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黄雨岩及其黄庄

丁芝萍 · 发表于: 2010-1-24 08:00:01

　　黄雨岩小传:(1893～1968），宜宾籍，著名画家、园艺家，毕业于成都华西大学教育系、南京金陵大学园艺专科。曾受聘为成都明德小学校长，宜宾明德中学校长；曾创办宜宾木帮小学并任宜宾湛恩难童教养院董事。一生致业于教学和园艺事业，同时从事绘画，擅长国画花卉蔬果。
　　乙酉年冬天的一个周末，笔者独自徒步去离城约五里地的凉姜沟吴桥，寻觅黄雨岩先生故居黄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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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年纪长一些的老乡还记得黄雨岩这个名字。一位名曾言文的中年妇女主动为我当向导，引着我先去黄氏墓地。位于吴桥狮子湾半坡上的黄氏墓地，占地约二十平米，石砌台基，座北朝南，背面是丰茂的草木，坎上筑有一户农舍，前方与催科山相望，一条小溪缓缓从山下流过。已垒有三座坟并立有碑碣，中间为雨岩先生之父黄於云之墓，右边便是黄公雨岩及夫人吴存玉的双棺坟。墓前有残存的香烛和纸灰，表明近日里有人前来祭扫过。沿着墓地向西一条斜斜的小道走过去约五十米处便是黄庄，也在山腰，旧地名为岩瓮寺，是一座竹木掩隐的三合院，约三百平米，应该是百余岁的老屋了。一公尺高的石砌基座和院坝里铺设的石板已呈风化状。院舍已作了一些改建，正屋和左厢还依稀保持着原样，串架瓦房，板壁和竹泥夹壁；格子窗及檐前垂花上有一些简洁的雕饰，属晚清民居风格，却因年深久远已颓朽，左厢已是人去楼空更显凄凉。院前坎下有几株参天油樟和一大丛慈竹，院子周围是零星果树和大片蔬菜地。现住着农民陈洪才、陈锡民兄弟两家。
　　据雨岩先生的子女、亲友及相关文字资料记载：1938年为避日机轰炸，举家迁往凉姜沟吴桥狮子湾祖屋。“山腰有农舍三合院一幢，土墙剥落，木缘腐朽，屋顶长满苔藓，在父亲（黄雨岩）安排下将农舍进行修茸。远远望去，白墙黑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分外醒目。对周围荒山进行开荒绿化，建成园艺场。经过几年经营，彻底改变了原有面貌，屋后松林一片，屋前竹林荫蔽，院后泉水叮咚，桂圆、荔枝挂满枝头，院中种葡萄、月季、兰花，院侧种菊花、夜来香、十三太保等百卉；花架下养有几缸金鱼；又将坡下荒山辟为柑桔园，树间种洋葱、草莓、蕃茄等蔬菜；北屋养猪羊，形成生态循环。南屋改建为画室，命名黄庄，终日写字作画，这一普通农舍竟成为文人墨客常来吟诗作画之所，园艺场地成为本地农艺示范之地。”“每年夏秋时节是全家最忙碌的时候，收获的桔子、樱桃要加工成瓶装罐头，摘下的葡萄要酿成葡萄酒。全家围坐在屋檐下，用针挑出果核，然后清洗、入罐、注糖水、加温、消毒、排气……重要的工序都是父亲（雨岩）亲自动手。加工后的罐头清甜可口，葡萄酒味美香醇。这在没有食品加工业的解放前，在社会上引起震惊。”“父亲（雨岩）壮岁之时，深感农业落后，决心改变宜宾农业落后面貌，42岁赴南京金陵大学学农艺，学成返里，推广农业科学，改良小麦，在宜宾首先引进蕃茄（当时称洋柿子，不敢吃）花菜、洋葱、草莓等新品种，并自营农场，种果树、植花草、推广果树嫁接，造地窖藏柑桔，盛夏也能尝到冬季水果。在闭塞的当时，引起社会的惊讶和称赞。”（摘录黄雨岩子女黄芳、黄华、黄叶、黄冈、黄浦的纪念文章）。
　　据大女黄芳回忆，每周末几乎都有客人来：冷勋南、李真白、熊明煊、苏厚忠、唐献瑞夫妇及好些不知名姓的朋友，就要杀鸡割肉推豆花款待他们。走时还让带去一捧鲜花或水果、罐头、葡萄酒。笔者想像得出，当时的黄庄真乃乱世中的世外桃源，“往来无白丁”，也是文人墨客和贤达们雅聚的沙龙，而雨岩先生的绘事也在这期间得到升华和丰收。“花卉专师吴昌硕，下笔朴茂，自然天成。中岁结茅东郊黄庄，傍山而居，周围辟荒地数亩，手植百卉，朝日观摩，心领神会，深得自然之秘，于是，艺技益进。所作紫藤、牡丹、荷花、菊花、山茶、水仙等，千姿百态，笔参造化，达到形神兼备的意趣。而构思深处，尤别出新意，叹为艺林之独出者。”（摘录周植桑文章）“雨岩老师虽承吴昌硕、任伯年、齐白石诸大师，却比吴、齐、任大师更灵活、更符合美学原则。