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其章（下）：收藏的故事与心得

红叶 · 发表于: 2013-5-27 00: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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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庵谈读书与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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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其章收藏需要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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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庵谈如何读书与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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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小看“小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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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其章的收藏心得
　　“只要收藏，必须疯魔”道出了谢其章的心声；周作人“读书代吸烟”这句话，则让止庵深有体会。止庵和谢其章都认为收藏要画地为牢，因为人的欲望是无限的，而精力和兜里的金钱却是有限的。在谢其章看来，收藏必须要悟出心得才行。

读书与收藏都只是爱好

止庵：读书，假如你拿它当成一个事就太容易吃亏上当。什么意思？因为你看的书，有可能根本就不值一看。但我比较好的就是我后来慢慢知道这书不值一看了。

谢其章：但是你看出来，你读书读出事来了，成了一个事了。你看好多人评论你，止庵那些杂文随笔我挺爱看，你谈外国文学那部分，比如《拾稗者》那个，整个谈外国盘子，人就放弃这块了。

止庵：看书不是事，我觉得当年像我这么读书人其实很多，但过这么多年之后他们不这么看了。你所谓成了事，就是你把一个习惯保持下来了。

谢其章：我觉得你读书特别系统。

止庵：早上起来喝一杯豆浆，一喝就是四十年，这就是事。

谢其章：毛主席说过，做一件好事不难，一辈子做好事不容易。你就是一辈子读书，坚持到最后了。

止庵：读书有乐趣，很愉快。有时候碰见朋友，比如史航，我看他在微博上经常贴一个小说抄一句话，他为什么抄一句话，确实有时你读到一个地方觉得特好，就赶紧把它写到微博上。

谢其章：这个我不是特别同意，不读书的人，我认识好多人不读书，现在人家心情、事业、个人的事也没都耽误。

止庵：不读书绝对可以不耽误事。藏书是个事，读书不是个事。

谢其章：你读书读到最后，想法特别多。

止庵：读书跟你喝茶，都是一样的。

谢其章：没那么神圣吧。

止庵：这茶跟水有什么区别

谢其章：没什么神圣的吧。

止庵：它是一个过程中的乐趣，你觉得这个很好玩。

谢其章：而且不能跟别人分享吧？能不能跟别人分享？

止庵：周作人说一句话，读书代吸烟，你们抽烟那个乐趣就是我读书的乐趣，我很体会他这句话。

谢其章：但是你如果就这么读的，现在你五十多岁了，还是什么都不成。

止庵：对。

谢其章：我觉得最终的读书要把心得写出来。

止庵：为什么我愿意跟他打交道呢？很大原因就是他爱写东西，他写文章比收藏起步晚一点吧？

谢其章：我实际上是同步的，一九九零年。

止庵：比我写作早。

谢其章：一看能熟吧，这谢同志。一九四二年张爱玲没成名呢，梅兰芳一九四二年回来的，这是我提供的图片。

男：您写了不止一篇吧这里面？

女：就写了一篇。

男：就一篇？

女：就写了一篇。

男：惜墨如金。

止庵：惜墨如金是吧，因为你把话都说出去了，你刚才说那么好。

谢其章：现在有一个问题，特难写。一说几亿、几亿的，我这还老说十块、八块事，很丢人，我得知趣。现在都亿元时代，再写解放就不好写。

女：您就写“壹元时代”。

谢其章：壹人的壹。这刊物出了一百（多期），二零零零年出的。

女：我们二零零零年到现在一百四十八期。

谢其章：可能有三四十期都有我文章。你看这上面不就是，《上海滩的文艺范》，你说这题目，要是止庵肯定不能这么起吧，没办法，文艺范儿。梅兰芳回来没回来，争半天呢。梅兰芳就有问题，这时候回来了。

止庵：还有黄宗英，这都是你写的。

谢其章：这张照片谁有啊？没有。

谢其章：收藏就跟搞对象是一样的，不能想着，止庵将来你是作家，你腰缠万贯了，搞对象就是我喜欢你，就完了。

收藏需要“疯魔”

