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温立交桥北侧,二环路靠里的那幢商务楼二楼闲置数年,忽一日开了家店,唤做重庆孔亮鳝鱼火锅,每天下午,不到下班时间,即车马拥塞,人满为患。 食客打涌堂,两名的“吼师”早已闪亮登场,浅平头,酱脸膛,白衬衣、黑西裤,头戴耳麦,足登皮鞋,周武正王地站在门口,扯了嗓子叫号。我想,店名应取自“层层孔明诸葛(角:四川音为‘格’)亮”,后来知道是人名,这个“孔亮”,一肚鬼点子。获“吼师”恩准,如逢大赦,进门但见一座花岗石楼梯,两边墙上无非重庆朝天门、解放碑的黑白巨副照片。数十张方桌,油是货真价实的牛油,椒是地地道道的米辣,红汤鼎沸,香气四溢,飘满整座立交桥、半段西二环。 先听到“吼师”大叫,再闻到火锅香气,自驾车的未及抵拢就倒拐,下班族在公车上就凑好份子,急急忙忙往火锅店挤。几百平米的大厅高朋满座,落地窗扑满蒸汽,朦胧的是光了膀子的饕餮“海劈”者。店门口堆码的塑料凳一个个摆开,里三层外三层地坐满候餐的食客。 开业不久,“吼师”就各配了一名小厮,一样的打扮,一样的不苟言笑,小厮不吼,安静地当迎宾。“吼师”叫小厮把了门,对耳麦细语几句,扯开嗓子喊叫:“25号,25号在不在,25号──来没得?”资格的重庆崽儿,嗓门雄浑高亢。排在26号、27号的,甚至更靠后者围拢来,七嘴八舌:“没有来,下一个。”“格老子,莫忙哦!”“吼师”举了排号的本子,再次高叫:“25号,一下(哈音,去声);25号,两哈!”连喊三声,轮到26号,执26号签的扬扬手,带一拨人鱼贯而入。 有时候,25号姗姗来迟,正欲争辩。“喊了半天,搞啥子去了嘛!找个板凳坐,等到下一个号。”“吼师”目视前方,不动声色,也稍加不安慰,只用眼神让副手抽了凳子,安排他们坐下。“莫慌,莫慌,快得很,慢慢等到。”半圆的街沿,最外层是汽车,里层是密密的自行车,最里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坐在凳子上闲侃的,有逗妇女怀中婴儿的,有翘了脚擦皮鞋的,有围一圈玩“斗地主”的,情侣勾肩搭背地亲热,拇指族专心地发短消息,无一例外地转移注意力,以免吞咽口水次数过多。搅棉花糖的、买煮花生的、擦皮鞋的、发机票打折卡的……,街沿成了热闹的市场。人们心不在焉,都侧耳倾听“吼师”的声音。一声“**号!”,一行人喜滋滋地进去了,更多的人看看手中号签,叹息一阵,怅惘良久。一声“擦皮鞋的,腾个路啊!活看(警防)老子给你掀翻!”小贩们一时惊惶失措。 “吼师”的牛B靠了“孔亮”的火暴生意,生意又借助了正宗的重庆麻辣烫火锅料子、当家的新鲜鳝鱼和绿色毛肚、“8632”(荤菜8元、6元,素菜3元、2元)的营销模式。而“吼师”既是称职的知客,又是直接的鲜活广告;成都人不吃最好,就吃个热闹。就如青年路的服装店和染坊街的小商品店门口的导购员,站在高高的凳子上面向人群,随着音乐的节拍摇动身体,挥舞双臂或拍着巴掌,一边吼叫“走一走呢,看一看;十五元一条,二十五元两件。”想想,在火锅店的远处,除开诱人的香气,那洪亮的重庆吼叫不也深深敲动“好吃嘴”的心坎么? “重庆刘一手”,就是招牌上有一只翘大拇指的手的火锅店,在成都有多家连锁,食客均排班站队,但“吼师”全是穿旗袍的亭亭少女,借了电喇叭用普通话莺啼燕语地叫号,那情形就如着白色无菌服的护士安排病人就诊。去“三只耳”和“小肥羊”火锅店也得排队候餐,而迎宾小姐一律温文尔雅地安排食客候在门口。都没有“孔亮”的“吼师”来得阳刚和粗野,火锅一下子减少了许多重庆的原汁原味。 入夜很久了,马路上的车辆开始疏落,火锅店门口少了等候的人群,“吼师”的声音渐渐沙哑,而节奏和气势依然如初。有那酒足饭饱的成都人,出门时打一支烟过去,和重庆“吼师”套近乎,人对了,熟络了,下次再来,“吼师”指不定将吼声拐个弯,降个调,就再不用排号,可以直接上二楼吃个昏天黑地。 二○○四年八月二十五日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26 13:11:02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