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济纳，灿烂与苍凉的交响

周进 · 发表于: 2011-10-19 19:48:12

（6）怪树林，千年呐喊

荒城遗迹给人沧桑与感怀，怪树林触动人心的是恐惧与哀伤，荒芜的大地上，蓬勃茁壮地站着躺着满是皮肤龟裂，张着大口，枝桠横斜却抓不住生命稻草的胡杨枯干枯枝，但是，世间是个矛盾混合体，晨昏时分，怪树林呈现出的是美的旋律，世界如此这般的万千玄幻，怎让我不爱。

从黑城出来，夕阳已经坠落，只有那红红的霞光渐进渐弱映在天边。拖着夕阳的裙角，我们踩着黄昏的尾巴进了怪树林，时光不回头，随着光线的暗淡，我原本只打算在怪树林里散散步，矫情地感受感受胡杨那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又千年不朽的伟大精神，再者，没准还会有什么浪漫的情怀升出也未可知呢，但西方微红的天空与银亮的月牙让怪树林有了一幅幅美妙的画面，让我的散步变成了欣赏。

太阳落下去了，大多数的人也都离开了，但怪树林里还有一些人在执着地用镜头寻找着美丽画面。有些画面是稍纵即逝的，有些画面是永恒的，虽然记忆是筛孔并不小的筛子，会筛去很多很多的画面，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筛不去的永恒画面，每一次的旅行都是在精装着一份回忆，每一按快门，又何尝不是在精点精装一个画面呢。

我以为，怪树林是我们所想象的有着参天大树的森林，所不同的是我们所说的森林是鲜活的，有着茂密的枝叶，怪树林只是没了叶，但我误会了怪树林的树都不高，而且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密布，散落一些，成团一些，偶有还长着叶子，但正是这样增加了怪树林的魅力，生命的顽强与生命的脆弱都体现在了这里：再怎么严酷的环境，还是有生命，再怎么顽强的生命，依然能被大自然所击垮。

人是最为有融入能力的，在这片形状怪诞的，只有着剪影画面的怪树林里，人与树的组合竟也是那么的美，幽蓝与血红的背景，主角是树与人的剪影，什么姿态与姿势已不重要，那种意境，足够让你感觉到美这个字，直至剪影被夜的黑所包围而消失。

东方才鱼肚白，便听见汽车驶过，向黑城驶去，东方微红，我再度走进怪树林。清晨与黄昏都是阳光最为温柔与酽厚的时候，所不同的是，清晨带来灿烂与亮堂，黄昏带来夜的媚惑与鬼魅，亮堂与魅惑都诱人的，或许正是如此，无论清晨还是黄昏，都是一天中最为妖艳的时分，怪树林的黄昏展示的是魅的美，怪树林的清晨绽放的是靓的美。

试图找一个日出的最佳画面，让红红的太阳悬挂在树枝上，或者让树枝托起红红的太阳，但也许是追寻完美，也许是太贪心，没有找到心仪的枝桠姿态，却是越走越远，太阳蹦出第一瓣芽儿时，我还没找到那棵可以悬挂或托起太阳的千年树。佛说世界是婆娑，婆娑即遗憾，在婆娑中，我看到一棵树，不，应该是两棵树，树间中空，我把太阳放进了树间的中空处，那一刻，我想纠正佛语，将婆娑即遗憾这句话的遗憾后再加三个字：和精彩。

慢慢的，阳光开始刺眼，光线开始充足，那些横卧竖斜的胡杨开始清晰，那条条宽大的、有着流线型线条的裂纹吞没了声音，怪树林里很安静，但安静被一小男孩稚嫩的声音传来：妈妈，沙漠最容易迷路了，你带电筒了没有？

他的妈妈走在前面，他跟着爸爸走在后面，小男孩的心里，沙漠是无情的，沙漠会吞噬他的家人，他怕走远的妈妈迷了路，他大声地叫喊着妈妈，天都亮了，他还问他妈妈带了电筒没有，他是怕再也见不着妈妈了，小男孩还太小了，他不知道，会吞噬他家人的，也许不是沙漠。

而沙漠，的确是会吞噬生命的。后来离开前，走上一个较高处，胡杨枯树遍布一地，我的脑里没有了词汇，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或者述说这粗狂雄浑的风景，那时有一个很煞风景很恐怖，甚至很荒谬念头：胡杨遍布一地是成了风景，如果尸呈遍野呢。其实，谁都知道，这遍布一地的，真的已经没了生命，生命一滴滴滴进了沙漠最深处。

与小男孩擦肩而过，看到一株树干干枯却还有一枝长着叶子的胡杨，叶子还没完全转黄，正青黄着，这株树原本很普通，在这片干枯的怪树林里便不普通了，她是有生命的。当然我知道，不久的以后，她会有着和其他胡杨一样的横卧姿势，否则，她那干枯的、扭曲的螺旋型裂纹中为为什么会似是要蹦出声音来，而声音，必定呐喊一般诉说着啼血的昨天。

昨天远去了，微凉的秋风，正将昨天的前尘往事吹散在空中，声声呐喊也正淹没在高高的云端。

2011-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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