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成都的鲜活表情

成都的表情

常常想象成都的模样，揣摩成都的表情，下雨的时候，更是湿漉漉没来由地想起成都，及至我再也按捺不住，在沸腾的盛夏我去了成都。

　　倔强的笑容

成都还不够完美，城市缓慢的建设、人群悠闲的步伐、路边肆意疯长的杂草和尘土飞扬的工地似乎都不是一个大都市的形象，没有北京秀水街、丽江四方街、阳朔西街一样的洋人街、耳边活跃的是地地道道的成都方言、西餐厅的生意永远没有路边摊和小吃店的兴隆，所以无论怎样，相对于这个时代奔跑的速度，成都的步伐显得有些拖沓了。

茶馆里的大蒲扇摇啊摇；青羊宫里还有许多光着脚聊天的人；公共汽车售票员热情地为游客指路却操着难懂的成都话；街头巷尾有许多人在打麻将，不温不火、不急不燥；路边的工地尘土飞扬，楼宇的高度需得仰视才行；春熙路拥挤着传统小吃店和正宗西餐厅，老茶馆和新茶吧比邻而居。这一刻，我看到了这个城市脸庞上略显倔强的笑容，不愿改变自己，又不得不跟上时代的发展，于是矛盾的痕迹在每一个细节显露。

我坐公共汽车时永远全神贯注，比看NBA的决赛还聚精会神，不是没坐过公共汽车，也不是成都的公共汽车有什么特色，而是因为车上没有电脑报站名，司售人员也只用成都话报一遍站名，我只能在每一次到站时拼命把头伸出窗外，看站台上站牌的站名，以确定自己的位置。但有的时候车没有刚好停在站牌处，我就惨了。我也试过在出发时数清经停的站数，在心里默数到站再下车，后来也出问题了，因为没有人上、下车，有一站没停，于是我就坐过站了。售票员倒是很热心，但他们提着塑料钱匣子前边、后边忙着卖票，我几乎插不上嘴，而且通常是我用普通话问，他拿成都话答，在车厢中只听我大声问，啊，哪里？最后只好作罢。

成都人是热情而古朴的，在他们身上时时可以感受。问路时，他们会很热心告诉我路线、需乘的公共汽车及在哪里换乘，其实有些时候我因为累了，很想打车，但问路时却总能得到极尽详细和准确的乘车路线，于是我一再地坐公共汽车，因为他们坦率而真诚的目光让我信赖。

成都的物价水平较低，对于旅行者来说这是非常好的事情，买一个四环素眼药膏只要三毛钱，一斤水果也大多在一元五角左右，无论是在成都渡假或旅游，钱袋都能比较从容，若是去拉萨经由成都，那么在成都置办进藏物品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成都有“戎军商行”等军用物资商行，野外用品齐全且价格令人心动，是在其他城市户外用品专营店的三分之一，一些在其他城市已经销声匿迹的东西如四环素眼药膏等在这里都买得到，很多城市这些几角钱的药膏早已被十几元钱一只只各种“杀星”的软膏所代替，只有成都还固守着平头百姓的生活，从来不曾放弃。

杂乱的眼神

我去青城山之前，朋友告诉我青城山和峨眉山是四川的示范景区，旅游设施十分规范，对此，我窃喜且忧虑，规范意味着旅游陷阱会很少，游玩会比较尽兴，但反之，过于规范和成熟则很可能人工痕迹会很重，自然的色彩会被削弱。

早上从茶店子汽车站乘车，成都的长途车站在城市的各个方向都有，去往哪个方向，就在那个方向的汽车站乘车，这样一来，所有的长途车都无需在市内兜圈，而是直接驶离城市开往目的地。

青城山的规划的确规范，以至于像我一样捧着地图研究良久，妄图爬山的游客，如没头苍蝇一样将体力白白消耗，而找不到上山的道路。惟有索道的指示牌随处可见，每一个标识都指向索道，而欲乘索道则先乘船，这所谓的月城湖，普通的让我找不任何溢美之词，却要花掉我五元钱，返回亦如此，我浮光掠影地观望青城山，缺少了攀爬的亲身体会，纵然景色怡人，山峰背后凉爽舒适，我的兴趣却始终提不起来。

我花60元在峨眉山请了一个导游，但因为我在路上没有买她推荐的可滋阴壮阳的中药材，而将脸一股脑地拉到了裤腰，我一身体健壮、面色红润的女子，买这种中药泡酒，我实在是怕补过了头，再说200元对我来说不是小数字，至少不是一个为哄她高兴而能够随意付出的数目。到寺庙后，她要我进香，说灵验至极，我选了一把很普通的香，她却说游客不能用，这是当地人专用的，这种香敬了是要还愿的，她向我推荐了另外一种香，高有两米、价有两百，我拒绝了。此后我就再也没听到她的任何讲解，沉郁的脸色几乎令我担心她的面部肌肉会脱落，并告诉我，现在已是午后，猴山的猴子已被早上的游人喂饱了，现在都回去了，我们看不到了。我坚持要去，很长的一段路，我走得气鼓鼓的，而且她的话不可避免地对我产生了影响，我与从猴山回来的人不断相遇，我几乎是逢人就问，猴山还有猴子吗，直到所有人都觉得我的问题很奇怪时，我才不再发问，因为从猴山回来的人把头点得像小鸡着米一般，惟恐我不相信猴子还在。在猴山，我看到了嬉戏的猴子，也许数量的确要比早上少，但我仍然手舞足蹈与猴子玩耍地很尽兴。猴子被游人喂得太饱了，而我买得猴粮又太多了，于是我把剩下猴粮扔在了垃圾桶里，导游忽然从人群中挤过来告诉我，猴粮其实可以退的。而后，我坚持要她离去，导游费早就付过了，我只是不想让她再来破坏我的心情，她悻悻地跟着我，我却在极力摆脱她，甚至自己走点冤枉路，都认了。我的心情很沮丧，原本是要在峨眉山顶留宿，观看日出，但我还是在当晚返回了成都。

