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宗保：新丝绸之路上宁夏需差异化发展

源自：《银川日报》  : 记者 马荣 张碧迁 实习生 罗复贵记者 屈晓飞 摄

---

个人简介
　　
　　马宗保，教授，博士生导师，宁夏大学回族研究院院长，主要从事回族历史与文化、民族社会学等方面的研究。
　　回族的形成和发展与丝绸之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对回族历史发展过程的研究、了解、观察中，马宗保发现，宁夏作为古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仍具有很大的优势。
　　从回族的形成与发展，到回族在古丝绸之路上的贸易特征，在本报专访马宗保时，他结合历史基础以及现实优势，分析了“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过程中，该发展哪些产业，如何发展提出了诚恳的建议。
　　依托历史基础和现实优势，立足高端，进行差异化发展，建设“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上有特色的国际金融中心、高附加值产品贸易集散中心、高端(绿色)清真食品和穆斯林用品产业中心，这些都将会成为宁夏的“发力点”。
　　1.回族先民沿丝绸之路而来
　　
　　“要通过对回族历史的了解和研究，思考历史对当代“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建设有什么启示。”研究回族历史，回族的形成与丝绸之路密切关联，马宗保提到，宁夏若想在新丝绸之路上有所发展，还需追溯历史，寻找灵感。
　　当时，西亚、中亚穆斯林商人来到中国的陆上线路主要是：从西亚、中亚各地翻越葱岭，沿塔里木河到安西(今新疆库车)再通过河西走廊到宁夏境内，此后又沿陕西西安到河南洛阳、开封等地，以骆驼为主要交通工具。海上线路则是从红海、波斯湾各港口—印度洋—马六甲海峡—海南岛—广州—泉州—宁波—杭州等城市，以船舶为交通工具。
　　回族是在中华大地上形成的民族，这个民族是以历史上从阿拉伯、波斯和中亚地区迁入的一部分穆斯林人口为基础，在吸收、融合中国本土多种民族成分过程中形成的人类共同体。马宗保说，一般认为，回族形成于明朝中期。在形成、发展过程中主要将伊斯兰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会贯通，形成了充满活力的复合型文化。
　　“以农为主、农商并重是回族传统经济的显著特点。”马宗保说。丝绸之路和商业经济对回族的地理分布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中，居住在陆上丝绸之路东段沿线(西北地区)分布带的回族人口近500万人，居住在大运河沿线及其辐射区分布带(东中部地区的回族人口有近300万人，居住在西南丝绸之路(西南地区)分布带的回族人口近100万人。而海上丝绸之路东段沿线城市分布带是历史上最早的回族人口分布区。
　　马宗保教授的研究表明，自回族形成后，一直活跃在丝绸之路上，主要从事跨国贸易，然而在15世纪到17世纪，丝绸之路境外段的贸易往来中断了，回族则主要开展国内的丝绸之路上的贸易。当时，丝绸之路上的商业线路和活动范围主要分前期、中期和后期。前期(公元7世纪～14世纪)：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基本畅通，这一时期的回族先民主要从事直接往返于西亚、中亚和中国之间的跨国贸易。从中国输出的主要商品有丝绸、瓷器、金属器、茶叶、漆器、竹器、药材等。从西亚、中亚等地输入的主要商品有各种香料、珍宝、琉璃、玻璃器等。中期(公元15～19世纪中叶)：丝绸之路西段逐渐衰落，回族主要从事国内跨区域长途贩运贸易。西部地区有两条主要贸易线路：一个是唐蕃古道，往返于内地和青藏地区。另一个是茶马古道(西南丝绸之路)，往返于内地和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内地生产的丝绸、布匹、茶叶、药品、器具等输往边疆地区；边疆地区皮毛、马匹、土特产等运往内地。后期(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上半叶)，这一时期的回族商业经济以国内跨区域贸易与欧美、南亚市场接轨为特征。内地生产的丝绸、茶叶、日用品或从国外进口的洋布、火柴、药品、器具等输往边疆地区。收购边疆地区的皮毛、土特产等运向东部沿海地区，再通过海路运往欧美国家。
