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与薛涛

⊙作者：尹墨怀／文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一千多年前的李醉仙，天府之行看到的是如画风光；一千多年后的公元2005年末的某一天，我走近这座古老的城市，更多却是被它生生不息的历史脉络纠缠……那段时日，阴雨绵绵的天气，将成都的天空渲染得如同一幅泼墨画卷，而浣花溪畔的潺潺水流，应和着沉了，沧桑了，那坐落江畔的望江楼也沉默着，它翘檐上的角铃在风起时偶尔发出些声响，渺远低沉。

一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野墅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四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龙山，陨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饮笙玉笛。倒不如长歌短赋，抛撒些闲恨闲愁，曲栏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嚓余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干坤套里。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
　　相传清朝年间，四川文士蜀中秀才钟耕舫游历到了此处，登高远眺，凭楼相望，诗情感慨，豁然迸发，于是其落笔挥毫，一气呵成，书写下了上述的传世鸿章。全文共计212字，今全部镌刻于望江楼内崇丽阁中。望江楼其实只是一个泛称，它包括三座主楼，皆临江搭建，均可望江。另有一种说法，望江楼只指那栋高耸的崇丽阁，三座主楼之一，它高达27.9米，分四层搭建,委实壮观，想想钟耕舫当年登临的许是此楼吧。　　我中学时代就曾拜读过前述钟耕舫撰写的那篇联句，当时只是读过而已，今又拜读，却发现它并非只是对一栋楼阁的感慨，典故话语中隐约着作者的心思，而那“枇杷巷”以及“野墅香坟”，透出的却是另一风华绝代的红粉佳人薛涛的幽幽往事。
　　而今我站在崇丽阁前，凝视着钟耕舫撰书的联句，脑海中那个寂寞的身影也悄然浮现。望江楼内的建筑物大抵都是为她而建的，那楼内、那屋边、那井旁，佳人的风华在绵绵阴雨中弥漫──那井即命名为“薛涛井”。

二
　　传说薛涛曾取锦江之水在那井边做笺，即有名的薛涛笺，它通体粉红，盼若桃花。“锦江滑腻峨嵋秀，幻出文君与薛涛”，是唐诗人元稹赞誉成都美女的名诗，想想秀雅的女子在粉红的笺纸上专注着描写，那将是一道怎样的美景呀。
　　薛涛是蜀中女子，有着与西汉卓文君相媲美的容貌和灵慧。另，卓文君是古来才女之中出了名的痴情种子，其实薛涛又何尝不是？那井，那笺都映照着，印写着她心灵的伴侣──元镇，一个在唐代诗坛乃至唐代的历史上都占据过重要地位的人，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相恋。
　　一段美丽的故事传说：且说大唐时期，某年某月，一群文人雅士齐聚蜀都，把酒问盏，言谈正欢，席间有一翩翩男子正在啐饮谈唱之机，忽见有一布衣小厮匆匆走来，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并随后附上了一张粉红色的纸笺。那男子一见此物，顿起声抱拳对在场诸位揖了一句“抱歉，请恕俗公务缠身不便久留，故此先行一步”，言罢匆匆上马扬长而去……
　　其实此公走得那么急，也并非是为了什么俗公务。怀揣着那张纸笺，一路策马狂奔，他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位慕名已久的佳人身旁了。行自九里桥段，他见有一竹馆小院，始放轻马蹄，轻身下马，略整衣襟，匆匆步进当中，那里正有一绝色丽人，面含忧郁，侧身面门而坐。一见此公，佳人愁眉顿展，欠身娇言：“你来了……”
　　故事中那个面结幽怨的丽人正是薛涛，那起身扬马而去男子正是元稹。薛涛当时住在今成都九里桥一带，但时常在今望江楼属地一块的浣花溪边，迎来送往种种客人。薛涛当时的表面身份只不过是一青楼诗妓，实际上却为许多官府的高级幕僚，显赫贵宾。元镇本于长安居住，偶一日公干来到了蜀都，其时薛涛已是名满蓉城的一位才妓，更有人以“女校书”之称相送。据说自薛涛14岁沦落为妓，管辖成都及蜀地周围一片的节度使总共轮换了11位，他们每一位在位之时，无一例外都对薛涛委以相当的器重，虽然其名义上只是一位诗妓、才妓。　　元稹来蜀都之时，薛涛已年过四十，美人迟暮，才色未衰，她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也早有耳闻。当时的元稹正值精壮之年，文采风流，与这位蜀中名女一见如故，彼此倾心，言谈更是投机……当夜，薛涛便将元稹留宿在她的公馆，“此今宵便又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他”。
　　其实薛涛虽然名义上为一青楼风尘女子，但其此前却一直守身如玉。当时剑南的节度使换了又换，但每一位对待薛涛的态度却没见有多少改变，其一方面是倾慕薛涛的才艺，另一方面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地怀揣着希望猎艳的心理。那距薛涛井不远处的琵琶巷，即为当年薛涛居住宅院的名称，它为当年的剑南节度史韦皋所提。此公惊慕薛涛的才艺相貌，遂将其聘为幕僚，又为其亲起宅名为琵琶巷。后来的烟花柳巷多以琵琶巷命名，又皆或多或少受了薛涛宅院的影响。　　相传韦皋当时为了讨得这位美人的欢心，可谓是费尽心思。但薛涛始终只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渐渐地，韦皋心中暗为着闹，可是又不便发作，直到后来薛涛名气越来越大，往来亲近的人也越来越多，韦皋终于“忍无可忍”预欲将其扁至松洲。但薛涛毕竟是薛涛，其聪明伶俐，非一般常人所能及，她于途中临时编出了一首“十离诗”，不但把韦皋的妒气消了，还将其已公布出来地那道贬书“硬生生”地给挡了回去。