在表现透视构图方面更富有自然情趣。他的作品参加过省展、西南美展。所画紫藤还参加过文化部举办的全国美展。逮国前任过宜宾首届美协主席。……四十年代初，我从国立艺专辍学来到宜宾，一次我拿着山水习作与荫父兄去看黄老师求指点，老师对我的作品给予了鼓励，认为构图有独特之处。此后非常关心我的艺术成长，随时关心指点，受益匪浅。我岳父与老师是知交，老师将我的爱人王敏当成女儿，因此私人情感甚笃。王光蜀先生是黄老师的老师，黄老师又把我当成自己的学生。我们三人常在一起谈艺论画，于是自然发展成既是师生，又是忘年交。”（翠屏书画院院长唐献瑞先生语）
　　从黄氏墓地下行几步向东走过去约二十米处的一块平地，即黄庄与墓地之间，便是当年木帮小学的遗址。旧地名叫锁口田，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变迁，只是块空地了。（木帮小学拆掉后有人在此筑过住房，又拆迁走了）据佃户罗永成回忆，当年的木帮小学是篾折子夹隔，打着亮架的三间草屋。黄雨岩曾聘请过一位叫文载芝的教书先生来此共事。前后办了四、五年时间。雨岩先生曾在市区东顺城街王爷庙筹办过木帮小学，任董事长。顾名思义，木帮，应该是竹木行当的帮会，取此名也折射出雨岩先生的平民意识。后因避日机扰乱，举家迁至凉姜沟吴桥，才捐地出资重建这所木帮小学，以方便吴桥乡民子弟及自家子女就学。
　　“雨岩先生早年就读于成都华西协中、华西大学教育系，除学教育理论外，还学习绘画，毕业实习时兼任成都明德小学校长。1924年回宜宾在省宜中（宜一中）、县中（宜三中）、贞光女中等教授图画和教育方面学科，以后任明德中学（宜六中）校长。因不满洋人对办学的干预，毅然辞职，于1935年到南京金陵大学园农艺专业。抗战爆发后仍回宜宾教书。1937年我在宜县中受教于老师。家兄今年80岁，也曾受教于老师。他教授生物、园艺、绘画等学科。……沪江大学校长刘湛恩在上海被汉奸刺杀身亡，夫人刘王立民为纪念丈夫在宜宾建立湛恩难童教养院，收养敌战区难童。黄老师除任董事长外还兼绘画课。”（摘录原宜宾市委书记、地区统战部长苏厚忠在纪念黄雨岩百龄寿辰暨《黄雨岩画册》出版座谈会上的发言）
　　雨岩先生不仅是资深的教育家、颇有建树的园艺家、造诣高深的国画家、还是一位开明的绅士。黄雨岩祖籍湖北武昌孝感乡，世代务农。雨岩，名家霖，别字山雨，1893年7月19日生于宜宾市东顺城街。父亲黄於云，号福和，早年从事“大扁担”，即“棒棒军”下苦力为生，后又做点小本生意，积赞了一笔钱后便来凉姜沟吴桥置地构房。据佃户罗永成口述：黄於云先在老房子（吴桥五队）买了十余石田土，后卖了又在上哑槽买了一个梁姓的田土四十余石，板粟湾刘姓人家无钱还债将二十余石田土顶当给了黄家。黄於云总共有田土六十余石。房产有三处，一处于狮子湾岩瓮寺一座串架瓦房三合院，即黄庄，自家住，一处于上哑槽是一座串架瓦房的三合院，由大佃户罗运清一家人住，一处在板栗湾，是三间草房，也由佃户住。黄庄周围有一石余的地作园艺场种着花果菜蔬。刘福忠老太太今年91岁，她的丈夫罗运清（于1969年病故）既是黄家的长年又是管家。刘福忠老太太身体精瘦、清癯，耳不背，目不雾，口齿清楚，也无大病，只是十年前不小心在家摔了一跤，大腿骨折，安了钢条，尚能步行数里去赶庙会。她回忆起黄氏家人如数家珍，黄家老老少少的名姓和出生年月日都记得清清楚楚。至今还记得当年雨岩先生夸奖过她的那句话：“佃户娘子好勤快！”她说雨岩夫妇待人和善。佃户如缴不起租可缓交，从不逼迫。每杀过年猪必宴请佃户。佃户得病，夜半三更都让人把药送到病人跟前。乡邻被狗咬伤，无钱医治，黄雨岩便免费为其医治。罗永成说，黄雨岩为人正直，处事公道，在这一带很有威望。解放之初，南岸大刀匪十几人潜来吴桥想颠覆共产党工作队，被黄雨岩获悉，即出面打招呼：不准乱来哈，叫他们（大刀匪）滚回去！国民党76、79军属下来大石包乱伐树木、乱摘水果，黄雨岩出面制止了他们。得知有地主阳奉阴为抵制减租减息，他也管，让地主们将多收的租息退还给佃户。土改时，黄雨岩主动配合工作队，将房产田产统统交公。依政策黄雨岩家划成地主成份，而当地农民说黄雨岩是“善地主”。
　　凉姜沟吴桥离城不远，却没能染上都市浮华喧嚣之弊，依然民风淳朴，山青水澈，天朗气新。那就为什么这里会筑起一座“黄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