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州的火把

彝州的火把（一） ■ 李 瑛

“元谋人”

1965年，在云南楚雄元谋发现两颗人牙化石，经古地磁法测定，系距今170万年前直立的人牙化石，定名为“元谋人”，是人类最早的发祥地；在此还发现了距今约400万年和210万年前的“元谋古猿”化石，它们是人类直系的先祖。

这里是埋葬远祖

脐带的地方，荒原上

渗透着他们的血

烟云紧锁的古代

早已走远，只剩

历史和草根深处的

两颗牙齿

像两颗拂晓的星星

穿透迷蒙，静静地

照耀着今天

年轻的世界和年轻的人类

使历史更具重量和庄严

这可能是我们先祖身体

留下的最后一部分

使我骄傲，又使我惊悚

无论离它们多远

在千山外，在万水外

总听见它们亲昵地又执拗地

召唤，已一百七十万年

我们在风雨中生息繁衍

先是艰难地直立起来

然后用双手创造世界

过去并没有死去

过去仍活在今天

使我们和浩瀚时空紧紧相连的

珠穆朗玛峰一样坚强、一样重的牙齿呵

使我们和苍茫宇宙紧紧相连的

黄河波涛一样磅礴、一样恒久的牙齿呵

静静地凝视中

我们已变得成熟而深沉

2000.7.26于元谋 在恐龙故乡

楚雄禄丰县东北四公里的丘陵地层中，自1938年以来，在六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已发掘出中生代侏罗纪的恐龙骨架化石100余条，以及许多古脊椎动物化石共24个属、33个种，统称“禄丰蜥龙动物群”。这里是当今世界最原始、最古老、最完整、数量最多、也最集中的古脊椎动物群化石宝库。

第一只恐龙对我说

这里是我的故乡

第一万只恐龙对我说

这里是我的故乡

后羿射下的九团火球

己经熄灭

只有它们活着

飞翔于天，爬行于地，或潜游于水

今天在博物馆大厅

看着它们真实的生命

仍能听见它们

胸腔里粗重的呼吸，感到

骨节缝隙间风啸云卷

茫茫沧海在它左边

漠漠桑田在它右边

讲解员讲它们是恐龙

我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的历史

走在恐龙生活的故乡

脚趾像踩在它们的骨架上

手像抚摸着它们的皮肤

这时我想起许多东西

混沌中密林、沼泽、草莽

倾斜天体飞泻的流星雨 大自然的神奇

物种的尊严

肃穆的哲学

深奥的宗教

万古不灭的严酷的法则

一直流到今天的人的泪、汗和血

以及那个开天辟地的盘古

那个翻了翻身又沉沉睡去的盘古

2000.7.25于楚雄

彝州的火把（二） ■ 李 瑛

土 林 常常，泥土比石头更懂得历史

历史很远

到土林去，必须先

骑马跋涉干涸的河滩

湮没马蹄的黄沙

窸窣作响

它说些什么我不知道

波浪很远

沙质松散的土林

永远保持真实的品格

黄土，沙砾，亮晶晶的碎石

螺壳，草梗，最后一片叶子

以及喧嚣的风雨

集聚着，搅拌着，挤压着

凝在一起，站起来

筑成座座高耸的

土柱、裸壁和飞峙的古堡

层层叠叠、层层叠叠地

千立在高原沟壑间

相互凝望着，一言不发

肩头，金色的阳光哗哗泻下来

把它们照得通体透明

一只鸟惊叫着匆匆飞过

一棵树很远

在许多死亡和许多诞生之间

在悲伤和欢乐之间

哭和笑都剥落成碎片

愕然无语

我像个天真的孩子

全不懂历史的进程

只孤独地踟蹰在惊异里

亲爱的，我想再一次告诉你

大自然的创造远比人的创造

更壮美和神奇百倍

我迷失在它浓浓淡淡的影子中

梦很远

2000.7.26于元谋

鼓

楚雄城郊万家坝，出土有2500年前世上最古老、最原始的铜鼓，用以祭祀和演奏，同时它也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所有的星辰都停止转动吧

离永恒最近的这一瞬

大鼓响起来了

沉默几千年的

斑驳的大鼓

山环一样大的

山谷的喉咙一样大的

青铜大鼓响起来了

在这个明亮的早晨

鼓身上的文字我不认识

文字间的图腾我不懂得

也许就是它们生命的合鸣

震颤了山山水水

从千年之上瀑布般泻下的

发亮的青铜的声音

从鼓面上腾起的

沉雄的黄土的声音

是我们祖父掀动的肺吗

是我们父亲开合的喉咙吗

大鼓敲响了

火的历史啊，我想告诉你

在它牙齿后面有民族的隐痛

让我把刀耕火种的贫苦告诉你

在它牙齿前面有欢乐的新生活 让我把激情和渴望献给你

震动每个生命的大鼓响起来了

浩浩荡荡，风暴般

奔放又激越地响在

中国西部古高原的

低矮的屋顶

2000.7.25于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