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质正义是社会主义的试金石

刘晨光

---

U3093P1488DT20131025162352.jpg  保存到相册

上传时间: 2013-10-25 17:40

文件大小: 15.54 KB

下载次数: 6

点击文件名下载图片

 

资料图
　　正义问题是人类社会的永恒问题，自从人类社会出现以来，就一直与之相伴始终。人类社会之区别于动物世界，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人类社会不是一个完全听任强力与偶然支配、仅仅受达尔文式自然律规制的弱肉强食世界。人类之所以聚集起来，构成社会，经营政治，正是为了抵御自然的任性力量，尽可能地摆脱必然性的束缚，走向正义与自由。中国传统政治哲学解得好，“政者，正也”，也就是说，人类一起过政治生活的目的是为了实现正义。西方古典政治哲学其实也持类似观点。更扩延至人类一切社会中出现的宗教与道德观念，也无不以正义为鹄的。
　　不过，同样是追求“正义”，但不同时空条件下的人类社会，对于“正义”的理解却多有差异。人世间一切具有根本意义的重大冲突与斗争，也往往诉诸不同的正义观念。不能不说，这造成人类生存的一大悖论，至今仍未解脱。而究其原因，很简单，虽然“正义”本身应该具有整体性，反映全社会乃至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但事实上，人类社会至今一直都是特定阶级统治的社会，结果，任何社会的正义观念都具有特定的阶级性，在根本上反映的是特定阶级的特殊利益。在正义观念之争的背后，本质上是阶级利益之争。同样阶级统治的不同社会之间可能有矛盾，不同阶级统治的不同社会之间则必定有矛盾。
　　马克思从不吝于称赞资本主义社会在历史上起到的进步作用。它不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产力大发展与财富积累，还推翻了建立在身份等级制基础上的封建上层建筑，使自由平等的正义观念深入人心。在此之前，人类所有社会都是由少数上层阶级进行统治的，它们往往是一群垄断了经济-政治-文化资本的贵族或寡头，君主则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而占人口多数的广大民众，只是消极被动忍受剥削与压迫的劳动者-臣民。而资产阶级、亦即托克维尔所说的“第三等级”的兴起，以及他们先是联合王权推翻特权阶级统治，然后又推翻王权、创建共和的斗争，使得资产阶级的政治意识形态，一种具有普遍性的启蒙正义观，开始占据主导位置，并刺激着工农大众的神经，后者在反对旧制度的斗争中，已经从沉睡中初步醒来。
　　在资本主义社会不断发展过程中，资产阶级“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而无产阶级之所以能够充当资本主义社会的掘墓人，自然主要是基于资本主义社会不断生产出的经济社会条件适足于造成无产阶级革命，此外也因为无产阶级本身继承了人类社会、特别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文明成果，是先进生产力与先进文化的代表，其中就包括了把资产阶级的自由平等观念发扬光大。法国杰出政治哲学家雷蒙·阿隆正确指出：“在社会经济的基础上重建社会，以便每一个人能在任何时候享有自由和平等，这就是第四等级的革命，是法国大革命，即第三等级的革命的继续和实现。”
　　法国革命之所以是“大革命”，之所以区别于此前的英国革命与美国革命，在根本上是因为它不仅是一场政治革命，更是一场社会革命。它不仅要更换上层的政治结构与统治者，更要从根本上再造下层的经济社会基础，使得普通平民大众真正成为政治主权者与自己的主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可以理解，法国大革命为什么那么剧烈，那么持久，以致引起无穷的动荡，法国的政权形式为什么在革命之后经历了那么多的折腾与变化。众所周知，1871年建立的巴黎公社，乃是人类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法国大革命是可以直接通向社会主义革命的，法国大革命要实现的目标最终也要靠社会主义革命来实现。
　　资产阶级的正义观所标榜的，其实只是一种抽象的形式正义。一般而言，它主要体现在革命后制定的宪法性文件之中，比如美国的《权利法案》或法国的《人权宣言》，但也仅止于此。政治革命所带来的只是人的政治解放，而人的解放本身，却要求更彻底的经济社会方面的解放。如果没有经济社会方面的解放，那么政治解放也注定将是不稳固、不可靠的。社会主义革命所追求的，就是人的彻底解放，并且认为，经济社会方面的解放是更根本的解放。社会主义的正义观，所强调的也是一种更具实质意义的正义。它并非不重视人的政治自由与权利，但更重视的无疑是人在经济社会方面所享有的更真实的自由与权利。
　　社会主义正义在根本上区别于资产阶级正义以及前现代社会正义的就在于，只有它才意味着，也只有它才能带来，真正的平等。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一切人类社会，都是建立在人的不平等的基础之上，其最终结果也只是越来越固化这种不平等。有的人生而自由，有的人生而为奴；有的人天生是统治者，有的人天生只能被统治──等级制社会的“实质正义”，就是形式与实质的双重不平等，就是形式与实质的双重不正义。资产阶级声称要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社会，但却并不致力于创造能够实现真正自由平等的经济社会条件，而只是在法律条文上宣布一切人是自由平等的，也就是说，仅仅在抽象的形式上，人才是自由平等的。“资本”对“劳动”说，你是自由的，但没有说的是，你必须自由地出卖自己──资本主义社会的形式正义，仍是实质的不正义。
