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金沙江

⊙作者：何平

　　今天再一次在金沙江上乘船，与早年的情景真是大不一样。早年的金沙江，汹涌澎湃，奔腾咆哮。现在的金沙江，高峡平湖，水平如镜。再说，在江岸上看山水和在江心中看山水，那感受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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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水后的金沙江边原屏山县城西郊清凉寺河弯  aS5000239.jpg  保存到相册

上传时间: 2014-7-22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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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9 @8 Y2 O9 V# O  N. G. t$ X　　金沙江下游的向家坝电站下闸蓄水，库区形成一个一百多公里长的高山长湖。自去年蓄水来，我非常期盼能在那湖里游览游览，前几天，终于实现了这个心愿。又一次在金沙江上乘船，不，这应该是第一次在那高峡平湖的金沙江上乘船！我随县政协组织的“库区采风行”一行三十多人，一早从新屏山县城出发，赶到几十公里外老县城对面江边上船，然后沿江而下向几十公里外的大坝进发，大家说这样才能很好的欣赏家乡的崭新风貌，更能使人追忆家乡当年的旧景英姿。机动船徜徉在江面上，由于江水升高，淹没了早先熟悉的地形地貌，现在大家面对的是熟悉的故乡那陌生的美丽新貌，面对就在脚下，伸手可及的宽阔江面和绿色江水，人人兴奋异常，指指点点，竭力在脑中搜寻当年踪迹，书画家们手捧画夹挥笔写生，摄影家们的快门声嚓嚓个不停，作家诗人指指画画，人人陶醉在那靓丽的春绿山色和潋滟波光中，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山水，人人心潮澎湃，思绪奔涌，人人都竞相指点家乡山河，以各自的方式和想象抒发感慨和赞叹！
　　四川和云南紧依着这一江水相望，真是一衣带水！但江南北两边的地质和山势又很不同。江南边的云南省山势稍平缓，多缓坡地和林地。而且，从其产煤这个因素看，让人觉得南边竟是老年山脉，地质年代久远；满目山川重重叠叠，你高我低，层次丰富，在春绿中更显得婀娜多姿。而江北边却是刀劈斧削般陡峭，在砂红色的页岩中夹杂着一层层硬岩石，勒出一道道平行或斜向的波纹，使山岩更显得峻险异常。两岸仅隔着一条江，而地质年代却似乎相去久远。在江北边本来就少植被的风化石陡峭山坡上，新修的沿江公路外边坡植被也还没恢复，到处是斑驳的泥石滩，好在我们是这方人，许是早已看惯了，或许是儿不嫌母丑，总觉得她不管什么模样都好看。
　　船到了原来的福延段时，山岩上的摩崖刻石更是激发起大家的思古幽情。从宽阔的江中望去，远远山岩上有一个小小的方龛，有一些模糊的图形。早先，这石刻在高崖上，人们只能远观，无法细看。据同行的画家旭光说，这是屏山人传说中的古时偶像安鳌，大家呼其为“安老爷”，好象是元明之间的传奇人物或是当时有作为的土司长官。我不是老县城的原住民，也不留心这个传说，知道得不多。可是，老县城的人却倍觉亲切，似乎见到了老祖宗，争相嚓嚓按动快门遥拍，把高功能相机中放大的影像互相传看，那龛中石像原来是一位依稀穿着红色官服的骑马人，而旁边的摩崖大字却是“文昌行祠”，大家七嘴八舌揣测词意，旭光也要我解释，是不是如今的“到此一游”的意思，我嘴上说大概是吧，心中却暗想，原来这骑马人是文昌帝君，民间却传成了他们神往的“安老爷”。这也难怪，那时“安老爷”在高高的山崖上，又没有相机拉近和他的距离，人们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神往的偶像，是不会去理会那只管文人的“文昌帝君”的。但我没说穿，免得煞风景，破坏了他们心中神秘的先祖形象。
　　船行近两小时到了书楼镇，这是库区迁建的两个乡镇合并的一个新镇，也是全县唯一富有客家文化遗存的乡镇。新建筑保留了这些特色，大家又免不了上岸领略一番家乡中的“异乡”风情。下午大家尽兴后，回到船上继续朝向家坝电站大坝进发。
http://www.phoer.net ' r) R7 {+ K% z5 O. m$ N' E- \: Q　　不管两岸景色如何，使人最好奇，最吸引大家的是那深绿色的江水，掬起一捧，清亮清亮的！人们不能忘记，早年的金沙江水含沙，就是在冬天，也是白浑白浑的，夏天当然是黄水，有专家曾担忧金沙江会变成第二条黄河。摄影家唐仁说，当地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女方如要坚决拒绝男方的媒人提亲，就说“等到金河水变清亮时”！可见，金沙江水变清是多么的不可能，今天，这永远不可能的事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你目睹这情景，会是一种什么心情？而唐仁老弟却诙谐地说：现在告诉媒人，她提的亲不要了，水清了，她那位姑娘都早已是老婆婆了！这当然是说笑话，江水变清，岂止在姑娘变老婆婆般倏忽之间，那是亿万年来才得以实现的梦想，是多少代人拼搏奋斗，祖国富强才得以实现的梦想！而金沙江还不只是变清，她还变得又宽又平了，那江面比原来宽了好多倍，早先的江面不过三两百米，现在最窄处也怕有千多米。而且，现在水面很平，真是水平如镜，江水静静地不再流动，你再也无法想象她早先的汹涌！而那远远的上游，因变宽而看得更遥远更苍茫，似乎望不到边，这为大江增添了更多的神秘。船行江上，如在明镜中游，是那样的悠然。青山绿树的倒影风姿绰约，船舷边后去的细浪，如燕子尾巴分开两道白花白花的涟漪，水中的蓝天白云也因之更加摇曳多姿，那景色真是荡人心魄！
