩了，罗里罗索的，指拇儿都伸不嗔（谐音，重庆话手指都伸不直的意思）。那就来简单的十五二十拳，那就来拿根筷子敲碗的虫虫棒棒鸡，实在不行那就剪刀石头布，实在不行那就猜子儿（拿个东西，一只手有一只手没，让你猜）…… 反正是跑不了的。 我在重庆的时候，时常当轮到我当庄时，就和每个人干一杯，图大家都高兴，又赚了酒喝，不是“造饮辄尽，期在必醉”也差不多。跟重庆人喝酒，就是高兴。 酒多了，龙门阵也就白热化了，时常这时就交到很多好友。 你瘦了巴叽的，他们把你当汉子。　　 天府之国呀，山城重庆。山灵水秀，汉子耿直，妹子热情。 已经有些年没回重庆了，我还是很怀念重庆的山水，重庆的朋友，重庆的方言，重庆的菜肴，小吃。　 2000年4月苗吟风于苏州虎丘花神浜　

续上：重庆方言撷趣　　　　　 重庆风物之二　 重庆方言总的来说，还是属于北方语系的，然而这里的方言，一般认为比普通话的四音多了一个音，所以很有韵味。如果你听过川剧，可能可以领悟一点点，要是你听过用重庆话来诵诗词，那么一定会被对那音韵有一些感慨。 愣格愣格好踢音NO（怎么那么好听哟）。 四好踢音四啊（是好听嘛）。 我觉着一个地方的方言，一般都有三个最主要的特色，一个是骂人（哈哈，你还别笑），一个是语气助语与发音习惯，还有一个就是地方性的约定俗成的习惯用语。 语气冲，有人说是重庆话的特点，又有人因此而从地理饮食文化子丑寅卯等等地去分析，我觉着这大没必要，人性是普遍的人性，又何必如此呢。 骂人究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就先说说语气助词与发音习惯吧。　 重庆那里流传着一个绕口令，可以窥其一斑：“红凤凰，黄凤凰，粉红墙上画凤凰……（fong feng fang，fang feng fang，fen fong qiang sang fa feng fang……）” 我跟据奉节（白帝城一带）的口音又编了一首：“大飞机，飞啊飞，飞到遥远的地方……（da hui ji hui ya hui，hui dao yao yuan di di huang……） 是不是也颇有趣？　 十和四　 重庆话里十和四不分，因为他们把这两个的声母搞混了。虽然我在重庆那几年，都是说的重庆话，然而我刚到重庆那会，还真因重庆话闹过不少笑话，这十和四就是其中一例。 有一次我在街上买东西，卖东西的说是四块钱一个，我就讨价六块钱两个，说到最后，他说六块钱一个都不卖，这可把我气坏了。讨价是正常的嘛，就讨了个价，四块一个的东西，连六块都不卖给我。 后来我才搞懂，人家说的是十块一个。　 买孩子　 有一次两个女人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说要去买孩子，可把我弄紧张了，老听内地人贩子多，别出事吧。后来我把我的担心说出来了，惹得两个同行的女孩子那个笑呀，都笑得不行了。我还一连无辜。 原来重庆话里，“鞋”和“孩”是一个音。　 重庆话不仅很多声韵母发生了变化，其声调还一波三折，可这是没法学的了，就像在广州吃不到真正的酸菜鱼一样，你要真想听，去一趟或听听川剧吧。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些特定的语气助语与发音习惯，还是来说重庆话。 我对方言还没到研究的份上，语气助词就略了呀。 “四啊（快读）”“嗖”“的（音堤）”…… 重庆的词汇。 重庆的文化哟。 看看大足石刻去，看看可以追溯到元朝的钓鱼城去，都离重庆市区不远。 重庆文化由来已久，战时陪都这个重庆旅游的卖点，不看也罢。 