止庵：有的书确实不好看，但不好看也坚持把它看完。我们家有一个老太太就是，当年病的很重的时候，日记也写了：侦探小说这书不好看，但我还会把它坚持看完。

谢其章：你这做法有点像吃饭，这碗米饭再难吃，我也要吃干净，不能浪费。

止庵：就跟人请你吃饭一样，你不能剩半碗。我觉得这也是个习惯。

谢其章：现在不这样了吧？

止庵：现在还是。

谢其章：现在你不说读前五页就知道这书怎么样了。

止庵：只要我觉得不好马上就终止。

谢其章：连买都不买，第一道就给它卡死了。

止庵：卡死了。现在基本上不会看不值一看的书，但当时我看了非常多的烂书。

谢其章：你前半生没干别的，什么小时候玩弹球，游戏啊，你从来没参与？

止庵：我都没干过这事。

谢其章：大学里头？

止庵：也没看干过。

谢其章：人家追牛仔裤，穿西服。

止庵：都没弄，我就光注意看书的事了。

止庵：我确实应该知道收藏是怎么回事，但我不弄这事。为什么不弄这事呢？因为人的精力有限，干这事就干不了那事。

谢其章：我不太同意你的观点。

止庵：为什么啊？

谢其章：我觉得我就能把边藏边写做得很好，我也写了十几本书了。

止庵：但是你看的还是不够，为什么看的不够呢？因为人就这么多精力，干这事就干不了那事。

谢其章：不够深。

止庵：如果你要是收藏，就得成天跑这来转悠。

谢其章：没有。

止庵：应该是这样，如果没有那就是你做得不够，就应该你天天在这找信息。因为这些事，你一弄就要投入全部精力，否则这事就弄不好。投入全部精力之后，也不一定干得好，如果三心二意，肯定干不好。我说了，一分耕耘最多最多到头一分收获，一般都是一分耕耘零点一分收获，或者一分耕耘什么都没有收获，但绝不可能一分耕耘两分收获，就没有这事。

谢其章：所以你就不入这行？

止庵：不是，就因为没有这精力。当时我的兴趣在看书，看书已经花了我很多精力了，就不能在这上再弄。但我知道收藏是怎么回事，所以你一说我就明白。

谢其章：你不像我们这么疯魔，有这本书也行，没有这本书也行。

止庵：不是疯魔，只要收藏，必须疯魔。要是不疯魔，就不是收藏。

谢其章：你那读书的时候，在地铁里这么看书啊？

止庵：对啊。

谢其章：把那书顶在那头。

止庵：我在公共汽车上就搁在顶上看。

谢其章：你比喻一下我们收藏的魔怔劲。

止庵：收藏，你必须得特别用心的干这个事。

无论收藏与阅读只有专才能做得好

止庵：咱们回来说收藏，我认为收藏必须得给自己划一个范围，什么都买，不可能，没地儿搁也没那么多钱，另外买也根本顾不过来。

谢其章：就是围城里那句话，兴趣广泛，全无心得。收藏，得有心得才行。

止庵：这个特别重要，就是专题性。

止庵：你就弄这事，那这事就可能弄成，如果你什么都弄，就弄不成。所以老谢后来收藏，以什么见长呢？以杂志见长，收藏里面就摘出一大块。杂志又以四十年代沦陷期杂志为主？

谢其章：上海、北京两地的。

止庵：两地沦陷期杂志为主，沦陷期杂志当时人都看不上，只有一本《译文》杂志有，连《古今》都没有。

女：您觉得谢老师是一个理智的收藏家吗？

止庵：谢老师是比较理智的，经常问我这个怎么样。我现在不知道收藏家怎么样，我知道本身这书的价值，比如能不能买，就跟前两天有一个朋友，他给我打电话，说有顾城手稿拍卖。

谢其章：这跟你那道理一样。你拿着顾城，要是研究他，你弄一个，不然弄一个顾城，下次也许海子又出来了。

止庵：这一个能道起你好些事。

谢其章：那你就这样，凡是非正常死亡的那些诗人，收这些。

止庵：收藏就是得画地为牢。

谢其章：人的欲望无限，兜里的金钱有限。

止庵：精力也有限。

谢其章：你这个异于常人的地方就在于，只要是汉字就行。

止庵：不是，后来也分出好坏了，因为看了太多没有意思的书。你说我一共没读过几本书，但是有一方面你比我长。

止庵：长处在哪呢？就我有好些书特别烂，根本不值当读。

谢其章：我是精读法，这本书我读了，就一定要知道，哪个句子比较好。

止庵：我是当时没有书，所以有书看就能够。但这个习惯我觉得挺好。现在老讲力，这力、那力，读书有一种阅读力，这阅读力量就是一种阅读的能力。我现在可以明确说，我具有这个能力，这个能力我保持到现在。保持到现在有什么好处呢？我的朋友说，等我退休了，我要开始读书。退休了，什么东西都有了，但读书的能力没有了。