　　金沙江，曾经是一条汹涌、遥远、神秘的大江。每当望着她那远远伸入崇山峻岭的上游身影，你心里不由得会冒出几句歌词：“她从远古走来，她有母亲的胸怀，她从大山中走来……”。如果你早先没见过金沙江，你现在绝对想象不出她的雄姿！我们生长在她身旁的人，喝着她那带着青藏高原冰凉味道的江水成长，常在她身旁凝神远望，为她的神秘和美丽倾倒，随着她的波涛而心潮澎湃！
http://www.phoer.net : x* `# N& L, ?' T- ]　　最令人难忘的当然是早年在金沙江上乘船。由于金沙江落差大，水流急，水下地质构造复杂，因此只在金沙江下游的一百多公里才通船。就是在这通航的一段上，行船也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滩多流急，大滩，雪滩，弯弯滩，听这些地名，你就能想象出她的艰险。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大小木船，有多少船工永远沉睡在江水中！但我们的祖先却从没在那无坚不摧的巨浪面前屈服，世代前赴后继同那汹涌的江水肉搏！虽说，木船的年代已离我们远去，现在只有那雄浑的金江船工号子，还在人们的记忆中回荡！虽说，现在两岸已修起了宽大的公路，江上只有往来的货船突突突的还在敲打着人们的心房，但我们这一代人在江上乘船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活，犹如昨天一样。
　　早些年，金沙江上是没有客船的，人们只是在需走下水路时，才联系装货的木船搭个便船。据说，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民生轮船公司就曾尝试开辟过金沙江下游航线，也曾试航过一些班船，但因过分艰险，终于没坚持下来。直到六十年代初，重庆轮船公司才开辟出固定的航班，航道也经过整治。那时的客船，虽是只能装一两百人的小火轮，可这给百多公里长的航线沿岸及进出大小凉山的人带来多大的交通方便啊。我相信，很多人是记得在金沙江上乘船的经历，铭记着那方便的交通感受。只是，由于后来沿江两岸修了公路，曾经风光一时的小客轮才在上世纪末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http://www.phoer.net 6 b4 r/ ~4 s* \4 A8 o( _- ^　　远看金沙江水，好象比较平静，其实，船到江心才能体验到那如开水锅般翻滚奔涌的鼓喷巨浪，真令人震撼！船行下水时，小火轮被巨浪推搡着穿行浪间，摇摇摆摆，早已习惯的人们却当成坐摇床，摇头晃脑昏昏欲睡，船过滩头，一个巨浪扑上船来，引得人阵阵尖叫。正因为金沙江落差大，水流急，下水船行得很快，百多公里外的宜宾只要半天就能到，让人总想起李白那“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名句。当然，不用说，乘上水船就慢多了，小船在江中蹒跚，半天过不了一个弯，遇到上滩时，还要靠绞滩机绞，船才能爬上滩头。在这慢腾腾的行进中，人们尽可以悠哉游哉打牌聊天。我这时最喜欢靠着船栏杆，看那顺着船舷远去的白色水花，猜想着江水里有多少历史的秘密。有时，我会望着那渐次远去的朦朦胧胧的上游的群山，想象着远伸上去的江的上游，该是什么样的情景，遐想着在混沌初开时，那远古蛮荒中大江奔涌的苍茫和雄浑！
http://www.phoer.net 9 w9 ]$ P; W0 P8 L: r　　多少年来，金沙江就是那样曲曲折折的奔腾着，那力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据说，在很古很古时，金沙江和几条姊妹江在四川汇成大海，后来，蕴含累积起无坚不摧的力量，终于穿通三峡，一路高歌奔向东方的海洋。我相信这沧海桑田的传说，我常常在大脑中用想象试图对话那神秘大江远古的狂野奔放，可我那渺小的大脑沟回，怎么也描绘不出那排山倒海的磅礴雄浑！
　　今天，船行江上是那样平稳，船体轻轻穿过江心涟漪。又宽又平的江面，碧绿的江水中映着蓝天白云，水天一色，美得让人窒息！江水和江两岸的山崖在眼中徐徐远去，下游那拦江大坝越来越清晰的雄伟身影扑面而来，不由人情不自禁地背诵出“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这诗人的铿锵词句，伟大的预言，虽是描绘三峡，我想，这又何尝不是今日金沙江的写照？金沙江汹涌澎湃的历史在巨人预言中进化成“高峡出平湖”的现实！一道道钢筋铁骨的石壁大坝，让桀傲不驯的江水俯首，力挽狂澜这个靠想象产生的形容词，竟不再是虚构！我突然冒出个奇怪想法：要是那位曾经高唱“大江东去”的东坡先生能再世，当他面对这伟大的历史变迁，又该会吟诵出怎样的惊世浩叹啊！
　　我们向大坝挥手，我们向江水欢呼！啊，凤凰涅盘的金沙江，我美丽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