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子是我儿时的朋友,一点也不漂亮,除了那双从没参加过劳动的手长得耐看点儿外,身上无一处能吸引男人──因为幺妹子是男的。 幺妹子有三个哥,父母一心想生个女儿,到处求神拜佛,但不管用。看着仍是带“把儿”的他来到这个世上,父母都叹了口气:“唉,没养女儿的命啊!”为了过过养女儿的瘾,父母从小把他打扮成女孩儿:穿花衣花裤,头上扎个丁丁猫,眉宇间还点颗美人痣。幺妹子一天到晚和女孩子玩耍:跳橡皮筋,踢毽子,学绣花编织……日久天长,他说话妹声妹气,举手投足无一不像女娃儿。 初中毕业,幺妹子参加了 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他扮演样板戏《红灯记》中的李铁梅,《沙家浜》中的阿庆嫂,《智取威虎山》中的小常宝,无论唱腔招式都像,成了宣传队中的顶梁柱。那是幺妹子平生最灿烂辉煌的一段时光。 文化大革命结束,宣传队散了,幺妹子只好回生产队劳动。但他抡不动锄头,担不起粪桶,栽不成秧,挞不成谷,被队里安排到饲养场帮忙养猪。他经常对着一群猪尖声尖气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这期间,有人为他谈过对象,但女方一听他那酸不溜叽的娘娘腔就拜拜了!眼看年近三十还没成家,全家都为他的婚事着急,可他一点也不急。 光阴似箭,幺妹子转眼已到不惑之年。岁月在他额头上留下不少沟沟坎坎,惟有那双动辄就是兰花指的手还不见有多大变化,伸出来总是柔柔的。此时的幺妹子仍孤身一人,在乡下当起红娘来,专为孤男寡女牵线搭桥,撮合百年之好。十里八乡,经常活跃着他扭一扭的身影。 幺妹子做媒不急不躁,胸有成竹。远远近近适龄 单身男女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随时都能如数家珍般道来。他能把一般男人说得风度翩翩,前途无限;把半老徐娘说得花枝招展,魅力无穷。每年经他说拢的婚姻不下二三十起!媒钱给多给少都不在乎,你拿得出,他收得下。幺妹子在乡里简直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一上街,身后总有一群猴急的单身男人跟倒旋,吃茶喝酒从不用掏腰包,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 前次回老家遇到了他,寒暄后我建议他到城里找个门面开婚姻介绍所。他听了掏出白手绢抿嘴一笑,然后,中指和拇指拈着手绢在我肩上轻轻一划,脆声声地说:“哎呀呀,沈哥子,哪用得着哟!跟你说,我现在搞都搞不赢,酒好不怕巷子深哪!城头哪是我这样的土包子呆的地方啊!” 沈定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