这种由来已久的文化，给重庆的方言烙下了深深的烙印，重庆话的词汇里使用频率很高的“兮”字，就可见其冰山之一角。 水兮兮的，脏兮兮的，神经兮兮的…… 重庆在古时被称作巴，而重庆方言里与巴有关的词汇也有很多。 食盐不直接叫盐，而叫盐巴。牙齿不直接叫牙，而叫牙巴。泥块泥土，泥巴。 就还剩下小狗，没有叫小狗巴了，嘿嘿…… 因为同属北方语系，重庆话其实很好懂，但用语区别还是有的。 比如说“好多”。 我刚到重庆那会儿，有一次买了几样小东西，有人问“好多钱”，我连说不多不多不多呀，后来才知道人家那是问句，问你多少的意思。 有意思。 不单有意思，重庆话还是有人情味的。　 耿直　 重庆人最常挂在口头的两个字。 重庆话说一个人不耿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那你在重庆人里也就混不开了。 耿直要对朋友无条件诚实，信任。 喝酒要干。 “感情深（森），一口闷，是毒药都把它给喝了。”　 假打　 假打？打假？ 哈哈。 这个词与耿直相对，而有异曲同工之妙。 重庆人说假打的时候，就是要打假。 说你太客气了，吃饭没吃饱。 说你太不现实了，尽搞虚头。　 还有一些有味的。　 老子　 老聃？ 这回你一定不会把它搞错了，四川人，湖南人都说。 可人家重庆人叫老子时，可不是称呼老子的，他们叫老爸都叫老汉（“老河耳”快读）。 你明白了吧，人家是招呼自已的。你想，在一篇毫言壮语之前，都先豪气万丈地招呼一下自己，那气慨，嘿嘿…… 可是你能想像一个长发披肓，从几靓几靓个靓女③的朱唇中吐出这句话的情形吗？ 人家说的自然。 说的自然就常说。 说了跟没说一样。 说久了也就成为“味”了。 别的不说，味（韵味）是个好东西。　　 重庆话有味，很有味的都成了“言子儿”。所以就专门立个题目，讲的就是“从沁言子儿”。　　　 从沁言子儿　　　 从沁言子儿，重庆言子儿也。 在每一个地方的方言里，都有一些习惯用语，这些一般不熟悉的外地人是无法破译的，比如而在重庆，这样的习惯用语，就被叫做“言子儿”。 “言子儿”其本身其实也是一个“言子儿”。 重庆人的言子儿，经过多少代人的发展与延续，很多老言子，年纪轻一点人的，是听不懂的，而新言子儿，老年人也常是听不懂的，不过这倒丰富了语言，丰富了表情的方式。还别说，有些言子儿，你非在那里的土地上生活一个时期，你才能领悟其一斑，所以解释起来就更“扯”①了。 在这里，我只回忆几个特色的言子儿，以飨各位。　 宝气　 宝气，或宝器，一听到人家这么说，你可别飘飘然哟。 啊哈，珠光宝气，珠宝玉器。 哈哈，太远了，人家这么说你，原来是在说你傻乎乎。 与之相关的故事，是拿外国人开涮的。话说有个外国佬，往首饰柜台一站有些感慨，不禁用撇脚的汉语，向售货小姐赞叹起来：“小姐，宝……气！” 小姐一下愣了，一回神就马上用重庆的辣子招呼他。 “宝气，宝气，你龟儿才宝气！”　 冒皮皮　 冒，冒？冒什么来着？ 冒皮皮也，什么是皮皮呢，嘿嘿，我也不知道，正宗的重庆人可能也没办法告诉你。 我只知道在重庆话里，它们是说你吹牛的意思。　 龙花、龙火皮　 哈哈哈哈，我笑，我笑。 这是个什么东东，没办法，我写不出，只好谐音了。它的意思是就像上海人骂人家乡巴佬一样，龙火皮意指土得要命，尽做都市人发笑的事。　 背兜儿　 背兜儿，背篓也。 这又有什么希奇的，就事无巨细地拣了来。且看下去嘛！ 背兜儿不希奇，可是在重庆话里，它不单单指背篓呢，还指驼背人身上的那块罗锅儿。 这样不就有些好玩了吗？这儿就有一个跟它有关的笑话。 话说有个乘车高峰时间，车上人山人海，公共汽车上有个背兜儿，前面异峰突起，后面高高隆起，好不辛苦才挤上来，前面就喊着叫买票。 