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都的京剧票友

　　我并非票友，因自幼爱看京剧，一往情深几十年，可算“老戏迷”，央视戏曲频道经常锁定。常联想起老成都京剧票友一度朝气蓬勃的活动。
　　从１９２８年始建的春熙大舞台，１９３０年继建的西蜀大舞台，１９３８年又建的华瀛大舞台，都以演出京剧而闻名遐迩，众多票友和十多家票房（票友俱乐部）应运而生。将近二十年间，他们与专业剧团一道，形成异彩纷呈的京剧文化风景线。
　　最早出现于成都的京剧票房，是１９２９年由罗孝可、张志清主持的“己巳社”，１９３０年由郝墨庄、范朴斋、朱戟森主持的“七三社”。继后，是１９４３年由孙岳军（挂名）主持的“大江社”，冉云樵主持的“移风社”，苏寿眉等主持的“音乐社”，以及“友联”、“银联’（金融界）、华西坝五大学的“联合京剧票社”，还有五金、药材业工会组织的票社等等。作为带头的“己巳”、“七三”，他们的开创活动功不可没，而后起的“大江”、“移风”也各有千秋。
　　上述票房以“己巳”、“七三”实力较雄厚，资金充足，人才济济，后台硬肘。前者有刘文辉乐意赞助，后者有潘文华慷慨解囊。两家票房制作了齐全的“行头”（剧装）；他们除了在显赫的公馆定期举行“堂会”之外，还不定期地粉墨登场，在几家大舞台演出各自的拿手好戏。“己巳”的罗孝可工老生，以“凌云馆主”艺名挂牌，演出“马派”名剧《一捧雪》（饰前莫成后陆炳）、《苏武牧羊》（饰苏武）等，都具有专业水平。张志清也工老生，宗“谭派”，以《失·空·斩》（饰诸葛亮）而饮誉舞台。“七三”的郝墨庄花脸戏独树一帜，他勾的脸谱内行都交口称赞。范朴斋、朱戟森都唱老生。
　　又有一位往来于“己巳”、“七三”的倪岭啸（平鸣馆主），他唱的《法场换子》（饰徐策）韵味醇厚。还有善于创腔的老生票友裴铁生，以《乌龙院》（饰宋江）、《梅龙镇》（饰正德皇帝）而赢得“二龙票友”之称。在这些老生票友中，罗孝可是一位佼佼者。他曾任县长，因厌于宦海沉浮而弃官从艺经营票房。他文化修养高，艺术造诣深，精通音律，见多识广，演出的“官衣戏”既具书卷气又有沧桑感。“厉家班”的台柱演员厉慧良，久仰罗孝可大名而拜他为师，为了随时请教特邀他赴重庆定居，为他养老，直至送终。
　　当年老成都，由于时代局限风气闭塞，参与票房活动的女性少，女性唱旦角的更少，这给男票友唱旦角留下机会和空间。由于条件有限，有的男旦唱堂会（清唱）稍可，要登台彩唱往往力不从心，望而却步；以艺名挂牌演出的男旦钢声君、思安君就显得可贵了。然而更可贵的是一度风靡蓉城的男旦票友杨天霖。他扮相美、嗓音甜，形体条件好，演出《玉堂春》（饰苏三）、《御碑亭》（饰孟月华）令观众倾倒，获得“成都梅兰芳”的美誉，成为戏迷“追星”对象。不料此君私生活不够捡点，与一巨商姨太太关系暧昧，惹下大祸，１９４６年惨遭枪杀于城外荒郊。戏迷都为之惋惜。
　　１９３６年初夏，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应有关方面盛情邀请，由重庆莅蓉作短期示范演出，地址设在春熙大舞台。整个演出由专业剧团提供“班底”，精挑细选几位名票配合。“七三社”的后台潘文华赠以厚礼，用数不清的鲜花把剧场装点成一个锦绣天地，可谓独出心裁。头三场“打泡戏”盛况空前。程先生游罢青城山归来，又作了三场告别演出，“秋声”难忘。前后六场戏都有“己巳”、“七三”名票参与，从中不难看出他们的演唱水平。