　　无疑，社会主义正义之为实质的正义，就在于它要实现的是真正平等的自由与权利。人类社会中自古以来就不乏自由与权利，但直到资本主义社会为止，它们一直都只是少数人的自由与权利，换言之，只是“特权”。广大普通劳动者，也就是占人口多数的民众，从来没有完全享有过自己的劳动成果，也从来没有真正掌握过自我治理的社会政治权力。资本主义社会并没有改变这一切，因为它并没有改变生产资料为少数人占有的事实，它改变的只是少数人得以垄断生产资料与政权的方式。作为实质正义的社会主义正义，就是为了实现大多数人利益的正义，就是属于普通劳动者的正义，就是劳动统治资本，劳动掌握权力，而非相反。
　　换言之，实质正义是社会主义的试金石。衡量一个社会是不是以实现社会主义为目标的标准，很大程度上，就是看这个社会是不是追求实质正义。判断一个社会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社会主义，往往也可由它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实质正义来看。
　　人类至今在整体上仍置身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之中，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特别是因为生产资料与私有财产占有不均而导致的经济不平等，仍然普遍存在，并辐射到人类生活的一切领域，造成更大范围与更大程度的不平等。不过，经过近代以来的资产阶级革命以及广泛的社会主义革命，平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任何特权都不再可能具有自然的正当性。虽然现实情况与平等理念仍然存在很大的距离，并且绝对的平等或许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然而这并不妨碍平等与实质正义作为远方明亮的灯塔，指引着人类社会一直向前行进与发展。
　　实际上，自从19世纪中叶以来，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社会主义因素不断增多，其直接因由即是资本对劳动越来越多的妥协退让，其主要表现即是普通劳动者享有越来越多的经济社会权利，而在根本上，这些都是现代社会主义运动刺激的结果。可以说，虽然人类还没有建成过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社会，但社会主义的实质正义理念已经深植于历史运动之中，并产生了重大影响。西方民主社会主义思想与实践，以及福利国家建设，一方面是资本主义社会本身为了应对问题与危机而进行的自我调适，尚未在根本上改变其本质，但另一方面，也在不断累积着社会主义的因素，为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最终过渡准备着条件。
　　然而，就资本主义社会而言，较之早先争取政治权利的斗争，争取经济社会权利的运动进展更为缓慢，也更不确定，经济社会方面的民主要比政治方面的民主更难以实现。总之，实质正义的进展依然艰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与限制选举权相比，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的不义远非那么不言自明。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已经较为成熟的情况下，即便选举权已经广泛普及，由于稳态的资本主义制度倾向于确证与加固自身的正当化，过去的不公正所产生的结果似乎使现在的不公正获得了合法性。并且，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的稳态机制，总起来构成为一个倾向于维持现状的巨大偏见，似乎现状实际上比任何其他选择都好。故而，改变工人阶级与广大民众的既定思想意识，进而唤起其为了实质正义而斗争的自觉，仍是必要的，否则他们将沉陷在身心的异化之中，成为既存资本主义制度的被动维护者，而非导向社会主义的那些经济社会条件的主动创造者。
　　社会主义较之资本主义的进步，源于从根本上树立了公有制的主体地位，这样就为实质正义的实现奠定了制度基础。然而，如何在此基础上真正实现和确保广大民众的经济社会权利，切实提高其实际生活水平，使其实实在在地享受到发展的成果，体会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却仍然是个问题。一方面，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必须体现在比资本主义发挥出更高的生产力，创造出更多的财富，使民众的物质文化生活获得更大的改善。另一方面，社会主义不仅要有更高的效率，还要有更高的公平，使得经济发展最终是为了实现共同富裕与实质正义，而不能因种种原因而重新滋长出不平等和特权。为此，社会主义的实质正义须要由人民民主专政来保障。在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政权的情况下，只有当权力真正由广大人民群众享有和行使，而非由少数人垄断，人民所创造的财富才可能由人民共享，而非由少数人独占。资本主义的形式正义，导致的是实质不正义；社会主义的形式不正义，将使实质正义更无着落。
　　社会主义体现一种社会整体的公共性，而实质正义，同时是这种公共性的条件与目标，甚至就是这种公共性本身。社会主义的实质正义，是人类对正义的终极渴望，它最完备的表达形式就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它是真正的自由，也是真正的联合，是自由与联合的辩证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