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大千结 ──记千石堂主沈舜安先生

汪毅 我曾忝任内江张大千纪念馆首任馆长。因缘所至，我在努力走近大风堂主人张大千先生并深深领略其风采的同时，也水道渠成走近了大风堂门人，以及大风堂再传弟子的艺术、精神、情感世界，甚至有的可以求其底里而不觉得言惭。张大千先生的再传弟子、伏文彦先生的弟子沈舜安先生便是我不经意走近的一位。他对大千先生的那份浓浓情愫所拼织的千千结，给我鲜明、生动的印象，让我遐想驰骋，令我有急欲介绍给读者而后快的感觉。 一、华堂供奉大千像 因一种机缘，我曾走谒数位大千先生亲属的家，也造访过数十位大风堂门人与再传弟子的书斋兼画室。应该说，那里展示的是一个情感世界，或挂有大千先生的照片，或陈列有许多有关大千先生的书籍，让我有一种特殊感受而流连忘返。然而，我作客于千石堂主舜安家时，我的感受不仅仅是特殊，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惊讶。我惊讶他的华堂正中古色古香的壁柜上竟袅袅一炷清香。大千先生的塑像便供奉在那里，并随着那缕缕清烟让我眼前飘浮出神奇斑斓的大千世界，以感慨舜安情感天地的那个美丽的千千大千结。舜安说，大千先生的宝相是他专门请回来的。他之所以在正堂供奉太老师大千先生，是因为大千先生是他心目中的艺术之神，有的只是亲切、亲近、顶礼膜拜的份，并激励他誓为大风壮艺帆的信心和决心。因此，只要在家，他总会每天沐手焚香敬拜大千先生，而且这份虔诚与热忱逐日俱增。舜安如此崇尚大千先生的情结与行为，让我惊讶之余便是澎湃出的一串感慨：大千先生，如果说70年前你在上海拥有一位痴情苦意于你的红粉知己是李秋君的话；那么，今天你在九泉之下将拂髯喟叹在上海有一位格外迷恋膜拜你的人──你的再传弟子沈舜安！ 二、大千宝相题署情 舜安的书房有一种浓郁的氛围，即张大千世界的氛围。且不说书橱中阵列的有关大千先生的书籍，也不说壁挂的大千先生画像，让我视觉颇受冲击的是舜安向我展示的那幅大千先生的照片。该照片我当然熟悉，因它走进了我所著的《走近张大千》的封面。照片是精放并精裱了的，而且有很美很雅的包装。当舜安小心翼翼取出照片，我的心海不由卷起震憾波澜，因为上面竟有若干大风堂门人沐手而工工整整的题署与签名。那题署与签名，分明是一份浓浓的情愫与深深的缅怀。我深知照片上的题署与签名实在不易，更知舜安为此走南步北拜谒师辈所需付出的心力、时间、财力，因为我可以如数家珍道出这些题署与签名人所分布的地方──有台湾的、四川的、上海的、江苏的、北京的，而且他们均已耄耋之年。舜安对此幅照片情有独钟并满脸庄重地告诉我，他将继续努力，乐不知疲地集齐健在的大风堂门人的题署与签名，以作为永远的收藏和永恒的纪念。蓦地，我感到这幅因题署并签名的大千先生照片具有不同非响的价值和纪念意义，是立体化的珠穆朗玛，充满神圣、光辉、吉祥。而舜安献上的那份深如桃花潭水的痴情挚爱，便是他不断走近这座巍峨圣山而呈献的洁白哈达。这条哈达好长好长，铺展着舜安的情感历程，从而构成了他所自豪、欣慰、喜悦、幸福的千千大千情结风景线。 三、千石居士号自别 在舜安的画室和他所作的一摞画上，我分别欣赏到了“千石居士”的刻匾与印章。我笑他的号别有深意，并颇擅“拿来”技法，即把张大千先生的别号“大千居士”与朱若极的号“石涛”作了强项组合，使之意韵深长，让人心驰怀想。舜安感慨我的眼力看透了他的情感轨迹与内心表白，便直言他最崇拜的画家就是张大千、石涛两方家。果真，我解读舜安的画，便发觉他的花卉发韧于大千，特别是彩荷，既有大千彩荷的形，又凸现出大千彩荷的神。当然，舜安的花卉中，还可以看到吴昌硕、八大山人、徐青藤等一批画坛巨擘的笔痕、墨韵、意境。至于舜安的山水画，不乏石涛的影子，无论山形、水势、松、高士、云雾等物象，还是笔墨、构成、意趣等，因舜安崇尚自我派石涛的“自我”。自然，这其间也有大千的影子，因为大千先生早年临古、师古时便烂熟石涛，乃致于可以假乱真石涛，并在画坛上留下了让黄宾虹大师也输了眼的一桩逸事。 然而，继续解读舜安的画，我似乎觉得他还不囿于此。因为他的青绿山水沉着厚重，格调高雅，以青绿为主，满纸色重，颇为妍丽，并间以缥缈云烟，时时传达出晋唐遗韵的讯息，即有苍茫高古的气格与呈像，让我感慨传统山水在他笔下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和生命力量，并驱使我为他笔下所展示的如此壮美、秀美的山水而击掌喝彩，进而为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所深深鞠躬。由此，舜安远在美国的老师伏文彦先生2001年致信说：“今接其摹仿石涛山水册页十二幅，见尔颇得石师淡墨简笔温情厚重一路，精神实为难能可贵。近来某些画坛学子摒弃传统以趋时髦甚至荒诞不经促鹭世目，舜安乃孜孜不倦与此以古人为师，不随流俗为可贵也。” 当顺着舜安画的读数下去，我还以为舜安师古并非泥古，更非他的终极目的。因为舜安的作品告诉我，他的师古是为了饱游饫看，中得心源，增识益智，炼功底，积学养，发新意与展示的不断运用，或者说是他向往游抵艺术彼岸的能量和智慧的积蓄。舜安深知，一棵参天大树需要的不仅仅是沃土，而且还必须有阳光、雨露。为此，舜安近年来大量涉猎画史画论，探微辨迹，甄鉴古人；同时，在师自然方面，他遵循先贤宗炳“以形写形，以色貌色”而“身所盘桓，目所绸缪”的箴言，竭尽心力，走南步北，丈量山河，涉足竟达20余个省（市、区）。对先贤入画之林泉，舜安不作“点点蜻蜓款款飞”，而是掠波溯源，畅游饱览，求真更求魂，求魂志在意，以搜罗丘壑奇峰打草稿，创作出一批既有传统根基，又有大自然清新、鲜和、灵动的画作。这此画作大多凭性任情而成，不乏凸现潜移的民族精神，让画坛前辈王个移、唐云、陆俨少、程十发等先生扼腕称道并唏嘘不已。此外，舜安还在努力探索一种表达胜景、心境的路子，即采用水墨浓缩一个海上世界，他的《如日之升》便是明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舜安深解屈子诗意，心中不断重叠并升华的便是这两个最伟大的汉字：“求索”。求索，无疑是大千先生在艺术峰峦攀援与精神世界展示中的亮点。这个亮点宛如星河中耀眼而魅人心绪的恒星，朗照着舜安的艺术人生与情感世界，因为舜安与大千先生有缘，并有一个好大、好深、好美的大千情结！

2004年12月24日平安夜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