可怜我们的背兜儿怎么挤得过去呀，只叫车上的人把钱递过去。只怪这递钱的，说了声背兜儿找你钱，前面卖票的就不干了。什么？还有个背兜儿呀？多买一张票。背兜儿可也气坏了，啥子？背兜儿也要多买张票？我这个背兜儿从来不买票。卖票的只听声音，不见人，心里更是一肚子那个气呀，不买票，把背兜儿给他扔下去。 “把背兜儿老子扔下车？老子这个背兜儿背了几十年，医生都没法把它扔下去，你还把它扔下去！”　 黄师傅　 黄师傅？黄飞鸿？ 哈哈，港台剧看多了的你们，可别再乱瞎了哟。 黄了，那事儿黄了，这京腔你们总听过吧？ 黄师傅，专门干黄事的师傅也。 我在重庆读美院的那会子，常去一个姓黄的师傅那里吃饭，不过这个黄师傅很善良，又很和气，一路上走南闯北下来，还是没改一副重庆人耿直的模样。 我们那时候都叫他黄师傅，他笑容满面地答应着，可我们一想到那言子，怎么都觉得黄师傅有点无辜。 黄师傅走好了！　 洗白　 还记得刚刚到重庆时，吃过一个菜，叫烧白，也就是有点像扣肉的那玩意儿。菜没上来，人家用重庆话给我一介绍，什么，烧贝？我家就住在沿海，可没听说过什么贝也拿来烧着吃的呀。 哈哈菜是咸菜，下面是肉肥多瘦少而有皮，吃起来却不腻。吼吼美。② 知道了吧，洗白，也就是重庆话里说的洗贝。 洗白，洗得白白净净，没了。 打麻将钱都被输光了，“森上带点个子弹，都被洗贝喽”。 “愣格没得钱耐？”“刚一发工资，钱都被婆娘洗白了仨！”　 雄起　 雄起这个词，不好意思在女娃娃面前提，其源起肯定给雄性的那个那个有关。 足球场上给老是失败的中国队加油，婆娘给老是萎萎缩缩的老公加油，就全靠这个了。　 ……　 重庆话词汇很丰富，韵也好听，由它引起的许多故事与操着重庆口音的人们，在我的心中永存。　　 ①扯，音cei，韵母托得老长老长的，重庆话里与正题见远之义。 ②吼吼美，粤语，好好味，很好吃的意思。 ③几靓几靓个靓女，粤语，很漂亮很漂亮的漂亮女子。　　 2000年4月苗吟风于苏州虎丘花神浜 重庆好吃　　　　　 重庆风物之三　 重庆，好吃？ 是的，重庆很好吃。 八大菜系里的川菜听说过吧，川菜在重庆得到了更为淋漓尽致的表现。 重庆菜好吃。 你可能没听说过别的，重庆火锅一定听说过吧。　　　　　重庆火锅　　　 你别跟我急，“吃什么地方的菜，就要到什么地方去”这样的话，我就是要说。 走，一起到重庆去吃火锅去吧。 到了重庆，你不一定非得要去那些装修得很高档的酒店之类的地方去吃重庆火锅，因为大多名吃并不是那些地方发明的，我想它一定来自于民间。 呶，走到桥头往里边走吧，路旁低于路面就有家火锅店，名字就叫“坎下火锅”。 呶，走到小街上一站，不就有家窗明几净的“幺妹火锅”么？又有的吃，又有的看，你点子好的话，还有的“交流”…… 或者你干脆就到大排档去吧，那里货真价实，又好又便宜，山城夜景加上划拳声，又好吃，又好下酒。 吃，人人都会吃，可重庆火锅的名堂可多着呢。 药膳火锅，牛羊火锅，自助小汤锅，哈哈…… 还有吃情趣的，如“土灶火锅”。 自己想去吧，就一个字，乐也。　 重庆人对火锅可是有着一套哲学的哩。 外地人吃火锅，大多在冬天里吃，而重庆言子里，有道是“四十三度的高温，麻辣烫摆起到处卖”。 大热天里麻辣烫，辣得烫得一身汗，正好来个以毒攻毒。　 走，我也请你吃一顿去。 遗憾的是，我没什么银子，就去吃大排档好了。嘿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路上“五拖一”“五拖二”“三拖一”“四拖一”…… 慢着，什么几拖几几拖几的？ 哎嗨，就是荤的几块钱素的几块钱呗。 