谢其章：经济、眼力、精气神都不行了。

止庵：我觉得阅读能力我还是保持住了。

不要小看“小人书”

谢其章：这是中国最大的小人书。

谢其章：止庵先生。

男：你好，你好。

谢其章：现在小人说好卖吗？

男：太好卖了，现在投资品啊，最好的不掉价的，小人书的群众基础好。

谢其章：完了，止庵，你国籍有问题，好些都没扔吧。

止庵：为什么讲品相，第一，因为太多。第二，大部分都是小孩看，所以都被弄坏了。

谢其章：现在的书包塑料袋是从小人书开始的。

止庵：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小人书也没断。

男：对。就这两本书，您猜我最贵卖过多少钱？

谢其章：原版吧？

男：老原版，一版一次的，品相十品，你们猜猜？

谢其章：你哪年卖的？

男：前年。

谢其章：前年得十来万吧。

男：你大概齐蒙一下。

谢其章：现在是亿元时代，十来万并不多。

止庵：不可能吧这个？

谢其章：当然了，你不知道，小人书的（书）迷，仅次于红色收藏，人数众多。

止庵：不考虑印数吗？它印数很多。

谢其章：印数很多，但是品相难求，这是老版啊。

止庵：五到八万块钱吧。

谢其章：差不多吧？

男：不对。三十万一本。

谢其章：一本，你听见没有，你低估了吧。

男：我这两本卖了六十万。现在我收完后给一个老编辑。

谢其章：老马我打断你一句，你来的价钱是多少？这一点你挣三十万。

男：十万来的。

谢其章：来的也有风险。

止庵：来就十万块钱。

谢其章：他挣一百万了，几本一套？

男：这都是单本的。

止庵：而且这《风云初记》没多早啊。

男：这是五几年的，颜梅华的。

谢其章：画得好啊，你看那时候那解放军什么样，你再看现在的解放军。

谢其章：看见没有，别老看不起文化，小人书不小，真的。你家有，但你们家那不值钱，大家现在都是以钱来定价值。你看人家敢十万块钱收，也有风险啊。

男：我现在最高收一本《茶花女》要三十万。

谢其章：对，收完之后还没下家，就得搁着。

男：本身我就喜欢嘛。

谢其章：他这个比较特殊，连经营带收藏，一般很难，收不住。越通俗、越普及越挣钱，像你那高雅的《沽酌集》《六丑笔记》，根本就卖不上价。越是低的，越是民间的，越是普及的。

止庵：他收藏可能先打这。

谢其章：一说，小时候大家都看过，你这还得解释半天。

止庵：这你说的对，他这个接受首先从这来，所以这些东西严格说比书还低一个档次。

谢其章：收藏本身，就是你说的那八个字，高者近儒，低者近丐。你看是丐吧，谁都不拿它当回事，但它在钱上厉害，三十万你说你弄不弄？三十万能买辆什么样的车呢？咱们还是收藏家呢。

止庵：真的，你还没有书能出三十万？

谢其章：我当然不值了。

止庵：你有一本能值三十万的书吗？

谢其章：我跟你有一通病，就老走那高雅路线。

止庵：噢，我现在明白了，那老马可以。

谢其章：老马当然了，他是经营第一名，我是连收带写，撰稿人第一名。

止庵：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好多人都知道小人书，而且小时候也都看小人书。

谢其章：你知道为什么吗？它有亲切性，能唤起他的童年，想返老还童。藏品有一个最大好处，就是有亲切性。

止庵：小人书真的是品相好，因为谁也不把它当回事。

谢其章：对，书好求，写难得，就这书品。

止庵：小人书这个，基本上谁家都有这东西吧。

谢其章：对啊，所以它有亲切性啊。

谢其章：你知道《苦菜花》一本现在多少钱吗？五千块钱。

止庵：所以藏书这事归纳起来，我觉得可以用这句话概括，就是什么事都得尽早做，晚了就别做了，因为来不及了。

谢其章：不是。比如现在，像莫言，你弄到一本，藏它，它就增值了，你还得有预判。

我的收藏心得

谢其章：二零零九年以后我就很少来。

止庵：就在网上买了。

女：方便很多，但是也少了一些淘书的乐趣吧。

谢其章：对，淘书的乐趣已经少了。

止庵：你天没亮的时候来过吗？

谢其章：来过，打过电棒，二零零六年还跟他们来过一次。鬼市的概念首先是拿电棒。其次是讲价钱，讲价钱是在袖子里弄俩手指讲，不能说十块、八块。是鬼式的，鬼鬼祟祟那意思。