三
　　静静地望着那井碑旁的行文大字，我幻想着薛涛取水制笺时的场景，她那双芊芊素手，在纸上横涂纵抹，轻描淡写……元稹曾接到过多少这样几乎专为他所制的纸笺呀。
　　才子佳人，一见钟情，毕竟短暂，最末的结局终归还是分离。当元稹离蜀返京之时，薛涛曾做《赠远》一诗相送，“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显然，薛涛当时并未曾想元稹此去，关山远隔，相见无期，她只记着元稹的承诺，祈盼着有朝一日元稹能归来，接她一同入京。可这一等，竟是藐远无边，直到薛涛将死，她一直信守约定，闭上门来不再见客，晚年还身披道袍静坐“吟诗楼”中，期待情郎归来。　　吟诗楼紧挨着崇丽阁与琵琶巷，与薛涛井遥相呼应。薛涛晚年移居“碧鸡坊”，建吟诗楼一座，而今天我们所见的吟诗楼则是清朝年间有人为祭奠薛涛，仿其原址楼而建。　　其实很为薛涛这位痴情女子的一厢情愿不值的，她直到64岁病逝，都没能再见上心上人一面。而那20年左右的时间，元稹我们这位伟大的诗客在干什么呢？他返京之后，先是忙于自己的仕途，后受到朝廷另外一股势力的倾扎，被贬为过江陵府参军，唐元和14年，被召回京，结束十二年的贬官生涯后，官位扶摇直上。此时的元镇42岁，而算来薛涛也该有50来岁了，她信守着当初的诺言，而元元稹却遗弃了自己当初的承诺。他转而又迷恋上了歌女刘採春，后人曾提到他二人生平交往，既“诗友”亦“嫖友”，终日纵情于酒色之中……
　　作为一个封建时期的柔弱女子，纵有万般智慧，又能奈何呢？花开花落，斗转星移，薛涛当年的绝代风华已成为了过往云烟，但人们对她的悼念和崇敬依旧。薛涛的坟墓因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已不在原址，其真正的原址应该是在其今望江楼旁的四川大学处，而今新址安在望江楼，痴情佳人的魂儿可曾随着水流找寻到了她情郎的影子？
　　薛涛的墓隐蔽在竹林内的一个僻静角落里，晚唐诗人郑谷为其存诗：“渚远江清碧箪纹，小桃花绕薛涛坟。”天依旧零星飘落着小雨，是该离去的时候了，可那洗不去的历史尘埃，却围裹成我今生不可抹去的记忆！

　　3000字历史人文稿子，此为压缩版发表在第7期的民主杂志人文新刊上，与第5期的南方航空周报，和最新期的《大众社会科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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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乡哲著《薛涛诗歌意释》致力于历史坐标上薛涛诗作的综合考察，志在全面解析其所蕴历史密码，揭示出续诗事件真相及薛涛与父亲、李白的关系，辨明了被罚事件与《詠八十一颗》、《忆荔枝》关联性及所体现出的亲情，揭开了与《乡思》相关的“梓州之会”内幕，披露了李薛爱情过程及爱情结晶是李郢的秘密，探明了《送郑资州》、《酬郭简州寄柑子》等诗的真正含意，理清了薛涛与元稹、白居易、段文昌之间的是是非非，确定了《酬文使君》、《酬李校书》等诗所涉对象，发现了薛涛在大和七年（833）曾被冤囚禁的经历，提出了薛涛享年达一百四十岁左右的新观点。

为使读者易于理解起见，本书融鉴赏、释意、考证研究于一炉，在详细解析薛涛诗作字、词，挖掘潜意的同时，归纳出其创作思路及蕴喻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