有些排档是开在山洞里的，冬暖夏凉，不过大多还是店铺门口，散乱地摆些桌子。 嗨，就这，好不容易来回山城，躲到山洞里避暑什么劲，热了就在山洞门口吹吹风也就够了嘛。　 最好是三四个人，就这么胡乱地坐好，店家一准先给你把菜单瓜子先拿过来。 好了，再点上火（桌了有个圆洞，里面是汽灶跟锅。），我先给你们点上几个必修课。 鲜毛肚猪血肥肠。 冬瓜莴笋空心菜。 香菇平菇金针菇。 …… 不好意思，连带着把我最喜欢吃的土豆跟泥鳅也点进来了，还双份的，你们来吧。 每人面前都是有一个小调盒，里面加上半碗芝麻油、盐、味精、蒜泥等等。 盐一般是不够的，再加点自贡（地名）盐，你可能还会叫：“老板，蒜泥再多加一点”。 叫就叫吧，没人介意你的。 啤酒也是不可少的，一般是山城、黄河，随你的意，你不加说明的话，大多都是冰的。 这个你也放心好了。 一般先把荤的鱼肉之类的倒下去，下边就接着开始烫菜了。 可别一个劲儿往里边按呀，不知道上面一层温度最高么？ 怎么？谁把毛肚也丢下去了的，快招。别问了，肯定是你。 其实毛肚烫简单一下也就好了，但那也它也是最考功夫。看哪看哪，看你笨得，说你笨你还真笨呀。 如果席间有女子就好了，温柔与细心，都全从那些张口闭口老子老子的那些女子们那儿来，她们细致地教你，甚而把自己的先撂下，帮你烫，就差没帮你吹气了，你就等着张口闭口的说谢吧，可你说得没完没了，她们又全没当回事，甚至赠你一句“假打（太客气，假正经）”。 哇，别，别，泥鳅可千万不能这样就倒下去了。 倒泥鳅可要把豆芽准备好，这样倒下去，它就跳不出来了。 现在好了，肉跟菜都可以捞出来吃了，就捞出来吃吧。只是别忘了，先在调盒里蘸一蘸。 结结巴巴的你想说什么？ 哇，哇，一个字。 去你的，谁不知道棗美！　　重庆烧烤　　　 正如玩泥巴不能在空调房里玩一样，烧烤也不能在装修过的房子里烤。 在苏州我就试过在观前街的店里烤过，烤是自已烤，可那味总不是那个味。 重庆烧烤好吃呀，街边的就不错。土豆冬瓜金针菇豆腐干，鸡翅鸡腿牛羊肉，想得出的就烤得出。 特点当然是麻辣，而且完全的炭火烧烤出来的。 怎么样？想来一串了吧？不过千万别忘了叮嘱小老板少阔点“海椒”（少放点辣椒）。 怎么你就喜欢吃辣的，哈哈，你等着吧，在重庆人那里，不会叫你在辣椒上吃亏的。少放都够你直吐舌头的，多放？去死吧。 说是不太好说的，我曾有一张立在摊边等烧烤的照片，烧烤拍得挺有质感，要是把烧烤摊剪下，你再看我的神情，那可好玩了。 不过重庆人一定猜得出。 在重庆吃烧烤，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在嘉陵江边的烧烤了。 我等烧烤在滩头，载歌载舞乐悠悠，月高山兀灯火明，只见口水天际流。 哈哈，吃着烧烤，喝着酒，和少数民族的朋友们一起在江边的月光下起舞，两岸山上三两人家的灯火如歌如星般地点缀着。 其乐也融融啊。后来到了广州，也曾有一次，在一幢高楼的楼顶上吃过广东风味的炭火烧烤，也似有些浪漫，味也还可以。 可那时，却使我越发地怀念起重庆的烧烤来。 重庆好吃呀，写到这里无尽感叹。 唐肥肠，泉水鸡都是很出名的，然而我更怀念重庆的那些个千奇百怪的鱼的做法。从来没想过鱼，鱼，这样的好吃。 重庆的鱼好吃呀。　　　 鱼（此题目，做网页时后加）　　 麻辣鱼片　 辣一般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感受，辣的程度不同，爱吃辣的人就太多了，也许他们吃的不太辣的辣，跟重庆人吃很辣的辣的感受也有些相似吧，然而麻这一个字，就非好好地体会一下不可了。我是不是还要再申明一遍，花椒不是芥茉呢？