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北川（四首）

走进北川（四首）

走进北川

十月的最后一天

毛茸茸的阳光

把川西北洗得干干净净

沿着一把水泥铸就的云梯

我来到了北川

这里没有蝴蝶没有飞鸟

没有炊烟没有花朵

有的只是四处撕裂的大山

遍地横陈的巨石

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和废墟上厚厚的泥石流

以及山顶那一朵

随时可能跌倒的孤独的云

北川到哪里去了

北川到哪里去了

我数万羌家兄弟姐妹到哪里去了

青山无语空谷无风

一种从未有过的凉

从脚底爬满发梢

北川到哪里去了

北川到哪里去了

我数万羌家兄弟姐妹到哪里去了

即使烧了一大把香蜡纸钱

蓝天不告诉我

黄土不告诉我

连那位注定一生

都等不回8位亲人的89岁老人

也不告诉我

2008年11月1日凌晨

在一盅酒里老去

从曲山、擂鼓回到安昌

吃几口三禽六畜五谷八粮

喝一盅羌家土酒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藤蔓一样长满身体的每个角落

行走在北川这块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我不敢睁眼。一睁眼

就能看见无数双柔弱无助逐渐暗淡的泪光

我不敢开口。一开口

就能听见漫山遍野声嘶力竭的呼喊与吆喝

我也不敢抬腿。一抬腿

我怕踩痛每一寸土地下

羌族同胞永不冰凉的身躯

在这灾难深重的岁月

把白酒当着井水

把啤酒当着茶水

我要大碗大碗地喝酒

喝醉了我就能忘记白天黑夜

忘记幸福痛苦忘记死亡

也忘记自己还孤独地活着

2008年11月1日黎明

造访姊妹桥

从安昌到茶坪

浩莽的龙门山是坍塌的横梁

重重地压在安县的身上

在地理名叫肖家桥的地方

堰塞湖已经荡然无存

留下两座木制廊桥

构筑数百年来唯一的生命通道

至于这座桥为何叫姊妹桥

桥头为何静静卧着两个坟堆

我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探究

因为地震以来茶坪很忧伤

忧伤的茶坪此刻哭得泪眼迷茫

望着公路边金黄的玉米棒子

望着老乡手里无可奈何的红火砖

我特别担心大灾之后的自己

灵魂深处是否有一座桥

是否有玉米或红火砖

2008年11月2日黎明

我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的孤独

和兄弟在长兴街分手后

一个人来到涪江边

在这汹涌奔腾的江水面前

生命就如一粒尘埃

在水面一旋

没有了痕迹没有了记忆

从未体验过死亡

从北川回来才明白活着真好

即使活得卑微活得渺小

活得一塌糊涂

活着真的很好

望着纸醉金迷的城市

想想帐篷里北川兄弟的清苦无奈

十月最后一天的夜晚我好孤独

孤独的我好想躺在某个女人的怀里

伤伤心心哭一盘

2008年11月2日黎明

是的，这不是一个人的孤独。读此诗，心仍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