止庵：你们现在这种呢？

谢其章：我们现在光明正大，都天亮以后，但他们还依然有半夜去的，他们认为那个时候能买到好东西的概率高，他们以卖为主。像我专门为收藏，跟他们都不一样。他们一弄，一麻袋全要了，然后从里面挑出一两件值钱的，整个这一麻包成本全回来了。

女：咱们总结一下，收藏有几大忌讳。

谢其章：忌讳就是你挑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这东西好。

止庵：不能显示特别着急是吧？

谢其章：对，但收藏人往往特着急。

止庵：一看，这个到手了。

谢其章：对，马上就这样。尤其像我这性格，肯定这样。

女：还有呢？

谢其章：价格，今天这个是可买可不买。你看刚才他跟我还价，其实这都还高了，给他二百块钱就行了。

女：第一不能显得太着急，第二个呢？

谢其章：第二个就是还价差不多就行了，你得给对方留点。其实他做的买卖多大？他说他做一百万，一百万的东西上拍卖会，能卖多少钱？

止庵：但是他今天在那坐一天，有点辛苦。

谢其章：对，开个张就算了。

女：第三点。

谢其章：买东西这技巧。

止庵：最差就是买高了。

谢其章：这个我们心里自然都有一个秤。

止庵：关键得是内行，是内行就没什么忌讳。

谢其章：收藏里头隔行如隔山，你别看这书报，这俩学问大了。每个人收藏，心里的东西都不一样，你看它一下就眼睛发光，有些人却无所谓，实际我们都有主题的。书我大概知道，因为它当时印量就特别少，一翻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就是把我收藏的专项老期刊，砸实一点，拾遗补缺，不再发展新的领域了。

女：那您现在还缺什么呢？

谢其章：缺的比有的多。

止庵：报纸没有？

谢其章：报纸我就零张的。

止庵：你属于是那个刊，不是报。

谢其章：去年那《译报》，我就那几百张，在张爱玲专家陈子善教授的眼皮底下，发现张爱玲佚文。他都翻过一遍了，以为一个苍蝇都飞不过去。

女：您现在收藏最全的是什么？

谢其章：最全的就是上海，日本占领时期的文学杂志，文化杂志，和北京日本占领时期，那八年，上海是四年的，文学杂志。

女：举几个最有名的。

谢其章：《古今》，《风雨谈》，《译文》杂志，《中国文艺》，《中国文学》，《中和》。杂志求全的心理，跟邮票一样，十张一套，你缺一张就难受。

止庵：因为稀缺，所以还不能等齐了再买，那你永远买不着。

谢其章：我不是等了齐再买，我是买完之后回家一整理缺一本，你看我那文学杂志和现代杂志，都缺最后一本，文学杂志缺最后九章。

止庵：另外杂志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不知道（终刊）到哪为止，一共多少期。

谢其章：创刊好写，终刊不好弄。我写过一篇文章叫《终刊不终》。

谢其章：收藏杂志就一个问题，永远全不了。你这人离世了，还有十几本杂志配不齐。

谢其章：咱俩对一本书的观念就是，我这“藏书家”，对书的封面装帧，得考量，封面装帧当时是开明（书店）的一个美编给做的。他用这种方法，《激流》什么，改一个《家》，我对这个考证，对版本的版次。你呢读书就干净，窝角，出版不出版，可能你不是特在乎，你只要上面有字儿就行。

止庵：我愿意看那后边办的，后边办的可能就把错字给改过来了。

谢其章：这个就是咱俩的区别，其实《家》，这个小说，我没完整的看一遍，但改编成电影我看过。

止庵：那咱们就继续各自干各自的事吧。

谢其章：好自为之吧，想改行也不行了，你讲话，也不赶趟了。

止庵：我也不能往藏书界混了，因为这个岁数都被你们藏过了，我现在藏也是捡你们的漏，我不干。你呢？

谢其章：我倒是往你那写作界里。

止庵：那个好办，写作界门槛特别低，藏书门槛比较高。写作只要你会写字就是写作，随时欢迎你来。

谢其章：所以咱俩新出这两本书正好，是咱俩一个收藏界精英，一个读书界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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