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烤鸭 文/李成忠 1973年邓小平同志复出政坛,主持国务院日常工作,收拾“文化大革命”的烂摊子,好多停顿的项目又纷纷上马,成都某部属工厂研制天然金刚石钻头的项目也重新启动。为尽快解决研制中碰到的工艺问题,厂革委会决定派一个五人学习组去哈尔滨某厂学习粉末冶金技术。学习组由车间主任易乐山带队,组员有王工程师、张技术员、技工大陈和小李,可谓人员配套,技术齐全。为了鼓励学习组学好技术,厂革委会领导破例给他们一些“特殊政策”──准许他们出差费用包干,节约归己;回程时可在北京逗留三天,享受出差待遇。这些所谓的“特殊政策”,今天看来微不足道,但在极“左”思潮泛滥的“文化大革命”年代,却是很大的事,没有胆识的领导是不敢做如此决定的。那时的人也易于满足,学习组的同志们对此已相当满意。 学习组6月出发,在“特殊政策”的鼓励下,在哈尔滨拼搏了三个月,圆满完成学习任务,秋高气爽时来到北京,这是首都气候最好的黄金季节,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准备在北京游玩三天。曾多次到北京出差,对首都情况比较熟悉的易组长,在火车上就满腔热情地一路构思如何让大家在北京游玩好。 抵达北京的当晚,住进部招待所后,易组长顾不上休息,闭门算清了全组出差的包干账:来回不坐卧铺省的钱,加上出差补贴,人均近70元钱。现在看来这点钱微不足道,但在上世纪70年代,却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是一笔不小的款额。他连夜召开会议,商量如何处置这笔钱,提出先不发给个人,用于北京集体游玩开支,最后结算多退少补,获得大家同意。他建议明天先去前门“全聚德”吃一顿正宗的北京烤鸭,然后再去天安门广场和王府井大街等地游玩。能说会道的张技术员,绘声绘色地把北京烤鸭说成天下第一美味,得出了“不吃北京烤鸭就枉至北京一行”的结论,说得大家吞口水,一致同意易组长的建议。 哈尔滨到北京1388公里,一路硬座使人疲惫不堪,次日易组长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其他人还在呼呼大睡。待他把人叫起床,盥洗完毕,吃完早饭已快10点钟了。五人挤上公共汽车,几经转车来到前门大街“全聚德”时,已经11点过了。小李进店问明价格后,五人在“全聚德”门口对如何吃这顿烤鸭,充分展开了“四大”∶“大鸣、大放、大辩论”,就只差没写“大字报”了。 王工程师开头炮∶“来北京一趟不容易,吃北京烤鸭更不容易,大家都是头回吃烤鸭,要吃就吃安逸。我看就买一只大的烤鸭吧,才二十多元钱,加上其他的菜和主食,再来点啤酒,每人六七元钱就够了。”大家心里都算着小九九,没人吭气。 大陈心想∶“王工俩口子工资高,一个儿子也工作了,家里没吃闲饭的,一顿吃六七元钱无所谓。我老婆小孩都没工作,一家五口靠我一月30几块钱生活,六七元钱够我家一周开销了,干不得!”主意一定,打破沉默发表意见∶“吃烤鸭嘛,尝下味道就行了,吃那样多干啥?吃多了反而没滋味。我看少买点,每人尝一两块就行了。这儿菜太贵,饭也不用在这儿吃了,到旁边的面馆里每人两碗炸酱面,才一元钱就饱啦。” 好使小心眼的张技术员心里嘀咕∶“王工是大肚汉,那年大炼钢铁吃大锅饭时,一顿干过12个大肉包子,没人敢请他吃饭;大陈是出名的‘饿痨’;小李是有名的‘抢嘴狗’……自己满口假牙,吃东西特别慢,吃烤鸭肯定抢不过他们,打平伙吃烤鸭太吃亏!”于是委婉地说∶“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有人喜欢吃肥的;有人喜欢吃瘦的,众口难调嘛。我看不如每人发六元钱,自己去吃小盘烤鸭算了,才3元一份,肥瘦由个人去挑,其他吃什么,也由个人自选嘛。易组长,你看我说得怎么样?”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嘛,怎么吃好还由大家来定吧。”
“文化大革命”初期被打成“走资派”,吃够了苦头的易乐山谁都不想得罪,随口应了一句。 张技术员扭头问小李∶“革命小将,意下如何?” 小李是上山下乡回城的老知青,虽已工作两年,尚光棍一条。他年纪不大,“文化大革命”中却见过不少世面,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和玩世不恭的性格。在农村中操得抽烟喝酒样样行,抱着“吃光花光,身体健康”的原则,工资月月不剩,厂里凡有好吃好耍的事,十回打锣九回在。对这次在北京玩耍三天,他举双手赞成;对吃烤鸭他完全同意,心想反正是用出差包干节约的钱,要吃就吃安逸。但他看出张技术员等人在斗心眼,不想得罪哪个,于是答道∶“听老师傅的,怎么吃都行,我没意见。”这话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