　　丝绸之路是国际通道，从中国内地来讲，主要是内地少数民族地区与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贸易通道，互通有无，相互交换劳动成果的通道。比如唐蕃古道，实际上就是内地和青藏地区的贸易往来的通道，西南丝绸之路茶马古道是内地与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商贸往来的通道。
　　2.宁夏要走差异化路子做高附加值产业
　　
　　回头看历史时，不难发现回族在丝绸之路上的商贸活动不仅是经济贸易，而是政治友好、文化交流、经贸往来三者相辅相成，共同推进。回族的形成与发展为宁夏打下了良好的“历史基础”，这主要体现在回族的形成与丝绸之路联系紧密，且宁夏是历史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区域，宁夏南部固原、中部的吴忠以及北部都是丝路重镇地带。
　　“其实在这条主线上，还延伸出了很多分支，我们也可以从国外提出的丝绸之路网络概念中得到启示。”马宗保说，与此同时，宁夏现在所做的努力也具有得天独厚的“现实优势”，中阿博览会的举办、综合保税区的建设、宁夏内陆开放经济试验区的批准，以及越来越多阿语人才的培养，都为宁夏参与“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宁夏可以走在前面。
　　“现在的‘新丝绸之路经济带’怎么做更好？这是大家都在思考的问题。”马宗保谈到，从历史上可以得出的启示就是古丝绸之路不管是国际的还是国内的，不论是不同民族和不同国家之间的交流，还是国内各民族(特别汉族和少数民族)间的交流，都有一个特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劳动成果和产品的差别，达到了互补的效果。“就是说你有一件商品，我没有，你有一件商品我有另外一件商品，那这两件都是我们生活的必需品，我们交换，大家都拥有了各自所需要的，这是非常重要的。”马宗保坦言，无论是现在中阿经贸合作，还是将来与中亚地区以及丝绸之路沿线的其他一些国家，在进行经贸往来时宁夏要找到自己的特色，一定要差异化发展。
　　在谈到宁夏要抓住哪些产业差异化发展时，马宗保说：“清真产业和穆斯林用品，如果做一些努力，可能会成为我们的优势。”其他方面，我们一定要有比较优势。清真食品和穆斯林用品仅为差异化发展中的一部分，只是在阿拉伯国家的市场上需要去做，但这部分市场事实上已经被其他国家和地区占领。
　　阿拉伯国家所用的东西并不主要是从中国过去的，牛羊肉大部分是从新西兰、澳大利亚等国进口的，针对这样的现实问题，马宗保说：“我倾向于做高端的、高附加值的清真食品和穆斯林用品，如果这点我们能做好，我们可能会具备一些优势。”
　　马宗保举例说，可以从吉林皓月集团的做法中找到一些可取的经验和启示，获得一些灵感。“传统宰牛羊，将血液放掉，而皓月集团留下了血液，储存起来提取生物蛋白注射液。”马宗保说，宁夏也可以做，不仅仅局限于做饮食产业。我们是按照清真食品的标准屠宰提取制造，是从牛的血液中提取的，将在阿拉伯国家市场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这是优势，但我们还未迈出这步。
　　目前，我们的牛羊肉只是做了简单的排酸处理就运出去销售，与其他地区相比，我们的肉质普通，又通过航空运出去，成本很高，无疑利润大大降低。而阿拉伯国家的市场已经有很多国家介入，宁夏要想分一块蛋糕，就必须有比较优势，才有竞争力。

3.找回丢失的传统产业转型升级
　　
　　在这些前提下，宁夏就需要摆脱传统清真食品的概念，从清真理念出发，做高端的产业才有出路。
　　“皮毛加工业是回族的传统产业，但我们自己做的并不理想，而这个产业也可以升级。”马宗保说，目前的状况是，宁夏西海固、吴忠等地大部分都将牛皮做个简单加工卖到东部地区，这基本上是回族几百年以来一直都在做的，并未有提升，没有生产皮鞋的厂家。在产业链上处在低端，没有高水平和高附加值的加工能力，导致了没有优势。
　　回族过去擅长经营珠宝玉器古玩，大家知道中国的瓷器以青花瓷最为著名，“青”在历史上就被称作“回青”，这种颜料是回族先民从波斯等地带过来的，因此回族在中国瓷器、铜器文化方面有悠久的历史。“宣德炉上很多印有阿文字样，瓷器上的花纹很多也是吸收了中亚、阿拉伯国家的文化元素。”马宗保设想，宁夏有没有可能基于国外穆斯林的消费习惯、审美以及其他需求来做，将丢失的传统找回来？21世纪的瓷器贸易有没有可能做起来？