欲语还羞的古镇

很多人因为“芙蓉镇”等影片而知道了黄龙溪古镇，黄龙溪古镇位于成都市双流县境内，府河与鹿溪的交会处，古谚云“黄龙渡青江，真龙内中藏”，黄龙溪因此而得名。

这里基本保持了古镇原帽，脚下的石板经络分明，并很塌实，而且蜿蜒在古镇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也很多，如古龙寺、镇江寺、潮音寺，而且这三个寺与黄龙溪正街还形成了颇有意思的“一街三庙”。

其实，从自八十年代起黄龙溪就是影视剧拍摄的青睐之地，这里被发掘的相当早，但发展得却比较滞后，街面上似乎没有一个酒吧、没有一个外国游客、没有咖啡店，总之这里的旅游具有强烈的国人特色，也许是影视剧本身的影响力就不具有国际性吧。即使依水而开的餐馆，亦百店一样，没有特色，也无法引人注目，在街面上逛荡，感觉每一条街几乎没什么不同，每一家餐馆看起来也完全一样，甚至每家店前立的招牌上显示的特色菜肴如出一辙，石磨豆花倒是颇为新鲜，但连着的几家店，竟无人使用石磨，那家伙立在门前倒更像是道具，我也因此没有了品尝的欲望。黄龙溪有不少旅游特产如芝麻糕等，但我却认为其中最好的是一元钱一代的红苕片，味道十分可口，几乎成了我的午餐。

去黄龙溪很曲折，早上从新南门车站乘车，由于去往黄龙溪的乘客较少，车子依票面时间准时驶出长途车站后，就停在路边拉客，直至满座方才上路，车子行至华阳长途车站后，我又被迫换车至另外一辆车上，才得以到达。回来时就干脆没有直达成都的车，只能坐至华阳，然后我乘坐501公交车至新南门。其实这种曲折的方式使原本很近的路途人为地变远了，而这种不够强烈的热情也使得古镇于静寂中缓慢绽放，其姿态与资源是不相称的，纵然在街口也云集着三轮车夫，古镇内也家家户户皆是店，但依旧是皱巴巴的感觉。

洛带，是客家小镇。小镇的面貌还很真实，坑洼不平的街道几乎不能行车，连自行车都很困难，大块大块的石板以破裂的形态躺到在路上，如一双双眼睛，目光诚恳得似能挖掘出所有人的心事。洛带小镇坐落在成都市龙泉区龙泉山中段的三峨山麓，有“东山重镇”之称。因为居民大多是因明末清初的迁移运动，和“湖广添四川”而来这里，客家人居多，也就形成了浓郁的客家风情。小镇几乎没怎么被开发，这里的整体感觉像是自给自足，无论餐饮、商铺、标识或是交通。其实洛带小镇很值得赏玩，广东会馆、湖广会馆、江西会馆和川西会馆的建筑有浓郁的客家风格，檐角飞翘，且檐角的弧度很大，非常夸张而华丽，几乎有三分之二个圆那么大，每个会馆的布置、装饰、功能及内容又各不相同，会馆不要门票，自顾自走进去，不论拍照还是驻足在文字介绍的墙壁前，无论是凝神观看图片展览还是绕圈寻找洗手间，都那么随意，且无人打扰，宛如在自家庭院一般。每一个来访者被充分信赖，因此脚步从容而轻盈，偶尔会迎面碰到人，也只是友好地微笑，我因为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即使有问题也被迫咽了回去，而他们呢，就这么信赖着所有人吗。

在广东会馆我吃了著名的“伤心粉”，一元一份，还有阿婆糕和开心冰粉等，据说很多成都人也会专门开车来这里吃客家饭，便宜且地道。但正因此，成都附近的小镇都具有浓郁的自给自足风格，外地的游客很少，热热闹闹的是当地人红火的生活，但从每个小镇口设立的巨大牌坊和某某某第一镇的宣传来看，小镇又是热切渴望游人的，被更多的人熟识并喜欢是他们的愿望，只是表现得太含蓄或是太内敛，我分明能感觉他们的热情，而这热情又需要我首先去碰撞才能获得。

回去时，我坐的车上有鸭、农药桶、小狗、和在小背篓里睡觉的孩子，我拥挤在他们中间，司机踩刹车时，小孩子醒了，母亲将他抱在怀中，新上车的人征得母亲的同意，将手中的一捆青菜放在了背篓里，下车时，很自然从背篓中拿出后离去。有人大声咳出痰，听声音我知道他吐在了车上，而我们所有人置若罔闻，我的头扭向窗外，看农田飞驰而过。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票价为四元五角，去洛带玩了一天，我花了不到二十元钱。

成都是真实的，不加掩饰的，许多情节真实得让人无比欢欣，总觉得只有这样才叫生活。成都是鲜活的，如同辣椒油一般无论色彩还是味道都很激烈，让人不容忽视。成都是骄傲的，他不排斥外地人，他热爱每一个来成都的人，但他没有矫情的港台腔和令人费解的中英文杂交语言，在西餐店也听得到川辣子的味道。成都是矛盾的，他骨子里是用细节串起来的悠闲，但他好强的个性又不能允许它落在大城市之后，于是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挣扎和碰撞出的伤痕。

及至我走，我能听懂的成都话仍少知又少，但这并不妨碍我心里对它喜欢和留恋，也许不再来，但终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