算了吧，吃了不就知道了。 刚到重庆那会儿，吃什么都好辣，就连花卷，里面也包得有辣椒，第一次吃酸菜鱼，是在重庆北碚区的黑龙江巷。 那条幽长幽长的，你永远也不知前方要往何处拐，是究竟要下还是上的满是石板台阶的小巷，如今据说已不再了。当时吃麻辣鱼片时的具体情境，也从心角倒塌下了。而那鱼之辣、之麻，却是永久地印在我的心里了。 无疑地，那菜的麻辣是成功的。 成功到你根本找不出里面放了那么一大条鱼切的片都到了哪里去了。 偶然由好客又会吃的重庆人找到一片，放到我的碗里。 吃一口，别提了。　 泰安鱼　 泰安鱼不是山东菜，而鱼呢，却是和豆腐放在一起红烧的。 鱼很好吃，但你吃一口那豆腐呢，才晓得匠心所在，鱼是其次的，而那饱浸了鱼汁的嫩滑的豆腐，才是主题呀。　 乌江鱼　 也就是乌江里的鱼为主题的火锅嘛，而吃法却略有不同，调盒略简单，再加一块臭豆腐，怎一个爽字了得。　 魔芋鱼香水鱼豆花鱼什么鱼……　 再接下去，我肯定也无能为力了。只所以最后才写到那么出名的酸菜鱼，我想是因为在印象里，它是重庆的以鱼做的菜里，唯一一种不含辣椒的。　 酸菜鱼　 酸菜，也就是有些地方也叫雪菜的那玩意儿，当然在重庆也是有点不同的，那就是特别的酸。 加了这种菜的鱼汤，你想一下？怎么个酸字，怎么个鲜字？ 鱼是煮得很嫩的，不过这里最重要的还是汤，鱼倒又是其次了。 外地人有时就以为重庆什么都是辣的，可没想到还有不加辣椒的菜吧。我有一次就在广州的餐馆里，饶有兴致地叫了一份也叫做“重庆酸菜鱼”的菜来重温一下。这馆子里，其它的重庆菜，倒还都有几分神似，可酸菜鱼一上来，就把我吓了一跳。 嘿嘿，整个一酸辣汤，看那位广东的朋友吃得饶有兴致，我真是苦不堪言。　 重庆好吃呀，重庆的鱼好吃呀。其余的像猪蹄加上沙参、党参、雨仁等补药而炖成的蹄花汤啦，鱼香肉丝啦，麻婆豆腐啦，都是响当当的。当然这些都不是吓乎人的，那味，没得说。我还要说的是，重庆有道小菜，叫虎皮青椒。 虎皮青椒？　　 虎皮青椒　　　 对的，虎皮青椒。 虎皮青椒挺好吃的。 在市场上转一圈，找卖青椒的，稍稍讨上点价，择其阔挺色嫩皮软头稍尖者，大都是新鲜又嫩而辣的，听我的没错啦。秤嘛，一般是不用看的啦，提回来就是。 把锅热好，菜油倒进去（重庆可没花生油，色拉油漂亮而热性没菜油好），加点盐，多热一会儿，菜油嘛。 油热了就可以倒青椒了，用铲子把它往油里按，装腔作势地翻两下，全凭你高兴。看到青椒上快起皮了，马上加糖。这时加才不糊锅嘛。再翻两下就好了，加点味精，就可以盛出来了。 往浅盘子里放呀，别让油把青椒给闷着了。听我的，放点小葱子，再适当加些醋，怎么样？　 重庆好吃，用烟熏制的猪屁股、腊肠好吃；用罗卜甜菜腌制的泡菜好吃；用还有些泛青的麦子做的新麦粑好吃；加了十数种作料的豆腐脑好吃；豆花好吃；千层饼好吃；糍粑块好吃；油茶好吃…… 重庆的好吃是充满了智慧的，你知道简单的小菜重庆人能做出多少花样，多少重庆好吃么？你知道重庆的面有多少种么？哈哈，单说用排骨汤捞出来的又加了大豆又象极了铺盖的铺盖面你就没吃过吧？ 重庆好吃的好吃，不仅仅好吃，而且好看，在夏日里吃过不是虾子，却偏偏名字里有虾字的凉虾么？跟穿白裙子的女生，一起去吃过亮晶晶又透明的冰粉吗？ 有空我们一起去重庆这个新的直辖市，这个有火炉一样的热情小伙子，这个有着白皙的漂亮妹仔，这个建在山上，这个四季云雾缭绕，这个山花红盛火、漂亮迷人的重庆去看一看吧。 当然别忘了，重庆好吃。　 2000年4月苗吟风于苏州虎丘花神浜　 转载自吟风居 www.yfhouse_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