现在票友应该很少了哦。

⊙ 艾芦
　　抗战时期，社会动荡不宁，曾在老成都享有盛誉的票房（票友俱乐部）“己巳”、“七三”的骨干以公教人员居多，为了谋生不得不东奔西走，以致零落星散，盛况不复再现。继之而起的是“大江”、“移风”、“言乐”等，成都的票房活动进入一个新阶段。与此同时，外地京剧票友辗转来成都。他们当中不乏文化名人，如雕塑家刘开渠的夫人（唱青衣），国画家张大千的夫人杨婉君（唱老生），成都名票与他们搭档，演出许多好戏。
　　提到“大江社”，武生名票刘钟灵是重要成员之一。戏曲艺术有“四功”、“五法”，“四功”为唱、做、念、打。一般而言，京剧票友中以“唱”的占绝大多数，如唱老生、唱青衣、唱花脸等等，只要你有一条好嗓子，多学多练，“唱”是不在话下的。然而“打”却不那么容易，因为这个行当需要扎实的基本功，如翻、腾、扑、跌等。基本功来自从幼年开始的勤学苦练，而且不容间断。因此，票友中习武生的寥寥无几，刘钟灵的脱颖而出令观众刮目相看。他乃四川名流、有“怪杰”之称的刘师亮的孙儿，自幼酷爱京剧艺术。从十岁起，开始在武生苏富恩指导下练功、学戏，久经磨练功底扎实，无论长靠、短打都得心应手。《挑滑车》的高宠、《冀州城》的马超，都为观众击节赞赏，而短打戏《翠屏山》（饰石秀），与名旦董玉苓（饰潘巧云）联袂，相映生辉。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与京剧前辈、武净名家刘奎官合作的《拜山》；刘钟灵饰黄天霸，刘奎官饰窦尔墩。演出那晚，华瀛大舞台座无虚席，不少内行也来观摩。演出非常成功，博得无数掌声。为了答谢前辈提携，他特地在青石桥南街“竟成园”包了酒席。正如人们说的，票友“玩票”要舍得花钱，用成都话说是：“舍得操”
　　“移风社”的老生名票王文钧也值得一提。他任职于成都警察局，因酷爱京剧艺术，舍得花钱拜师投友，加以本身条件较好，扮相、嗓音都属上乘。他演出的“谭派”名剧《问樵闹府·打棍出箱》（饰范仲禹），“麒派”名剧《斩经堂》（饰吴汉），都得到内行好评。１９４７年，京、昆名家俞振飞来蓉示范演出，在《群英会》（饰周瑜）中由王文钧饰诸葛亮，他把“祭风”大段（二黄）唱得有板有眼，韵味十足。仅以这两例，不难看出“大江”、“移风”的戏路和艺术水平各有千秋。
　　老成都的京剧票友曾多次以“义演”募捐，参与重大的社会活动。１９３５年川北出现大旱灾，１９３６年黄河大决堤，“己巳”、“七三”各自推出整齐的演员阵容，分别排出大幕戏《龙凤呈祥》、《红鬃烈马》、《四郎探母》等，收入全部赈灾。这类大型演出在中山公园（今文化宫），临时搭台露天演出，票价较低适合大众看戏。同时，也举行小型演出，地址租用东胜街沙利文（今市政协礼堂），推出精彩折子戏供上层人士观赏，因募捐之故票价较高，观众仍然十分踊跃。此外，每年冬天还唱“红票戏”，收入交慈善会开支，如发放棉衣裤，发放“钱飞子”、“米飞子”（票证）等等。这类活动让票友过足戏瘾，而穷苦百姓也得到某些帮助，一举两得。
　　老成都的京剧票友中还有“场面”（乐队）上的，其中不乏高手，如“己巳”的鼓师康叔度，他打的“文场”很有特色，“移风”的鼓师林肇祥打“武场”气氛热烈。操琴的票友中，“移风”的周国藩、庄子明，在托腔伴唱方面恰到好处，演员唱得舒服，观众听得悦耳。刘民封的京胡、崔文琛的二胡、龚裕耕的唢呐都名噪一时。
　　解放后，老成都的京剧票友多数“下海”，纷纷参加省内新组的专业剧团，成为新社会的文艺工作者。

“票友”对现在人应该是很陌生的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