　　说到这，马宗保提到了“创意产业”，他说很多国家的“创意产业”已趋于成熟，而我们国家还处在发展阶段，宁夏可借助这一理念，针对穆斯林用品做文章。“汇川公司已经做了一些尝试，设计各式各样的穆斯林服饰。”马宗保说，既然宁夏在穆斯林服饰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就要清楚一点，这些服饰主要面向的是海外市场，我们就要了解穆斯林国家的服饰文化，比如说着装要求、消费习惯、色彩要求，通过对国外市场调研，来挖掘一个更广阔的市场，面对这样的消费群体来做穆斯林服饰产业。
　　把穆斯林服饰进一步提升，将宁夏变成穆斯林服饰出口大省，作为穆斯林服饰潮流的风向标，如同米兰、巴黎等时装周，引领服饰潮流，我们也可以一年做一次穆斯林服饰的发布，做穆斯林时装周，逐渐产生吸引力。“创意产业”势必会带动创造能力，提升本土的创新设计能力，同时提高技术含量，附加值就自然提高了。
　　4.将宁夏打造成贸易集散中心
　　
　　马宗保说，早在2008年他就提出，组建一个宁夏清真食品和穆斯林用品研发中心，提这个的原因主要是要在技术层面上有所突破，避免简单的劳动，有了技术支撑才能提升竞争力。据他了解，每年穆斯林朝觐的礼服和戒衣很多是由中国提供，在“朝觐经济”中，每年朝觐的穆斯林的消费是数十亿美元，在这个产业领域里宁夏又能占多少？
　　“沙特阿拉伯一年一度的大规模朝觐活动期间，当地商人都会向朝觐的哈吉们销售各种小商品，许多是中国生产的，但产地并不是宁夏。”马宗保说，这些产品是浙江等地生产的。由于宁夏轻工产业还不够发达，生产加工不足以支撑这方面，但可以尝试将产品的设计和研发放到宁夏。“后工业时代的发展，靠的是创新、创意和信息。”马宗保说，如果宁夏在这方面能够不断地推陈出新，将创意设计这一关键环节拿下，让技术设备好的地区做加工，这就是差异化发展。
　　马宗保坦言，想要发展必须群策群力，要在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中找准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就是别人没有做，或者别人没条件做，或者是别人做了但是做的不好，简单地说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理念。
　　宁夏在某种程度上要搭平台，中阿博览会就是一个国际平台，搭建的目的不仅是为宁夏搭建的平台，更是国际化的，是整个中国的产品能够走向中亚、西亚市场，中亚、西亚的产品走进中国的一个服务的、开放的、完全国际化的平台。
　　贸易中心并非只有生产，确切地讲是将所有的商品和信息汇集在一个场域、一个平台上进行交易的概念。马宗保说，曾经的“广交会”吸引了大量阿拉伯国家的穆斯林，但现在已渐渐失去了这一功能，对宁夏来说，这也正是一次重新“洗牌”重新分工的机会。
　　经济贸易往来对交通的要求向来很高，宁夏目前要打造的就是一个便捷的立体的通道，如果可达性不强，那就很难吸引人来到宁夏。“一旦交通不便捷，交易成本势必提高。”马宗保说，这方面还没有明显的优势，但政府部门已经开始做积极的努力，比如与阿联酋、香港、韩国通航。充分发挥宁夏介于中心与边缘之间的优势，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枢纽区。

5.宁夏可尝试发展创意产业
　　
　　文化产品是一种商品，同时它也代表了一个地方的价值观，在国际贸易交流的过程中不仅要促进经济发展，还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作品增进各国间文化的相互了解。可以借助文化产品让阿拉伯国家了解中国的文化和价值观。马宗保说，中国“和合文化”中的和谐、合作、以和为贵等理念，都可以通过文化产品，将中国的价值观传递出去，从而促进各国政治、文化、经济的共同发展。
　　商品的交换关注的是成本和利润，为何阿拉伯国家会从非伊斯兰地区进口牛羊肉？主要原因是你的产品符合清真的要求，其次就是商品的质量和成本。“宁夏的产品和新西兰的产品相比，即使我们和阿拉伯国家在文化上有相似性，但如果我们的产品成本太高、品质欠佳，对方也未必会选择。”马宗保说，文化仅仅是我们的一个基础优势，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因此，宁夏更要在核心竞争力方面下功夫。宁夏的竞争力主要是依靠一些“垄断行业”，比如在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商品或享受不到的服务，还有就是要依靠技术含量高的产品。马宗保说，在信息时代，尤其是技术层面的商品、智力，是可以突破地域限制的，很多可以借助互联网就能实现。创意产业领域宁夏是有机会的，但如果做不好的话就又会被其他省份甩开，而目前创意产业产值比较高的是北京、上海、江苏等一些东部省市。
