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哀啼的怪鸟

　　午夜哀啼的候鸟──打渔哥哥　　文/李成忠

1954年春，我初中毕业时，适逢教育改革，改春秋两次招生为秋季招生，要在家呆半年才能考高中，为减少家庭经济负担，年仅14岁的我，冒着胆子到县里最偏僻的山区桃源乡“柏林民办小学”担任代课教师。

桃源乡位于洪雅县城东南面，毗邻夹江和峨眉两县，地处峨眉山北麓，海拨2000米左右，属高寒山区，柏林民校在两山夹峙的一条小溪边的雷家大院内。山区百姓纯朴善良，尊师重教，学生虽多半比我年纪大，对我这个小老师还是蛮尊重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三个月了。

山区夏天气候凉爽，晚上仍有丝丝寒意，要盖被子睡觉。立夏后有天午夜，我被学校对面鹰嘴崖密林中传来的凄厉的哀啼声惊醒，其音好似“打渔哥哥！摸倒索索！”阴森恐怖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空谷间，吓得我用被子蒙住脑袋。哀啼一声接一声，直到天明，弄得我后半夜难以入眠。次日早饭时问房东，才知那是叫“打渔哥哥”的鸟的啼声，他还给我讲了一段催人泪下的传说。

很久以前，山中有一户人家，父母早亡，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捕鱼为生，山民叫他们“打渔哥哥” 和“打渔妹妹” 。有年夏天，山洪暴涨时，当地恶霸祝寿，硬逼兄妹俩下河捕鱼。为不被湍急的山洪冲走，哥哥在腰上拴了一根姆指粗的麻绳，将绳绕过岸边的一颗树干，让妹妹拉着绳的另一头，根据哥哥的手势收放绳子。哥哥一次次潜入河底摸鱼，水流太急，哪有鱼儿踪影。又冷又饿，哥哥体力渐渐不支，在树干上磨了半天的麻绳开始断丝，在一个浊浪的打击下，麻绳断裂，山洪将哥哥无情地卷走，瞬息无影无踪。妹妹悲痛欲绝地沿岸向下游狂奔，边跑边喊“打渔哥哥！摸倒索索！”直到精疲力尽，口吐鲜血，扑地身亡。从此在夏天午夜，密林中常传出“打渔哥哥！摸倒索索！”凄历的哀啼，那是“打渔妹妹”对哥哥的呼唤。

我问房东“打渔哥哥”是什么样子？他说没人见过，这种鸟只在夏天午夜后在深山密林中啼叫。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半夜三更进入毒蛇猛兽出入的地方去看它呢？既使半夜进入密林，漆黑一片，谁又能看清它的样子呢？不过听老辈人讲，很久以前有几个药农入山采药，迷路在深林中过夜，为防野兽袭击，生了一堆篝火。当天半夜，从篝火旁的树上传出了“打渔哥哥”的叫声。采药人高举火把循声找去，借助篝火和火把的亮光，看清了正在啼叫的“打渔哥哥”，其体形如画眉，毛色艳丽，栖息方式很特殊，不是站在树枝上，而是像蝙蝠倒挂枝头，随着一声声“打渔哥哥！摸倒索索！”的哀啼，嘴内涌出血一样的红色液体，一滴滴落入树下草丛中。对“打渔哥哥”的描述，同“啼血子规”如出一辙，其可信度只能姑妄言之妄听之！

整个夏天，除风狂雨暴的夜晚听不到“打渔哥哥”的哀啼外，几乎每天午夜后我都要在“打渔哥哥，摸倒索索！”凄厉的哀啼声中进入梦乡，直到6月底我离校回城参加升学考试。

近半个世纪来，“打渔哥哥”夜半哀啼的声音总在我的耳际挥之不去，为了解这种鸟的情况，我求教过不少人，但收获甚微，只知洪雅在桃源、吴庄和炳灵等少数高寒山区能听到它的啼声。生物专家判断它是属于猫头鹰或夜莺之类夜间活动的珍稀鸟类，是生活在高寒山区的候鸟，夏天飞到北纬30度左右温暖潮湿的深山密林栖息繁衍，秋天南迁到气温适宜的高山密林过冬，其神秘的面纱，留待鸟类专家去揭开。

2001年夏天，我退休后回家乡，专程到桃源柏林村故地重游。昔日狭窄的石板驿道已改建成公路；宽敞亮堂的木结构瓦房，取代了低矮阴暗的茅草屋；山民已用上电灯，有的还安装了电话，昔日贫困闭塞的山村面貌焕然一新。遗憾的是路旁山坡上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竹林和树木已被砍得七零八落，失去了苍翠欲滴的本色。当我问及“打渔哥哥”情况时，答复是“这些年已听不到它的叫声啦！”使我心情沉重。近20多年来，山区竹木被大量砍伐，原有的生态平衡被破坏，“打渔哥哥”的栖息环境已不存在，迫使这种珍稀候鸟遁迹于人迹罕至的高山密林中生存繁衍去了。离开山村时，我心中暗暗祝愿∶“‘打渔哥哥’，回来吧！你夜半的哀啼虽不怎么动听，但那毕竟是生态平衡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