　　“立足本土，政策引导，引进人才这些都是重点所在。”马宗保说，这需要决策层意识到这一领域的发展有空间，出台一些吸引人才的政策进行攻坚。
　　然而，目前普遍存在的问题是不重视创新和创造，这样始终没有竞争优势。美国虽然没有中国的历史悠久，但他可以将历史保存的很好。“美国的帝国大厦虽然就是一个写字楼，但可以吸引很多游客，这当中就有很多创意和想象力在里面。”马宗保说，他们会围绕一个主题设计出不同文化产品，让游客不仅花钱进去旅游参观，还会购买一些旅游产品带回去，这就是美国的创意产业的成功之处，通过不断延伸产业链、产品链实现效益最大化。
　　而中国的各大景点销售的旅游产品太过相似，并没有创新，所以宁夏可以尝试在这方面做一些努力。更要做好各地级市发展规划，做到产业互补、功能协同、合作共赢。
　　6.银川要思考如何让商人不请自来
　　
　　从经济的角度来看，人群的流动是随着商品和交换的需要而流动。银川怎样让商家们不请自来，还是要用商品来吸引他们。当我们这里成为一个理想的产品集散地时他们就会来，当这里有可以完成的某种交易，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和服务的时候他们就会来，要增强吸引力，就要有多方面的付出。
　　宁夏作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自身的内涵建设很重要。服务能力、软硬环境、商品优势等方面。商品不仅仅是物质，还有现代服务业，金融、信息、技术的优势打造上下功夫。
　　马宗保分析说，上海作为“四大国际中心”在中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上海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在中阿经贸合作方面发挥了多大的作用我们还不清楚，而阿拉伯国家的金融制度具有它的特点，他们的投资大部分还是在欧美国家，我们是否可能基于穆斯林特定的金融制度，来开发特色金融产品，做一些创新，把这种特色的金融服务承担过来。
　　要吸引穆斯林商人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交通。交通起码要便捷、便宜，如国际之间一天可达，或最短的时间内可以直达就很好。马宗保说，他发现“凡是直达航班多的城市一般都是经济发达的城市。”对于商人来说时间也是成本，节约了时间就是提高了交易的效率。他建议建设开放、便捷、广覆盖的交通网络，增强可达性。
　　马宗保告诉记者，宁夏在对外开放方面探索了几十年，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有学者提出在宁夏搞内陆特区，其中谈到银川交通时说，银川到达全国各地的直线距离在中国城市里是最短的，这是宁夏的优势，所以宁夏可以发展空中交通。20年前宁夏学者就提出了向西开放，我们也探索过向欧美国家、日韩等国开放，不理想的原因还是优势不足。当提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思路后，宁夏应该有信心，这些年宁夏还是打了一些基础的，之所以目前吸引力不足，是因为我们的基础工作还未完全到位，更应该坚持。“路子是对的，如果放弃了那什么都做不成，什么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马宗保建议，应该不断地通过调查研究、科学论证，让思路更清晰，工作的重点更突出，夯实基础，尤其作为欠发达地区，技术、人才、交通等都较弱，更需要在积累过程中逐渐提升竞争力。
　　“广西的东盟博览会，新疆的亚欧博览会，都坚持了多年，搞得不错。中阿博览会我们做了，这类平台其他省市已经没法抢占了。”马宗保说，新机遇已经来临，在坚持中优化、创新，总会成功的。他说，去年的中阿博览会就建立了主宾国机制，这就是突破，是一种扩大影响、合作共赢的好办法。
　　马宗保直言不讳地说，在宁夏发展过程中，一开始不宜过多地追求经济效益，而是要先让更多的人了解，扩大影响力。只要有了前期的积累，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带动宁夏服务业、旅游业、旅店业、餐饮业的发展。
　　在此过程中，宁夏要以国际化视野大力提升管理服务水平和信息化水平，以增强吸引力为目标，营造最优创业环境和人居环境。只要着眼长远，立足当下，脚踏实地，就一定会发展得很好。